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妃三嫁 卷一 初入宮闈 第十回 帝寵突降(4)
    他斜臥在塌上,微閉著雙眼,中央的几案上擺放著精緻的吃食。

     「你來了。」聽見腳步聲他才略微瞇著眼,輕描淡寫地掃過又向身後之人說道:「繼續。」

     話音剛落,屏風後便再次響起簫聲,飄飄揚揚似漫天的大雪,滿眼的蒼白透露出無盡的蒼涼。少頃,樓下的樂妓也隨著簫聲和起琴聲。

     「平萱,若你以後再見到白雪飄落,那便是我的以後來見你了。」風吟的笑臉瀰漫在梅花之中,雪飄落在他的唇間,印透了他的一抹紅潤。他微微閉上雙眼,側過臉,似在聞著梅花的香味,光芒漸漸從他側臉的另外一邊暈染開來,帶紅了漫天的白雪。

     身後的宮女不知何時已消失不見,待我回神祇見二樓之中僅剩我與鈭謙兩人。

     他聽得樂聲,也未曾再抬頭,又自斟上滿滿的一杯酒灌入口中。

     「臣妾參見皇上。」我照規矩向他行禮,久久不見他的「平身」。這般近的距離,兩個人的單獨相處,已經是兩年前的舊事,也是最後的一次往事。

     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

     七月七,又是乞巧節,更是可以向心上人一訴衷腸的日子。未出嫁的姑娘湊到一起向織女乞完巧後便結伴去到兗州城內的小河旁與對岸的愛郎放花燈傳情。

     幽暗的河面上,各種模樣的花燈在水中靜靜地流動著,竟成為燈河。年輕後生們在對岸守候著意中人放下的花燈,有的心急者更是弄來長竿將其攬入手中,以傳心意。

     那時的他帶著喜福也站立在河岸,淡藍色的錦袍在燈光中顯露出暗色的花紋,喜福在他身後為他搖動著扇子,卓然於他人之間。

     我曾以為再也尋不到一個會真心待我的男子,又名節盡失,誰還會看上我這樣的殘花敗柳。蘇寧安,我為他付出一切得到的名節盡失,成為兗州城的過街老鼠,人人口中的浪蕩女子。

     哪知還能遇上鈭謙,莫非是我前世的孽障都已報完,於是上天再恩賜我一段美好的姻緣麼?

     我悄悄地寫下心意,放在花燈之中,同寄柔一笑,將它放入河中。前幾日便偷偷準備好的蓮花燈放入河中,特地請教過寄柔,在白色的緞面上繡了一朵盛開的蓮花。水波將它送過一程又一程,與其他的花燈慢慢地飄向河面中央,再順著河水流向遠方。

     與它同在的花燈,一盞一盞被人打撈起,唯有它孤苦伶仃地繼續漂流著。

     我震驚地看著對岸的鈭謙,他卻還是那副表情,只淡淡地看著河水中的花燈。月色之中看不見他眼裡的神色,他似沒有看見我的花燈般,目光停留在水面之上。

     還有最後一個機會,再不打撈,它就會順水流過橋樑,飄向未知的某方。鈭謙,你難道還未看見花燈麼?那上面載滿我的心意,你還沒看到嗎?

     我癡傻地看著花燈最終消失在河面之上,而鈭謙未曾行動一步,他的目光還落在水面上。他是在等著花燈,卻不是等著我的……

     此刻的他又是在等著誰呢?我早已學會心如止水,再無波瀾,不會再自作多情。

     「這邊來。」他指指身邊的位置,又滿上一杯酒。

     第一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

     未曾入宮為妃,偶爾在寄柔那裡見過他幾次,隔著寄柔,隔著眾宮人,我只敢偷偷地打量。而如今,他就在我的眼前,在我的咫尺之間,那般眉眼,那般的面容,每次午夜夢迴都閃耀在心間。我可以騙風吟,騙劍嬰,騙眾人,騙我自己,不會再將他放在心間,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所有防備在見到他的瞬間都倒塌於過眼煙雲中。

