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花海,連天接地,一望無垠,微風拂過,花浪翻滾,送來濃郁的曼陀羅花香,沁人肺腑。
蕭夢離站在一片燦爛奪目的花海之中,茫然四望。這裡是哪裡?曼陀羅山莊嗎?還是楚藍翎送她的那片曼陀羅花田?可是,為什麼不像啊……
在花海中行走,尋找,漫無目的,不知方向,不辨東西,她茫然在記憶中搜尋,卻找不到半點記憶中的地方。
「哇哇哇——」
聲聲孩童啼哭由遠而近,蕭夢離四下搜尋,頭頂朗朗晴空,白雲如洗,腳下紫色花海,波濤翻騰,身邊微風輕拂,花香漫漫,放眼四望,卻覓不到孩子影蹤。
「寶寶,你在哪裡?」
「哇哇哇——」
似乎覺察到蕭夢離找不到自己,孩子的哭聲更大更響亮。
左邊?右邊?前邊?後邊?響亮的啼哭聲從四面八方蜂擁而來。似乎就在自己身邊,又似乎哪裡都沒有!
「寶寶!寶寶!」
蕭夢離茫然立於花海之中,放聲高喊。然而回應她的,只有那一聲比一聲更加急切的啼哭。
「寶寶——你在哪裡——寶寶——」
突然,所有聲音然嘎而止。沒有風聲,沒有花瓣磨擦聲,沒有嬰兒的啼哭聲。四周突然安靜下來,死一般的安靜。那種詭異駭人的安靜,徹底慌亂了蕭夢離的心臟,慌亂了蕭夢離的靈魂!
「寶寶——你在哪裡——求求你告訴我——你在哪裡——」
花香不再,風中,飄來濃郁的血腥味。濃郁的血腥味,駭人的腥臊,熏人欲嘔。雙手濕漉漉的,詭異的粘稠。蕭夢離攤開手掌,發現雙手滿滿的儘是淋漓鮮血。她張開雙臂,低頭看自己的身體,竟然發現自己鮮血淋漓,小腹裂開了個大洞,血水源源不斷向外面湧出,浸紅了衣衫,沾濕了肌膚,染紅了紫色的花瓣。
紫色的花瓣,綻放出詭異的色彩。彷彿吸血鬼的紅唇,囊足地品嚐著鮮血,一點一點,吐露嗜人的光華,妖艷綻放。
耳邊,傳來寶寶哀怨陰狠的聲音,一字一句皆是血,皆是淚,「媽媽,這是我的血喲——這些全部都是我的血喲——你殺了我——你殺了我——你殺了我——」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不會的——不會的——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不要——不要——」
高聲尖叫著,從噩夢中驚醒。捧住臉蛋,渾身顫抖,背後早已出了一身冷汗。
夢……
原來是個噩夢……
夢中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和浸入骨髓的恐懼如縈在耳,靈魂空空落落,彷彿失去了生命中最寶貴的東西。
「夢離!」
楚藍翎猛然握住蕭夢離冰涼的小手,喜上眉梢,「你醒了……你終於醒了……」
「我暈迷了多久?」
視線落在楚藍翎青紫交錯的臉龐上,那三三兩兩的傷口將蕭夢離一步一步引領回現實之中。思維回轉,她慢慢記起……
「藍翎,你的傷……」
「不要緊!不要緊!」
楚藍翎緊緊握住蕭夢離雙手,細密的吻落在她的手背、指尖。他用力拽緊她的雙手,將唇緊緊貼在她的手背上,身體微微顫抖。
「藍翎……」
蕭夢離茫然地看著楚藍翎,慢慢恢復的記憶中,似乎看見了那漫天接地的鮮血淋漓。「寶寶……」她動了動手,想撫上小腹,卻被楚藍翎緊緊攢住。
「夢離,不要緊的!寶寶沒了不要緊的!我們還年輕,還可以再生……」
寶寶沒了嗎?
那種撕裂般的劇痛,那源源不絕湧出的鮮血,蕭夢離當時已經有預感,孩子……保不住了……
然而,想歸想!當事實擺在面前,她一時之間無法接受。
「寶寶沒了……」
難怪會做那樣的噩夢,一定是寶寶在抗議她這個沒有用的媽媽……竟然連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
「夢離,對不起!對不起!」
楚藍翎反反覆覆地道歉,淚水一滴一滴湧出眼眶,落在蕭夢離冰涼的小手上,沾濕了她的肌膚,她卻沒有一點感覺。
「寶寶沒了……」
「夢離,對不起!如果我早點趕到,如果我能夠說服爸爸……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蕭夢離痛,他何嘗不痛!那個可是他的親骨肉啊!
然而,他卻選擇了安慰蕭夢離,將痛苦留給自己品嚐……
他寧可自己痛苦,也不願意蕭夢離受到絲毫傷害……
可是,他終究還是傷害了她,對嗎……
「寶寶沒了……」
喃喃自語反反覆覆重複著這句話,蕭夢離根本無法接受自己的寶寶就這樣沒了。
寶寶,媽媽是個不合格的媽咪!保護不了你,媽媽對不起你……
「夢離,求求你不要這樣好嗎!這樣的你,我很怕……很怕……」
楚藍翎受傷地緊緊摟住蕭夢離的肩膀,額頭抵著額頭,身體相擁,他靠在她冰涼的臉頰上,顫聲說。
「寶寶,媽媽沒用……保護不了你……」
「夢離……」
「藍翎啊,我剛才夢見寶寶了,他一直在哭,他一直在哭……可是我找不到他……無論去到什麼地方,我都找不到他……」
「夢離,那只是個夢!那只是一個夢!」
「我看見我滿手鮮血,源源不絕,我止不住……我止不住……」
「夢離……」
「我害死了寶寶……我害死了寶寶……」
蕭夢離神情茫然,彷彿陷入可怕的夢境之中無法自拔。楚藍翎神情驚恐緊緊抓住蕭夢離的肩膀慌亂道:「夢離,你別這樣好不好!你不要嚇我!你不要嚇我!」
眼神空洞,神色呆滯,茫然張開雙手,蕭夢離喃喃地說:「藍翎啊,我們把寶寶做成鬼童好不好?這樣,他就能夠永遠陪伴著我們……」
「好……好……」
無論她要做什麼,只要她能夠好起來,他都會答應。
「可是……寶寶還沒有成形……沒有成形的孩子只有一攤血水……做不成鬼童……」
「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楚藍翎心疼地摟住蕭夢離,在她耳邊顫抖說:「我一定會把寶寶做成鬼童,我答應你……」
「不要!不要!」蕭夢離突然神色慌張地揪住楚藍翎的衣領,激動地說,「如果做成鬼童,那樣就禁錮了寶寶的靈魂,他永遠不能轉世……永遠不能轉世!我不要這樣!我不要這樣!」
「好!好!那咱們不做鬼童!不做鬼童!」
她說什麼,那就是什麼!只要她能夠好起來……只要她能夠好起來……
蕭夢離神情木訥呆呆坐在病床上,目光茫然直視前方。她靜靜地坐著那裡,逆光的背影就彷彿一尊遠古的雕塑。
這一坐,就是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