失貞棄妃不承恩 姝色傾城 第174章 皇貴妃
    我低頭看了一下,想是方才情緒不穩,微青的紙上漸著些許細小墨點,抬頭微笑道:「不礙事,只消等紙上墨跡晾乾。」

    十月末的天氣,竟是離奇的寒冷凜冽,天色晦暗、鉛雲波動,像是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

    我仰臉望向窗外樹枝,輕歎道:「今年似乎比去年要冷些,連樹葉都落的更早幾日,不知幾時會下雪?」

    小蝶一邊磨墨一邊道:「聽宮人們說,土厥和回鶻勾結起來,近來常常擾邊。所過之處殺燒搶掠,無惡不作,軍中的士兵還常說如果浩王爺在,那些人定然不敢來的。」

    浩?

    我心中隱隱一痛,一大團墨便落在了紙上。

    是啊,他那樣英武明威的男子,能文能武,有勇有謀,敢抗皇命,敢拒土厥公主,自然是大將之才!

    可是澹台謹卻為了一已私利,為了那不知名的猜疑,一箭射向他的後心,讓他昏迷不醒……

    我歎了口氣,放下筆,突然全無寫作的心情。

    沒有回頭,便在銅鏡中看到那人的影子。

    這幾日他忙得很,經常是早出晚歸,我只是在夜間才朦朧知道他睡在我的身側。

    人憔悴了許多,眼窩深陷,想必前朝邊關的事也讓他不得消停。

    此刻我是無權為浩傷心的,我收了悲傷,換成一個明艷的笑意,轉過身:「皇上來了!」

    澹台謹不說話,卻走到窗台邊,拿起銀剪,只聽「卡嚓」幾聲,一盆秋杜鵑幾處側枝被銀剪修落。他拈起花枝甩在地上,似是自語般輕聲,「樹枝太多,便不大好看了。」

    「皇上,又在煩心?」我端著纏絲水晶碟子走近,五顏六色的蜜制果脯,晶瑩玉潤,加上水晶碟相襯更顯爽快透心。

    「吃一點甜品吧,心情好一點。」我輕柔地道。

    「朕現在不想吃,放在旁邊罷。」澹台謹隨手撂下剪子,往流雲長榻上一躺,仰面看著半空的雕樑畫棟,「貪污一事還沒有查明,邊關便出事了!你知道嗎妤是,」他握著我的手,無限疲倦地道,「朕知道那些朝上的臣子哪個不貪污?可是只要過得去,朕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是貪污到發給災民的糧食也賣掉,卻弄得糠摻在粥裡,朕實在忍無可忍!」

    「嗯,皇上既然決定了便出手吧,亂世須用重典,臣妾定然會支持皇上的!」對於這件事,我是真心支持,忙接口道。

    他拳頭緊握,眸中閃爍著志在必得的光芒,因握得我的手疼極,我哎喲了一聲他才鬆開手,忙問我是不是傷到了?

    我輕聲道:「臣妾這點傷算什麼,勞民傷財的事才是大傷呢!」

    他目光灼灼地道:「是啊,所以朕這次一定要將他們一鍋端了!朕要讓世人知道,朕絕不是一個無能的皇帝!朕會讓百姓安居樂業,還他們一個太平天下的!」

    澹台謹孤絕緊抿著唇,眼神清亮看不出喜怒,唯有玄色蹙金九龍華袍在風中掠動,一股強銳王者之氣讓人眩暈。

    遠處金紅夕陽即將落山,滿天彩霞好似天空打翻了顏料缸,七彩鋪展,絢爛奪目的餘暉美得讓人驚艷。這萬里的江山如畫,才是他真正捨不下的東西啊!

