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妃三嫁 卷五 鳳舞九天 第二百一十回   曲曲腸斷(3)
    「娘娘為何要放了喬良人?」

     我面朝鏡湖而立,微閉著雙眼,感受著風拂過臉頰的淡淡暖意。

     宮人們都被我打發得遠遠地候著,只有劍嬰站在我身後,這句話也正是他所問的。

     喬良人得罪了我,宮裡人所皆知,都以為我會對她痛下殺手,沒想到我卻臨時變了主意。我不僅沒趁機將她一輩子都關在北苑,放她出來後一心一意地扶助她,讓她得了陛下的恩寵,就連一向不過宮裡閒事的寄柔都忍不住發問。

     如今宮中有德妃、賢妃、淑妃,四妃之中剩下的首位本不可能再封任何人,又有江昭容、凌貴人、喬良人,更勝從前的一派似錦繁花。我的對手除了安賢妃,只剩下江昭容和袁貴人,卻自己扶植了喬良人,所以她們都不解。

     「你以為宮裡能得後位的會是何人?」我拂過被風吹亂的髮絲,湖邊的柳枝不知何時已被染成深綠,挨著岸邊的水面上是含苞待放的芙蕖花。

     劍嬰沉吟半響,然後壓低了聲音不緊不慢地說來:「不外乎安賢妃與江昭容,朝裡有傳聞陛下將復起安景臣,但江昭容身邊的宮女露出口風,說是陛下已口頭允了江嫣的妃位。」

     聽他的話語,我不由得輕聲笑了出來。「四妃之首的端妃,陛下是不可能賜封她人的。安淑儀仗著安氏的餘威撈了個賢妃已是盛極之象,至於江嫣,雖有杜氏撐腰,但杜氏如今都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她縱使得到妃位也不過躍不上四妃來,真正的敵手還在那裡……」

     我將目光望向宜蘭殿的地方,劍嬰不可置否:「娘娘不會是指凌貴人?」

     我一邊朝宜蘭殿的方向徐徐地走去,一邊對他說道:「怎麼不會?一開始,鈭謙對她就是不同尋常人,凌家是個什麼樣的人家你也是知道的。最重要的一點,」我突然停下腳步,回首戲謔地問道:「四位新人入宮,其他三個封妃的受寵的都已經差不多了,偏偏那位還未有任何動靜,甚至還沒得到鈭謙的寵幸,你說,這不是個兆頭嗎?這說明她在鈭謙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

     「她……」劍嬰面對我的話語,顯得遲疑。

     難得見劍嬰如此維護一個人,就莫說鈭謙的心裡會怎麼想她了。我沒有答話,施施然地轉身,繼續繞著湖邊慢慢地散步。

     身上衣裳一件一件地減少,天氣漸漸地從暖和中朝著炎熱過度。

    

     夜裡,我翻來覆去仍舊無法安眠。許是近來思慮過重的原因,總是覺得頭隱隱有些痛意。一個人蜷縮在床的一個角落裡,渾身冰涼,月光照入屋內,映在床幃頂上的那幅梅花鴛鴦之上,讓我潸然淚下。

     曾經觸手可及的幸福,如今早已不見蹤影。仔細算算,我與鈭齋竟有好長一段日子未曾相見,就連他的簫聲都消失了。

     那日他離去時,斷腸的話語歷歷在目,他真的已經放棄我了嗎?真的已經心死了嗎?我竟那般壞,明知唯有他待我是真心實意,哪怕是披著趙靜霜的外皮,他也不曾處心積慮地來利用我。我卻那般傷他……

     心這般想著,我已起身,隨手披上一件外衣,隨著皎潔的月光朝那條熟悉的路上緩緩行進。

     還是保有一絲希望,希望當我推開門的時候,那個人會如往常一般,髮絲垂落在身後,一身水白色暗雲紋緞衣朝我緩緩回頭,那一雙桃花眼在月光中泛著濕意朝我逕自笑開。

     手擱門把上時,我卻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反身靠著門緩緩地坐了下來。他不可能在裡面的,那簫聲都已不見……不管他當我是誰,我都想靠在他的胸前,輕撫過夜的蒼涼。然而這一切終究不會再實現了,而這一切都是我親手造成的,聚集多時的淚水悄無聲息地落下,帶著浸人的涼意。

