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貞棄妃不承恩 姝色傾城 第170章 梧桐雨
    澹台謹冷笑道:「她好大膽子,私放反賊進來,還敢來請罪!」

    小李子猶豫著道:「皇后娘娘說她不見到皇上就跪著不起來。」

    「她愛跪便跪吧,朕不想見她。」澹台謹放下眉筆寒聲道。

    我安慰地握了一下他的手道:「還是讓臣妾勸勸皇后吧。」

    他冷哼一聲道:「這種女子德行失儀,朕不該封她為後的。既然朕答應了她不廢後,那便讓她擔著皇后的名吧,妤是出去告訴她,讓她馬上搬離鳳儀殿,住到靜心堂去思過。」

    「是,皇上。」

    我理了理髮,含著一縷勝者的笑意,緩緩地走了出去。

    皇后釵環皆去,一身素衣,靜靜地跪在地上。

    她看到我出去,顯在一驚,既而一怒,最終什麼也沒說,只是直直地跪著。

    我緩緩地蹲下身道:「皇后娘娘,皇上他不肯見你,還下旨讓你速速搬離鳳儀宮,臣妾是特地來傳旨的。」

    她狠狠地盯著我,一字一句地道:「在這宮中沉浮不過尋常事,今日鮮花著錦,明日也可能被人踩在腳下,你不要再得意了!」

    我朗聲大笑,震得頭上的步搖叮鈴作響。

    「皇后娘娘說得太對了,自古風水輪流轉,善惡到頭終有報是不錯的。你瞧燕妃吧,從前她是多麼的得意榮光,可憐呀,現在卻被五馬分屍。對了,她所住的地方叫廣寒宮,如今可真是又廣又寒啊!」

    她不耐煩地打斷我的話道:「快叫皇上出來,本宮有話要對皇上說。」

    我冷冷地道:「皇上沒空見你啊皇后娘娘。就算你再跪一天一夜也是沒用。不如你還是速速著手搬離鳳儀宮的事情吧。再遲一點,我只好讓奴才們將皇后娘娘的東西扔出去了。須知,聖命不可違啊!」

    「你……」皇后氣得臉色鐵青,指上金嵌八寶甲套,紅、黃、綠三色寶石,周圍一溜金粟米相襯,正閃著耀眼的熠熠光芒。她指著我惡狠狠地道:「小人得志!」

    我起身,淡淡地道:「是嗎?不過臣妾還是提醒皇后娘娘一句,還是多燒點香祈祈福吧,否則,恐怖會睡不安穩的。畢竟,皇后娘娘做過什麼,自己知道。」

    皇后恨恨地起身,不甘地道:「蘇妤是,你等著,本宮絕不會坐以待斃的。」

    我漠然地道:「皇后娘娘叫錯人了,來人,送皇后娘娘。」

    送走皇后,我附在小蝶耳邊低語幾句,她臉上浮現出一縷笑意,點點頭命人去辦。

    皇后,從今天開始,我向你正式宣戰!

    夜深了,該是四更天了。夜風徐徐吹起靜心堂內低垂的層層帷幕。殿中一片靜謐,唯有銅漏的滴水聲打破這片死寂。寬敞的寢殿上只燃著幾支銀燭,昏黃的燭光明滅不定。

    夜風從窗縫間貫入,帶著潮濕陰寒的氣息,似一口欲吐未吐的歎息,晃得原本稀微的燭火跳躍明滅。隱隱似有人在輕聲嗚咽,彷彿是一種壓抑的、悲愴到骨子裡的悲泣,在歎訴無盡的哀傷。

    皇后怔怔地坐在冰冷的座椅上,滿臉驚惶:「浣碧,本宮這幾日夜夜惡夢,難道真的有因果報應,是那些冤魂要來向本宮索命?」

    浣碧挑亮了燈道:「娘娘你身為後宮之主,自然有上天保佑,那些惡鬼也不敢近身的!若是娘娘真的睡不安穩,奴婢聽說施法做術可以驅鬼,娘娘不如試試啊!」

    皇后一臉疲色地道:「嗯,也好,這件事,你安排一下吧。」

    我站在窗戶聽著兩人的談話冷笑,是我命人扮作冤魂夜夜在靜心堂遊蕩喊冤,你自然睡不安穩了!