     他垂著的眼簾,掩去所有的精銳之光,慵懶地躺在塌上,一室的燭光,點點紅暈,捲動一腔的情思。

     「我……」我與他隔定一個几案的距離,探尋四周並不見一個坐墊。整個室內只剩下他身下的塌與身後的巨大屏風。

     江山煙雨夢,故國春月明。

     屏風是用整塊的香木雕刻而成的,不用熏香便已然清香滿室,而它的畫面上是整個皇朝的江山如畫,氣勢如虹的山水之巔,卻是筆鋒滄桑的這十個字。

     不若柳體婀娜多姿,也不似顏體飽滿圓潤,獨具的滄桑悲涼從字體間飄逸出來,帶著淡淡的濕意。

     「可好看?」屏風後轉出一個人來,只見他身著家用的儒衣袍子,月牙白的質地上隱隱著梅花傲雪的暗紋。來人一雙桃花眼朝我如往昔般微笑,原本束起的頭髮都散落於身後,手中拿著一支長簫。

     不輸梅花傲骨,亦不讓松竹清高,單他的一個轉身便似清風拂面,吹面不寒楊柳風。

     他與鈭謙面容相似,都是俊朗清逸,不同的是他有一雙會蠱惑人心的桃花眼,而鈭謙卻是一雙內斂深沉的鳳眼。他無論何時都是一副嬉笑人間的面具來面對芸芸眾生,鈭謙處事神色淡然,置泰山崩定於眼前而不驚。一個是春風拂面,觸手可及;一個遙遠冰山,高高在上,相似的面容,迥異的性格。

     「王爺也在?」我有些驚詫他的出現,今晚不是由我伴架侍膳,何故永王也在此地出現。

     面對我的訝異,他卻徑直淡淡地笑容,走到鈭謙身旁席地而坐。

     這一切仍未使鈭謙有半點的波動,他依舊自斟自飲,視若罔聞。

     怪不得沒有半個坐墊,原來是席地而坐,皇帝落坐於塌,誰還能高坐過他,自是連個坐墊都沒有。

     我正欲選個地方席地而坐,身子還未就地便被大手一帶,落入一個溫暖的胸膛之中。

     「坐這裡。」早已預料到我會掙扎,便未等我有所反應時他便湊到我耳邊竊竊私語:「別動。」

     我抬眼處,就是他的眼眸,深入海,看不清裡面的波瀾。他的話語,我從未忘記分毫,我這等歹毒的女子哪能有幸獲得他的青睞。這一串的變故已讓我迷了心神,不知他的真意。

     「皇弟不是說今日有事要同朕說的麼?」他拿過裝滿酒的酒杯放到唇邊輕啜一口,又放到我的面前。

     永王怕是面對這樣的場景太多,並不未覺得此刻的尷尬,徒留下我一人紅了臉頰。

     琉璃做成的蓮花酒杯,裝著清澈可人的酒水,合著他修長的手指送到我的唇邊。前一杯正是這個方位他仰頭喝下……

     永王看向我,眼眸之中湧動過一陣難測的湧動,少頃又歸於平靜。我聽得他帶有笑意的話語說道:「皇兄,臣弟沒什麼事,就是請皇兄免去臣弟近日的早朝。」

     「又想偷懶去了吧,坊間又傳聞你看上了燕樓的頭牌嫣然姑娘,怎麼樣?這次被你府中的侍妾們煩了,想躲哪裡去清淨幾日吧。」

     原來他未娶正妃,卻府中已有多名侍妾,還說什麼珍寶?聽得鈭謙語氣,彷彿他也是常流連於青樓的風流王爺。我垂下頭,無聲地躲開鈭謙手中的酒杯。

     鈭謙倒也不氣惱,收回去灌入自己的口中。我坐在他身旁,他撐起單手斜臥在塌上,旁邊又有個永王,真是尷尬地無以復加。

     「本來想躲到皇兄這裡的,不過看來皇兄近日來也是忙碌異常,所以臣弟只得自己尋一處清淨的道觀躲上幾日了。」永王的眼光停留在我的腰間,只覺腰上一緊,鈭謙的一手緊緊扣住用力,整個人朝後仰去跌落在他的懷中。

     步搖在空中劃落個弧線,落在永王腳邊,我極力地控制住脫口而出的驚呼。我與鈭謙,從未如此接近,也從未想過會如此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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