     鈭齋……鈭齋……

     我心中反覆地喚著這個名字,悲哀地不知如何是好。

     「傻女子。」

     想念太深,太久就會出現這樣的幻覺吧,耳邊似乎傳來鈭齋的聲音。還是那般的溫柔,像從前一樣的喚我,他的眼裡必定是帶著捨不得的憐意。我壓抑地哭泣終於在此刻如山洪暴發一般,發出聲音來。

     「傻女子。」如同做夢般,我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錯愕讓我忘記了哭泣,只呆呆地回頭看著那雙含笑的桃花眼。

     他依舊一襲水白色暗雲紋緞衣,從背後抱住我,他的頭就擱在我的肩上,確確實實的重量。

     「你……」我不敢置信地撫過他的眉眼,撫過他優美高挺的鼻樑,還有那潤澤的唇。「鈭齋……真的是你嗎?」

     他笑著點點頭,握住我的手,驚覺我手上的涼意。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帶著責怪的神色:「穿這麼少就出來,難怪手腳總是冰涼。」

     「鈭齋……」貌似責怪的話語中透著他濃濃的關心,我本以為傷他那麼重,他再也不可能回到我的身邊,再也不會想見到我,可是我蹣跚數步,他依舊在這裡等我。

     他似乎已經預料到我的失控,將我柔柔地擁入懷裡,撫摸著我垂落的髮絲,一遍又一遍的歎息。

     「對不起,鈭齋……」我眼淚鼻涕全部擦在他的緞衣上,雙手緊緊地回抱住他:「不要再離開我,不要再不理我。」

     「傻女子,我一直在這裡等你啊,是你不肯再來見我……」夾雜著輕輕的歎息,他的話語落在我的頭頂上。

     他竟然都在這裡,而我卻因為聽不到簫聲,以為他已經生氣離開,於是就連一次試探著上來找他都沒有,若不是因為今夜實在難受得要緊,我還不知他在這裡。

     鈭齋,我何德何能,讓你如此的矢志不渝?不管將我當做趙靜霜也好,還是真的愛的是我劉平萱,我都不想再放開你的手,不想再看你傷心欲絕的背影。

     帶著滿足的笑意,我抬起頭,看著月光下那張蠱惑世人的俊美臉龐,輕輕地將之捧起,然後在他的驚愕中落下屬於自己的吻。代替手指的觸摸,我將吻落在他淡而整齊地眉上,落在他的桃花眼上,落在他的鼻尖,還有紅潤的唇上。

     軟軟的觸感,正當我蜻蜓點水般經過,卻教他捉個正著,舌尖的糾纏幾乎讓我失去了所有的力氣,軟軟地貼在他的懷裡。

     他就這般抱住我,將我散著涼意的手拉入他的緞衣內,幫我溫暖著它們。

     剛才的那一番行為,待我醒轉過來自是羞紅了臉頰,藏在他的懷裡,靜靜地聽著他的心跳聲。

     夜裡的風拂過,我卻未感覺到一絲涼意,皆因他已為我擋開所有的寒意,像我的高山,成為我的背脊。

     「鈭齋,待泓兒安頓好了,我就與你一共去尋個世外桃源,好嗎?」

     我緩緩地說完,驟然聽見他的心跳聲加快,這是他一直想讓我做的,如今我肯應承,他心裡必定也是歡喜的。

     他將我從他的懷裡撈出來,對著他的雙眼,認真地說道:「這可是你說的,你可不許反悔!」說罷,他又像是想起什麼一般,在我鼻尖一刮,趁著我呼痛的片刻加上一句:「反悔是小狗!」

     這般頑皮的神色,倒是和初見他時甚多相似。我揉著鼻尖,輕輕地笑了起來。我終於,終於找到了那樣的一個人,無論他是不是因為其他的原因,但是他願意和我一起去過平淡快樂的日子,願意給我一個溫暖的家。

     鈭齋抱著我,看著天空裡的月光,他柔柔的笑意比月光都動人。

     我的眼裡滿是他的笑容,以至於忽略了小路上一閃而過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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