    第二日,果然有一班小道士進宮,說是驅穢避邪,在靜心堂裡大聲念誦,小蝶冷笑道:「看來那人真的是怕了,許了不少銀子給那些道士。」

    我抿了一口茶淡淡地說:「有時候錢能通天,也有的時候錢末必能保命,時候到了,自然有老天去收,此刻才求佛,末免太晚了。」

    顏熾勾唇一笑道:「我讓他們有命收錢,沒命花。」

    我的聲音亦是,不帶一絲溫度:「你去辦吧。」

    果然第二日便有人在塘中發現小道士的屍體,皇后氣得渾身亂戰,但此時她鳳威已失,無人聽她的,自然說話也沒有效果。

    我隔著一叢紅楓,遙遙地望著靜心堂那邊傳來的怒罵聲,如青石入定,巋然不動。

    一切都像是精心排好的折子戲,起承轉合,唱念打做,連一步也錯不得,正按裝我的計劃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澹台謹較以前對我更加寵愛,但於我卻如浮雲。只因只有我自己知道,那個深深隱藏在心底的秘密,澹台謹偶然轉過臉去,微低的側影,與那人是這般相似,側影重疊在那個驚人的秘密上,令我心悸,然後胸口就會牽出一種深切的痛楚。

    時間不多了,我等不得了,待處理完皇后的事情,是時候尋解藥了,萬不得以的時候,只能用那個辦法。

    入秋的夜,黑得極快,再加上天色陰鬱,終於在酉時淅淅瀝瀝地下起了秋雨。

    本來秋夜風雨便易生蕭蕭之意,更兼雨滴打在竹林梧桐之上,搖動竹影森森,而梧桐葉上淅淅瀝瀝,點滴不絕,更覺夜寒侵骨只覺萬籟俱寂,唯有雨滴梧桐,清冷蕭瑟。正是前人詞中所言:「夜深風竹敲秋韻。」

    小蝶在前面挑了燈籠,輕塵替我打了傘,沿著漫石甬路一路向西,夜黑如漆,燈籠一點橙黃的光,只能照亮不過丈許徑圓,竹聲似海,風過滔然如波,嘩嘩的似要湧倒在三人身上。通向廢殿的路,似格外漫長一般。

    進了黑漆剝落的小門,只見雕鏤漆畫皆剝落殆盡。院中的枯草被秋雨一澆,皆盡倒伏,兩株老梅枯枝沐在風雨中,更添蕭瑟之意。

    吱呀一聲,小蝶推開雕花隔扇,隱約聞見一股濃烈的藥氣,而屋中几案皆是舊物,燈下只見湖水色的簾幕落著微塵,更顯屋中靜得寂廖。

    我掌心被指甲掐得幾乎出血,臉白如紙,冷冷地道:「她就在這裡餵我喝下墮胎藥,毒啞了我的喉嚨,又將我扔到山下……」

    輕塵臉上儘是痛惜,低聲道:「娘娘……」

    小蝶眼中含淚道:「她作惡多端,今晚必會得到報應,主子別想太多了。」

    我拭去了淚水,冷冷地說:「放心,我已經不是昔日的蘇妤是,再不會輕易軟弱示人。想必顏熾已經去辦了,把燈熄了。」

    小蝶吹熄了燈籠,黑沉沉的廢殿如一隻怪獸蹲伏在夜雨之中,洞開的房門如獸張大的口,幾欲噬人。

    夜深雨急,秋風秋雨寒氣侵人,偶爾有雨絲打在我的臉上,卻渾然而覺得冷。

    那越來越近的時刻竟讓我熱血沸騰,週身像被火焰烤一般難受。

    強烈的恨意似乎要爆發出來,熄滅這無窮無盡的秋雨。

    一抹白色在夜色中影影綽綽地到來,然後有輕微地喚聲:「娘娘,顏熾來了……」

    我沉沉地道:「把她帶來了?」

    顏熾道:「是,現在皇后已經昏過去了!」

    我冷冷地道:「把她扔在雨中,淋醒了再說。」

    撲通一聲,皇后被扔到了污水之中。

    她只穿一件素白的寢衣,片刻便被雨水澆透,髮絲散亂,污泥沾染了素白的衣衫,過了一會,方悠悠轉醒。

    我躲在暗處,如看戲一般靜靜地看著她的臉色先由驚惶轉為恐懼,接著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淒厲叫聲:「救命……救命啊!這是哪裡……是誰把本宮帶到這裡來的!」