    然而皇后被囚禁的事情終於被長孫華知道,邊疆的戰況立刻急轉直下。

    一天之內連送急報,說土厥暗中借給回鶻兵力和武器糧草,都扮成回鶻人,遇村燒村,遇人殺人,一直殺到邊疆防線裡三十里地。

    澹台謹龍顏大怒,怒斥帶軍的將軍長孫無忌,那長孫無忌是長孫華的人,長孫華自然明白皇帝指桑罵槐的意思。

    但他卻不動聲色,只待皇帝發完火,才慢悠悠地道:「勝敗乃兵家常事,皇上又何必發火?再說殘冬已至,素來回鶻人善騎,適合寒冷氣候,而我項國軍隊不服水土,再說糧草不足,也是一個原因。」

    「但是,這些回鶻人所到之處竟然屠村,就連婦孺也不放過,實在太可恨了!天下百姓乃是朕之子民,現在他們被外族欺負,朕豈能坐視!」澹台謹怒道。

    眾百官互相對視了一眼,快速地低下頭。

    辛家的事已經是個教訓,再加上這是賣命的差事,無人敢攬。

    澹台謹雖然心憂如焚,卻不敢動怒,只緊牢牢地盯緊長孫華,只因他是百官之首,他的一舉一動牽連甚大。

    但上次澹台謹削官,再加上這次皇后被囚,已經激怒了長孫華,他決定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皇帝一點顏色瞧瞧。

    長孫華在澹台謹銳利的目光下裝傻,直到澹台謹忍無可忍,才清咳了一聲道:「皇上視百姓為子民,自然為他們心痛,若是臣的子女受了傷害,臣也定要拚命護他周全的……」

    兩人話有玄機,澹台謹微微皺眉,這老傢伙是在要挾,讓他放了皇后。

    君臣正在暗暗較勁,忽然有快馬傳到。

    因是緊急軍情,因此可允許戰馬入宮,清脆的馬蹄聲如打在第一個朝臣的心上,只怕連來更震驚的壞消息!

    「回皇上,回鶻王命屬下送來一件禮物!」報信的士兵滿身塵土與血跡,捧著一個木箱,爬了進來。

    小李子忙下去接了,遞給澹台謹,那箱子隱隱透出一味血腥味道。

    澹台謹撕開封條,打開盒子,一股濃郁的血腥飄了出來,眾臣了不禁皺眉。

    他只看了一眼,砰一聲重重地合了盒子,臉色陰沉,霍地拍案而起:「蠻夷之人,欺吾太甚!」

    長孫華關切地問:「皇上,那盒子裡裝得……」

    澹台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將箱子擲在上,嘩啦啦,箱子被摔開,滿箱的人耳,有大有小,形態各異地滾了出來……

    殘缺的耳朵震驚了滿朝的文武,他們第一次感覺戰爭如利刃在喉,迫在眉睫!

    澹台謹寒聲道:「犯我天朝者,雖遠必誅,朕決定,親征回鶻!」

    他說得這般正嚴,一時間不但長孫華呆住,肖老將軍呆住,連滿朝文武也被震住了!

    片刻之後才反映過來,齊刷刷地跪了一地高呼:「皇上龍軀金身,不可涉險啊皇上!」

    澹台謹冷笑,一字一句地道:「朕若不是邊疆,只怕被人蒙了眼也不知道。朕主意已定,禮部選定吉日,越快越好!」

    他說完,冷冷地拂袖離開。

    我想這樣的確震住了長孫華,但是,澹台謹還不敢冒險把他惹毛,獨自去遠征,這樣等於自己把皇位拱手相讓。

    晚上的時候,澹台謹秘密召見了長孫華,時隔幾日,皇后之事就有了結果。謀害皇嗣罪大惡極,但念在其兄有功,因此只是褫奪其封號,賜號清玉道人,於後院清玉寺中帶髮修行,皇帝應允其請,又念其誕育公主,乃是延續皇家血脈之功,故而月祿、飲食等仍是不變。

