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則天秘史【完結】 風流多情傾人國 父皇,有人要殺兒臣!
    曲高和寡,弦斷無人聽,這是人生一大哀。但我們能聽懂彼此的琴音,從此這冷暖自知的生涯,便不會再清寂如斯。

    我愣住,隨即微笑,笑意中全是哀涼,面對他,我已無心再迂迴掩飾:「我在思念我的母親……不知她如今人在何處,是否安好……」

    李恪眼中流露出脈脈柔情:「吉人自有天相,你也不必過於憂慮。」

    「你的母親如今在宮中享盡榮華富貴,你自然能如此輕鬆地勸我。」我沉默片刻,隨即一笑。

    「我的母親,是前朝隋帝之女,我從不願去想父皇迎娶她的原因。她是前朝公主的高貴身份,是她獲罪的第一條件。母親深受長孫皇后的教導,謹慎言行,嬌弱無爭,為父皇先後生下了兩位皇子,一個是我,一個是蜀王愔。」月華灑落李恪一身,丰神如玉,卻完美得過於寂寥,「從她為我們起的名字,便可看出她十分憂心我們的處境,因為她的身世隨時會招來他人的口舌。恪是謹慎的之意,而愔則是安靜的意思。她只是想自己兒子們能在紛亂的皇族糾紛中明哲保身罷了。」

    「你的母親是楊妃?」我斂了笑意,試探地問道。

    「與你相似的那位楊妃並不是我的母親,」李恪平靜陳述,舒緩而清晰,「母親不喜與人交往,極少走出自己的小院。」

    我微微側頭避開他的目光:「抱歉,我不知情,所以才會如此口不擇言……」

    「我知你是無心之失,我並未怪你。」李恪眉眼柔和地舒展,話音裡有別樣的感情,他伸出手輕搭在我的手背上。

    我寒冰般的手被握在他溫熱的掌裡,不由一悸,心底彷彿也能傳遞到這份溫柔的暖意。

    我們兩人對望,眉梢眼角、呼吸吐納、竟是如此分明。

    聲色迷離,惑的是眼,亂的是心。

    月華似水,如淺薄的流銀,皎無塵埃、清寒入骨、涼意輕脆。

    「執子之手……」李恪微微一笑,笑意清淡,似冬日的陽光,明亮溫暖。他輕拉起我的手,放到唇邊,落下淺淺一吻。

    這吻淡若輕煙,卻曖昧似互允終身,沉重如生死相許。

    世上情份,自有稀薄,亦有濃烈。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西風緊了,寒星朧月,黃葉一地,哀調青燈,燭火將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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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那日後,好幾個夜晚,我睡得頗不安穩,夢中,一時庫摩,一時陛下,錯換交雜。暮色煙雨中,似見母親身影,烏髮白裙,洗淨鉛華,與世無涉。我原是一喜,才想飛奔過去,陛下的雙眸如迎面揮來的刺目的尖刀,我想逃,那刀卻牢牢地釘住了我的身子,剜心之痛,疼得我再也叫不出聲。

    「啊……」我驚叫著醒了過來,冷汗漣漣,衣衫盡濕。

    我強自打起精神,粗略地梳洗裝扮,便往兩儀殿去。

    陛下半靠在御席上,尉遲敬德則坐於下席。

    尉遲敬德恭敬地拜伏與地:「陛下,臣已老了,近來總覺得疲累,如此下去,只怕耽誤朝政。所以懇求陛下准我告老回家,安心等死吧。」

    「敬德竟說出如此話來,還真是不像你了。」陛下神色凝重,他輕輕搖頭,「安心等死?你還早著呢。」

    「不,老臣不想再逞強,人老了,那便得認老了。」尉遲敬德露出倦茫的神態,「我聽說陛下最近也感不適,風疾上身。陛下,我們都老了呀,不復當年勇了。那時我隨陛下南征北戰、風餐露宿、夜不用寐,也不覺得疲泛,如今確是老了。疾病纏身,才知不比當年了……」

    「唉……敬德啊,也只剩你敢當面說朕已老去了。」陛下長歎一聲,意態悠靜,「你確是言中了,朕近日也確覺得自己的身子大不如前,幾次風疾,確是苦不堪言。你若想在家休養,朕便准你做散官,開府儀同三司,隔五天再來朝上一次吧。」