    我緩緩地將一方塗了鮮血的白巾蒙在頭上,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面前,陰森森地道:「皇后娘娘……你不記得這裡了?我就是在這裡被你害死的呀……」

    她駭得幾欲暈倒,勉強爬起來,狼狽不堪地道:「你,你是誰……大膽,本宮是皇后,你也敢來嚇本宮?」

    我冷冷一笑拉長了聲音道:「還要命來……還我孩子的命來……」

    皇后尖叫一聲轉身就跑。

    她一進廢殿,兩扇大門砰一聲關閉,她轉身去拍門,卻無論如何也打不開。

    小蝶也步出,依樣道:「皇后娘娘,還有我!你設計害得我死得好慘啊!我的孩子也死在了腹中,你還冤枉蘇妤是害我。今日我就是來找你復仇的!」

    小蝶戴著細長的護甲,塗了磷粉,在夜色中閃著慘人的綠光。

    那綠光映亮了她畫得鬼符的臉,讓皇后驚叫一聲,胡亂揮著手道:「走開,走開……」

    「皇后娘娘,奴才忠心為你辦事,你卻殺了我……」輕塵細著嗓子悠悠地說。

    皇后終於受驚過度,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小蝶重新點了蠟燭,我們也去了妝容,恢復本來的面目。

    顏熾用力踢了她一腳道:「還以為她多歷害,原來是個外強中乾的母老虎。娘娘,不如一刀把她……」

    顏熾作了殺頭動作。

    我搖頭道:「不可!一則她是皇后,生死皆關係著朝堂的動盪,二則她若突然死在這裡,追查下去,我們的計劃就會暴露。再說她作惡作端,怎能輕易死去?就算她死,也得由澹台謹說了算。今晚就到這裡,顏熾你負責把她送回靜心堂,經過這番驚嚇,不死也去了半條命了!」

    顏熾點點頭,挾了皇后飛奔而去。

    推開殿門,這才發現雨竟已經停了,疏疏一點殘月從梧桐葉底漏下來,滿院月色如殘雪,清冷逼人。

    我打了個噴提,小蝶忙道:「夜深了,主子還是回吧。」

    輕塵扶著我,順著原路返回。

    經過清音宛時,忽然聽到一縷簫聲幽幽怨怨地吹出,我止步,忽然想到一個人,不料曲聲突然停止,我正欲走,而曲聲卻漸漸又起。

    秋夜殘月疏桐,晚涼浸骨,我循聲而去,那曲聲聽著分明,似是不遠,但走過竹橋,溪聲淙淙裡再聽,仍在前方。於是一路行去,幸而微有月色,照見溪水如銀,漫石甬路如帶。

    轉過幾個彎,才看到崔惜朝對月獨吹曲。

    他吹了一會,又停下來,反覆把玩著一枚飛燕踏雪的金釵,喃喃低語:「燕妃,你雖強迫於我,但畢竟我與你有了肌膚之親,況且,況且你又懷有我的骨肉。我卻不能救你,只能看著你死,心中好生難受……」

    我們三人都大吃一驚,皆掩了唇,想不到此中有此內情。

    我這才聯想到從前發生的種種,原來燕妃便是以此來要挾崔惜朝的。

    我緩步上前,冷冷地道:「你錯了!」

    他猛地一驚,看清是我,才緩緩地道:「原來是醉妃娘娘!」

    我看他神色冷淡,與往常不同,便知他心有餘結,也不說破,不動聲色地道:「燕妃妖姬,禍君害妃,天理難容,你從來最為清醒,如何也被她迷惑了去?」

    他將簫收起,微微慍道:「在下知道燕妃對醉妃出手陰暗,也十分不恥她的手段,但她畢竟,她畢竟……」

    我揚聲道:「可惜,燕妃死的時候卻並沒任何懷孕的跡象!」

    他大吃一驚道:「啊?你是如何得知的?」

    我淡淡一笑道:「她原為『青天教』的反賊,一心一意要進宮刺殺皇帝,禍亂朝綱,身負要命,豈會懷孕讓自己受累?這且放著不說,你道她如何能妖媚惑君,身輕如燕?原來這『青天教』有妖術叫「彭祖分脈」,修得此術後身材窈窕,體態極其輕盈,舉步翩然若飛。

