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妃三嫁 卷五 鳳舞九天 第二百三十七回   但為君故(2)
    沒多少時間,朝野內外就議論紛紛起來,鈭謙下旨要所有的大商都捐出全部財產的四分之一,說起來不多,算下來也不少。誰願意將自己的財產無償地捐獻出來,救濟災民那是朝廷的事情,這些商人不趁機囤貨居奇便是為人正派了。所以這次的旨意根本是舉步維艱,幾乎推廣不下去。像是一場戰役,鈭謙為首的朝廷要徵繳,而商人們自發地成為一黨,想盡了所有的方法來抗衡朝廷的旨意。幾次的交鋒,誰都沒有佔到好處,於是就這般僵持起來。

     俗話說春播秋收,雙方僵持的狀況一直持續到春天快到結束的時候,前一茬播下的青苗已被啃噬乾淨,再不趕緊地播種下去,今年的秋天必定沒有收成,而災民會比現在加倍。

     鈭謙這段時間將自己關在龍乾殿內,單獨召見了夏相和馬相,我提著食盒悄然地等在殿外。冷眼看過去,雕樑畫棟的金碧輝煌也不過是一個海市蜃樓,根基早已腐爛,是鈭謙在苦苦地支撐著而已。

     但摧毀的方法太過於殘酷,我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為了達到那個虛無縹緲的目的,我的雙手沾滿了太多的鮮血,就算這樣我仍舊要堅定地走下去,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將來就讓我一個人墮落地獄,接受所有的懲罰。我親手培養的泓兒一定會是個明君,至少比鈭謙培養的昱景要好上許多。

     腳步徘徊間,突然出現了一個我許久未曾見過的身影。

     縱使我再不願意,我也彎下腰朝她行禮。「臣妾參見皇后娘娘。」

     夏欣婉比從前更多了幾分的「仙氣」,不食人間煙火般。一身灰色的暗紋隱於白色之間,她是這後宮的主人,卻不身著只屬於主人的明黃色,是故意地捨棄還是有意的韜光養晦。當她帶著端莊的笑意,緩緩地說「平身」時,我似乎聞到她身上濃郁的梵香味。不知棲梧宮裡是不是到處都佈滿了香爐?我掩過唇,心裡暗暗地笑起來。

     我與她,雖然都是寡婦妃子的出身,但鈭謙選她,除卻她的身世,她也確實是個好的選擇。譬如說,被鈭謙下旨喝斥,奪了後宮的大權,她的臉上還是能這般的平靜自如。這點,我是萬萬比不得,我會不甘心,我會傷心,我會絕望。

     她朝前走了幾步,被喜樂有禮地擋在殿外。「皇后娘娘,陛下吩咐不見其他人。」

     她亦不多問,就站在我的前面,安靜地等待著鈭謙的召見。

     氣氛隨即詭異起來,連殿外候著的喜樂都感覺到了,眾人均是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偏我與她倒輕鬆起來。她從前是扮豬吃老虎,避開後宮的爭鬥,出乎意料地得到後位,最終成為真正的活寡婦,孤守宮中,而我如今失了後位,卻是鈭謙親自下旨封的貴妃,手握實權的貴妃。

     若是換別人,會怎麼選?我不禁好奇起來。

     終於等到夏相和馬相前後出了龍乾殿,他二人均是滿臉的憂慮,夏相與夏欣婉對視一眼,亦不見輕鬆之意。

     這是一道難題,憑他們兩個只知紙上談兵的文人就能解決的了嗎?

     我偷著空兒朝喜樂指指食盒,他會意地進到殿中,稍後便傳出讓我進去的聲音。只叫了我的名,沒有夏欣婉的名,夏相本未走得太遠,步履一下就踉蹌起來,惹來眾人急呼。

     倒是馬相,似有他意地看向我。

    

     殿中只燃了一盞燈光,偌大的龍乾殿因此而顯得黯淡,像是月亮旁邊的不打眼的小星星。

     我將食盒提到桌邊放下,鈭謙並未在書案邊辦公,而是半靠在床上,臉色很不好。

     「陛下……」我輕輕地走到床邊坐下,伸手撫過他閉著的眼。這段時間,他老的急劇,每見上一次都會覺得比前邊更蒼老。

     他的手反握住我的手,眼緩緩地睜開,瞧著是我,臉上好歹浮出淺淺的笑意。「你來了。」

     「來了好一陣了。」我從他的手滑脫出來,將食盒打開取出裡面的吃食。「你最愛的,杏仁酥。」

     他就著我的手聞起來,竟有一種兒童般的滿足感。「很香。」

     「聽說御膳房的膳食最近都不太合陛下的意,陛下用的太少了,如今正是陛下費心思的時候,所以臣妾特地做了杏仁酥,還望陛下念在臣妾親手做的份上,多少用點。」

     「平萱做的,朕怎麼會不喜歡吃呢?」他含笑將杏仁酥咬了一大口,剛要嚥下去突然又劇烈地嘔吐起來。

     「怎麼了?陛下……」我慌張地輕拍著他的背,不斷地順著他的氣。他這陣地嘔吐完了接著是一陣咳嗽,怎麼也停不住,我只得著急地叫著來人。

     喜樂跌跌撞撞地就連滾帶爬地進到殿內,我扶住鈭謙,叫道:「快,快選御醫!」

     鈭謙的手有氣無力地搭在我的手上,在咳嗽的間隙阻止著我。「不……平萱……不用……宣……」

     話還未落,他竟然吐出一口血來,染紅了床榻上明黃的被褥。

     我震驚地看著那團血跡,又回望著他。「陛下……陛下……」

     他握住我的手,怎麼也不肯放開,我將他扶住,不斷地為他順著氣。「陛下,怎麼不宣御醫。」

     他急急地喘著氣,氣若游絲地在我耳邊說道:「朕這副樣子……別給任何人看到,太子還年幼,朝堂必定會大亂。」

     「可是,」我瞧著他,一臉的擔憂。「可是陛下總要上朝的,朝臣們也早晚會知道的。」

     「能拖一天是一天吧,朕只希望能給太子一個國泰民安的江山。平萱,你要幫朕,要幫朕。」他握的我更緊了,彷彿我是他生命中最後的稻草。「淑妃……寄柔她生來性子柔弱,你也是知道的,太子雖已十五但從未獨自處理過朝政,這孩子是隨了寄柔,遇事總有點優柔寡斷,朕……朕最不放心的就是他們母子。平萱,你答應朕,要幫朕照顧好他們母子……」

     最後,他想的還是寄柔、昱景而已。我垂下眼,不讓他看見我眼中閃爍的冷笑。

     「臣妾自當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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