    尉遲敬德眼眶一紅,叩頭謝恩:「臣謝陛下恩典。」

    「哦,對了,秦瓊如今身子如何?」陛下偏頭看向他,目光清定。

    「我前些日子才與程咬金去看過他,唉……」尉遲敬德痛心地搖頭,「大夫說已無法治癒,只能熬過一日算一日,他怕是要不行了……」

    陛下揉了揉緊皺的眉頭,一字一句地道:「朕即刻便命宮中的御醫去為他症治,需要何種藥材,直接從宮中拿就是了,不惜任何代價,定要保住他的性命。」

    「是。臣替秦瓊謝恩了。」尉遲敬德再次伏地而拜,而後他抬頭望了我一眼,悄聲問陛下,「這個女子,便是明小子的女兒?」

    「你也知曉了?是。」陛下也未做隱瞞,而後他輕笑問道,「時至今日,你仍是習慣喚她明小子。」

    「哈哈……是啊。當年我還納悶,世間怎會有如此俊美的男人?這不是妖孽麼?我見她為人豪爽,劍法又高超,還曾想過與她結拜兄弟呢!」尉遲敬德仰天大笑起來,隨後又問,「但陛下當年不是說她暴病而亡麼?」

    「此事說來話長,日後再詳細說於你聽。」陛下臉色微沉,瞬時又恢復平和,「你別急著出宮,稍後去偏殿,朕已命工部尚書閻立本來為你畫像。」

    尉遲敬德聞言十分驚訝:「為何要給我畫像?」

    「朕曾命閻立本畫《秦府十八學士圖》,如今朕再命他繪《凌煙閣功臣圖》。」陛下垂眸輕歎,倦意盡露,「你亦知,當年隨朕出生入死之人,如今都已老去,朕時常想起你們,又苦於不能時常相聚,便想將你們的模樣繪成畫像,放在凌煙閣中,朕若心中思念,便可去前去一看。」

    「是,臣領旨,謝陛下。」尉遲敬德微笑拜辭,「那臣便告退了。」

    陛下目送尉遲敬德離去,亦不回頭,倏然問我:「媚娘,朕的幾個兒子,你究竟鍾情誰?」

    已是晚秋,寒風竄入殿中,冷冽透骨,令我微微一顫,聲音卻如常平靜:「奴婢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陛下仰首望著我,淺笑依然,眸中卻無笑意:「你坦白與朕說,朕便依了你的心意,下旨賜婚。」

    「陛下,奴婢只盡本份,從不敢有任何非份之想。」我微微垂首,隱住了眸光,恭敬而平穩地答道。

    「呵,明確實是花了心思教你,寵辱不驚,應對自如。」陛下往後靠了靠,閒閒地半躺著,唇角露出一抹舒適的笑意。這是種篤定的笑容,不怕上鉤的魚兒再脫逃,「太子求朕將你賜於他,朕也曾猶豫過,只是而後他竟說要廢掉太子妃迎你回去。倘若他果真為一己之私廢掉太子妃,既辜負了太子妃,更有負朕之所望。太子聰慧果敢,只是始終學不會隱忍。」陛下略一停頓,一字一句冷然說道,「你可知,若你不是明的女兒,朕便會以自己的方式保全自己的兒子,即使犧牲他人也在所不惜。」

    我蹙眉凝視著陛下:「奴婢何去何從,陛下不是早已心中有數了麼?無論奴婢如何回答,也絕不會令陛下回心轉意。」

    「即使今日朕有千般不是,朕仍是一國之君。」陛下漠然一笑,不再說下去,只靜靜吩咐,「你是個聰明的姑娘,應知進退。」

    「奴婢明白。」我輕輕一歎,再次垂下頭去。

    如今我已明白母親當年為何情願一死,也要逃離這皇宮。雖心繫一人,但時日一久,什麼情愛都將蕩然無存,時間會令人再也覺察不到痛。

    陛下眸中有輕微的波動,隨即化做笑意,他並未開口,只微微頷首。

    此事便如此雲淡風輕地結束了,起因只是一場合謀,我與陛下就在兩儀殿中輕鬆地達成共識。

    「魏王殿下求見。」內侍在殿外輕聲稟報。

    李泰一反常態,踉蹌著飛奔入殿,他跪倒在陛下腳邊,肥碩的身子瑟瑟發抖:「父,父皇,有人要殺兒臣!」

    「發生何事了?」陛下一怔,歎了口氣問道。

    「今日我與房遺愛在府中議事,突有一枝利箭飛射而來,倘若我躲閃不及,那一箭就便會射中我的胸膛。」李泰聲淚俱下,「我死不足惜,只怕日後無法再侍奉父皇了……父皇……你要為兒臣做主啊!」

    陛下雙眸幽寒肅穆:「朕會命大理丞立即調查。刺殺親王,此事非同小可,無論是何人,一旦抓獲,格殺勿論。」

    李泰的聲調中依然帶著哭腔:「命大理丞立即調查?此事還用調查麼?父皇隨意一想,便可知是何人所為。」

    陛下的臉死氣沉沉地板著:「朕想過,但朕確想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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