    但修此功需服用丹藥,服藥久而久之,人便失去了孕育的功能,說她能懷孕,簡直是一派胡言!」

    崔惜朝臉上忽紅忽白,喃喃道:「原來都是假的!她騙得我好苦!」

    我一揮手,小蝶和輕塵退了下去,我凝視著他道:「到底怎麼回事?」

    崔惜朝面泛紅潮,扭怩地道:「上次在下救了燕妃,隔了一段時間燕妃說答謝在下,便請到廣寒宮稍坐。不料吃了幾杯酒,便覺得頭暈眼花,醒來後就躺在燕妃的榻上了……」

    我冷笑道:「狐媚子只會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罷了。這件事便讓它過去吧。我瞧著李順華似乎很在意這件事,你好好想想……」

    他的臉一下子漲紅了:「娘娘……」

    我微微一笑,自回到淑華殿中。

    一夜睡得極沉,直到日上三竿才醒來。

    小蝶一進來拍手笑道:「靜心堂那位昨晚說了一夜胡說,這會子正發著高燒,看來著實嚇得不輕。」

    我一邊勻面一邊道:「呵,這下子可以清靜一段時間了。」

    深秋的早辰稍顯清冷,已有半黃半綠的樹葉開始飄落。秋風捲得一地的殘葉漫天飛舞,與樹上千絲萬縷的紅綢相比,更透出一些蕭瑟的意味來。我正獨自倚著雲窗出神,目光落在一地斑駁雜亂的樹葉上,自語般輕歎道:「韶華易逝,春秋易改,日子就這樣一日一日過了……」

    「娘娘,不是奴婢多嘴。」小蝶自梅花海口缸裡取出溫茶,沏了一盞捧過去,放在流雲榻上的小高几上,念叨道:「這秋陽雖然不熱,但也刺眼,坐了大半日了,別被晃花了眼,也快午膳了,娘娘想吃點什麼?」

    我伸伸懶腰道:「你也話多起來了,既然是秋季便要養生,只撿清淡的做一些就行了。」

    忽然看到小李子來了,不由得問:「皇上還沒下朝嗎?」

    小李子忙道:「皇上在前朝商量事情,一時走不開,讓奴才給娘娘說一聲,午膳在這裡吃了。」

    我點頭,又吩咐小蝶加了幾樣澹台謹愛吃的菜隨口問道:「皇上在說什麼事呢?」

    小李子知道現在他不說,澹台謹必告訴我,便道:「說時肅寧王兩位胞弟聯名上折,要求升爵位以助地方安定的事情。」

    我對朝上的事情頗有瞭解,又想到澹台謹生氣貪污一案,點頭道:「這不過是字面的意思,那肅寧王兩位胞弟乃一母同生,與長兄素來不和,多年來爭鬥一直激烈異常。二人此舉並非簡單的貪官,而是暗示只要皇帝允諾,便要除掉如今的廣寧王,由他二人坐分藩王封地——如此弒兄謀權、要挾朝廷,其罪可誅!皇上可答應了?」

    小李子沉默了一下,緩緩地道:「皇上很生氣,奴才看皇上眉宇間籠罩著揮散不去的陰騖之氣,沉默半晌,最後卻緩緩吐道:『嗯,准了。』」

    我點點頭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小蝶問道:「怎麼這樣的事情皇上也應了?」

    我緩緩地出了一口氣道:「人都以為帝王無所不能,殊不知無奈時更甚。」

    過了片刻,方見到澹台謹起駕到淑華殿中,午膳準備了些清淡的小菜,二人略吃了些,便吩咐宮人將盤盞撤下去。底下又奉上膳後的甜湯來,我盛了一碗銀耳蓮子甜湯遞過去。

    這才道:「人生在世,好比朝露,去日苦多,何必為了朝堂上的事煩心?皇上,喝口蓮子湯吧,很甜的。」

    澹台謹嘗了一口,微閉上眼道:「還是妤是最讓朕省心,哦對了,」澹台謹睜開眼,摸出一個白玉盒子,笑道:「這太醫院首座孫太醫親自調配的,說裡面不光有赤芍、黃精、丹參、蜜草等物,還添有上等珍珠粉、瓊脂膏,秋日乾爽,臨睡前塗抹均勻,次日便可一整日滋潤無憂了。」

    「皇上……」外面傳來小李子小心翼翼的聲音,澹台謹說到一半被打斷,十分不悅,回首蹙眉問道:「什麼事?越來越沒有規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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