    如此處罰,後宮嬪妃不免很是失望。只是舉國大難之際,誰也不敢再生事端,眾妃都是緘默自口。辛蘭月也升了位份,卻只是個貴人。

    初冬的第一場雪已經落了,朱漆雕刻格窗外,臘梅和紅梅爭相盛放。幾樹繁花交相鬥艷,紅梅瑰麗如寶石,臘梅嬌嫩如鵝絨,纍纍點點,直照出一片爽快明媚之意。

    我依倚在明窗邊,手中翻著一本古詞集,似乎看得入迷,渾然忘記了自己週身的世界。

    「娘娘,娘娘……」顏熾輕輕敲了敲桌沿,悄聲道:「方纔聽說,內務府正在籌辦鳳輦、霞帔等物,娘娘你怎麼看?」

    我挽著斜斜的墮馬髻,清減的家常裝束,加上窗外白雪反光映照,更襯得膚光淨瑩、容色娟美,一雙含水明眸流盼動人。見顏熾一臉認真模樣,輕聲笑道:「不過是私下流言,你也當真麼?縱使皇上真要冊立皇后,那也不與本宮相干。」

    顏熾有些著急,道:「怎麼不相干呢?除了娘娘,還能有誰?」

    我淡淡一笑,道:「宮裡位分尊貴的娘娘不少,皇上愛冊誰就是誰。」

    浩的音容笑貌仍在眼前,我心無他,也不忍將記憶弄得支離破碎。

    況且,自己是什麼身份?我在心內輕笑,貴為妃位、死而復生,就已經夠駭人聽聞,又豈能經得起烈火油焚?漫說皇帝那邊未定,即便真的要冊自己為後,於情於理,也都是不會答應。應該,應該會是肖夫人吧,畢竟,澹台謹為用肖家來牽制長孫家。

    正神思恍惚地想著,小蝶在門口輕聲道:「娘娘,皇上來了。」

    我收回心思,放下詞捲出去迎接,澹台謹已經走到內殿門口,攙扶她道:「不是說過,冬天不用出來接駕,當心涼風吹壞熱身子。」

    二人單獨走進寢閣,我取了暖壺裡的茶水,沏了兩盞,自己與對面坐下。

    「皇上,親征的事真的定下了嗎?」

    澹台謹稍舒的眉又皺了起來,定定地看著我,認真地道:「朕,遠離軍隊,端作高堂,對軍情民生一無所知,這才會讓長孫氏坐大,以百姓為賭注,迫朕低頭。朕一讓再讓,已經退無可退,所以親征。妤是,你支持朕嗎?」

    我看著他,誠摯地道:「為百姓計,臣妾自然支持,只是皇上的龍體也重要!」

    他揮手制止我的話,忽然重新拾起興頭道:「不說這些煩心事了,朕今天來是,是有一件喜事,你先猜一猜。」

    我胡亂猜著,他都答不對,如此過了好一陣子,方才微笑搖頭道:「臣妾猜不出來,還是皇上說罷。」

    澹台謹用力握緊我的纖手,緩緩說道:「自皇后廢後,中宮便懸空無人,國不可一日無後,朕想過了,要立你為後。朝中贊同之人不少,反對和中立的也很多。朕仔細想了想,若是強意冊你為後並非不可,只是如此一來,反倒成了世人詆毀你的話柄。」

    我看出他的歉意,再說我根本不想於此事糾纏,遂微笑道:「皇后雖然被廢,但長孫氏卻還沒倒,不能急於立後;如果真的立,那也輪不上我,肖夫人為人又是賢良大度、寬厚體仁,後宮之中無人能及。為又皇上分憂解難,功勞最大。臣妾無功無勞,豈能坐享其成,皇上愛我、憐我,心裡已經很知足了。」

    「妤是……」澹台謹看著我晶瑩剔透的眸光,輕聲喚了一句,沉默片刻又道:「朕知道你一向都是寬容善良的,所以朕準備在四妃之上加設皇貴妃之位,立你為皇貴妃,地位僅次於肖夫人,這樣也不算委屈了你;而且在朕走後,你與她共行使統攝東西六宮之權,這樣朕也走得放心,不用擔心有人欺負你了。」

    我仍是微笑,只道:「這是莫大的恩典,臣妾已經擔心承受不起,哪裡還有什麼委屈呢?皇上既然已經安排好,臣妾便先行謝恩了。皇上對臣妾極好,是臣妾的神氣,想來上天待我不薄,臣妾只覺再無別的憾事了。」

    澹台謹顯得格外欣喜,認真問道:「妤是,你當真是這麼想的?」

    再無憾事了嗎?

    我望著他的臉勉強維持著溫和的微笑,內心卻如刀刺一般痛。

    我的浩還在痛苦,還在沉睡,這便是我最大的憾事!

    在這深宮中,須步步為營,稍有不慎便滿盤皆輸,我知,這個時候,我應該是笑的!

    我輕聲軟笑,認真地道:「嗯,當真!皇上的話是金口玉言,臣妾的話雖不是玉言,但都寫在皇上心上了呢!」

    澹台謹滿目都是璀璨光彩,笑盈盈看著我,爽聲笑道:「既是如此,還請皇貴妃娘娘加個印吧。」說罷,把臉伸了過來。

    我又窘又笑,起身道:「皇上儘是胡說,我如何加印?」

    澹台謹強力摟住我不放,耍賴道:「朕可不管,你要是不親一下,今兒就不放你走。」

    二人濃情纏綿,寢閣內一片旖旎風光,與窗外的銀妝素裹景象相比,簡直是一冷一熱的兩個世界。

    承景年十一月十二日,帝於四妃之上加設皇貴妃之位。淑華宮慕容氏淑惠明敏、溫正恭良,堪為天下女子之表率,統領後宮妃嬪諸等事宜,遂冊為皇貴妃。

    頒十二頁金冊、親賜玉寶,位僅次夫人之下,於肖夫人同攝六宮。

    我上身一襲朱色蹙金飛雲鳳紋翟衣,下著桂色盤金彩繡留仙裙。小蝶特意挽了九鸞參雲華髻,珠釵貴而不多,其中一支赤金鑲玉鸞鳥雙頭步搖,燦色奪目、金珠錚錚,襯出皇貴妃的尊榮身份來。

    雖然封妃那日下了輕微的細雪,但澹台謹命人搭了極長的蓬,所以前不覺得冷。

    我刻意不去看肖夫人眼中的不滿的輕視之意,只是含著端正的笑意聽人念冗長的詞調。

    澹台謹不僅封了我,所有新進的嬪妃皆進了一階,算是皆大歡喜的場面。

    辛蘭月朝我微微一笑:「恭喜皇貴妃娘娘!」

    想起昔日我為奴她為夫人的光景,心中微微感慨,不知此時她心中又是何種滋味。

    「皇貴妃娘娘最近真是春風得意,好事連連啊!」一把冷如冰碴的聲音傳來,我微微抬眸,對上肖夫人含笑的眼。

    那眼裡,沒有一絲溫度。

    我溫和地道:「夫人才是人中之鳳,區區皇貴妃又如何入得了夫人的眼?」

    她繞著我轉了一圈,悻悻地道:「皇貴妃和夫人不過一步之遙,就是以後要封後也是只日要待。妹妹的前程似錦,本夫人只有望而興歎的份!」

    我忙柔婉地答道:「夫人言重了。封為皇貴妃便是我的極致的,就是封後,我的身份也不合適。夫人何必多慮?」

    她狐疑地看著:「當真?」

    我點了點頭緩聲道:「我志不在此。」

    她微微哼了一聲起身離開。

    我進到寢閣躺下,小蝶也跟著進來,招呼小宮女拿來一對美人捶,自己半坐在小杌子上捶腿,小聲問道:「娘娘,肖夫人她到底什麼心思?」

    我輕輕合上眼簾,只覺小蝶一捶捶好似砸在心上,面前各色人影來回晃過,似乎都正在看著自己。無數道目光如網般鋪過來,眷戀的、無奈的、嫉妒的、惱恨的,錯綜複雜的圍繞著,似乎在等待時機將自己吞噬。

    聽見小蝶問話也不答,沉默了半晌,才輕聲說道:「還能有什麼,不過是想做皇后罷了。」

    小蝶眉心一跳:「娘娘以後要防著她。」

    想起顏熾對我的刺殺,我想,我的確要防著她啦。

    但是,我可能沒有時間防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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