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賤妾 最美畫卷 大結局(下)
    司徒涼本是大梁功臣,應是加官進爵,再封高位,他卻婉拒了,辭了官職,帶著莫念騎上赤血,往大軒國去了。

    只因上官善曾說,唐門原是大軒王朝門派,如今雖滅,但那雅性公子也是響噹噹的人物,前些日子曾在大軒京城有過風聲,所以去那大軒,也許求能尋到蛛絲馬跡,找到那位雅公子治了司徒梁身上的蠱毒。

    兩日內,兩人騎著赤血寶馬尋遍大軒,也不曾找到任何關於唐門的消息。

    司徒涼身子一天比一天虛弱,夜晚時常常渾身僵直疼痛難以入睡。

    更甚時,眼睛會突然流出兩道血淚來,怎麼止都止不住。

    這種時候,莫念不再流淚,而是在旁細心照料著他。

    司徒涼不能駕馬時,她便扶著司徒涼在肩頭,一手持韁繩,處處尋找唐門弟子消息。

    兩天已過,時候無多。

    司徒涼與她一同騎在赤血上,虛弱搖頭道:「念兒,夠了,這兩日你累了,尋一處地方,歇著吧。」

    莫念搖頭,「還有大軒邊境幾個小鎮未尋,不能這麼早放棄的。」

    司徒涼明白定是勸不住她,便摸索著,尋到她的額替她拭汗,「前方到哪兒了?」

    「大軒籐蘿鎮」,莫念聲音難免低迷,「另外兩處鎮子全是偏僻小鎮,居住人極為稀少,所有的希望,只能寄托這裡了。今晚,我們住在籐蘿裡。」

    司徒涼沉默不言,淡淡嗯了一聲。

    聽說籐蘿鎮,是極美的地方,若是能留在這裡,也是好的。

    他忽然笑了,「籐蘿鎮裡的紫籐蘿花很美,念兒,到了,我為你編朵花環好不好?」

    「可是你的眼睛……」

    莫念並不想他過多疲憊,搖頭拒絕,「上官公子說你身子已是夠虛弱了,又加上這些日子的長途跋涉,不能再讓你……」

    沒有聽到他的接話聲。

    她回頭,看到的卻是他一臉溫暖乾淨笑意,就連唇角的笑痕都是那樣溫柔的弧度。

    莫念愣了愣,點頭了,聲音很微小,帶著些許澀味:「嗯,但小小的就好,極小的那種,戴到指上大小的。」

    司徒涼答應了。

    *****

    籐蘿鎮,大軒皇朝南屆邊緣小鎮,因鎮中大街小巷,家家戶戶長滿花紫籐而得名。

    騰龍南臨鳳殤,北臨祈胡,東面大軒,西接衍澤,衛酯。

    這裡雖算不上繁華之地,但乃是多國交叉之處,街集各式人群混雜、魚目混珠,商人、劍客、番邦打扮人士,比比皆是。

    籐蘿裡原屬鎮民,並不多,百個尚不足,多是另外兩國商民與遊客,因是進入大軒必經之地,自然顯得繁華不少。

    鎮中有家客棧,遠近馳名,老闆娘熱情好客,待人周到,來了此鎮必定到此店歇歇腳,與老闆娘說些閒話,帶上點兒珍貴什物才肯離鎮,更是為目睹她一歌一舞,才覺無憾來鎮中。

    這客棧,就處在鎮中南角,一處別苑,收拾的乾淨妥當,入住之人如同親到自己家裡一般,有亭有水,養花怡草,後院中更有鞦韆籐椅供人休憩,更因為,它還有一個別緻雅人的名字——玉籐苑。

    鎮中人極為熱情,莫念與司徒涼剛下馬,就打聽來了這麼多消息。

    兩人一路馳馬前往玉籐苑,勒好馬,莫念看到門前站著接待的人,是個五六歲小童,虎頭虎腦的倒也算是可愛俊俏。

    那小童一看到他們二人牽馬走來,連忙朝苑中大喊,「娘親,來客了,是貴客——!」

    稚嫩童聲一落,就聽到一聲應,從苑內走出一女子,身著紫色衣裳,一雙大大的杏眼霎時惹眼,容顏清麗,笑容極其親切舒適,「兩位來了,進來坐吧。」

    那小童急忙去牽馬,一雙大眼古靈精怪轉著,對那女子說,「娘親娘親,他們是有錢人,這馬我識得,是世間少有的上等好馬,他比現在的二爺還有錢,咱們能狠狠宰他們啊啊……」

    「蘇小無!你再胡言亂語,今晚就給我默書一萬遍!」

    紫衣女子敲那小童一記,怒瞪著他,氣勢洶洶,「把馬牽進去,把你爹從戲樓裡喚回來,這些天就知道聽戲,家裡生意也不做了。」

    一萬遍,娘,您真是蛇蠍!

    蘇小無臉一暗,憋著嘴乖乖栓馬找爹爹去了。

    那紫衣女子忙又轉臉向莫念他們笑道:「小兒胡言亂語,兩位不必當真,看著行頭是要住宿,上房備著,隨我進來吧。」

    司徒涼與涼莫念一同進門,行至大堂,方才落座,就聽得那紫衣女子朝小二和走堂得吩咐,「這幾日將苑中門檻全都撤了。」

    莫念心下驚奇,剛才司徒涼與常人相同進門,並無顯出異常,沒想到這老闆娘竟能察覺到司徒涼雙眸不便的事,心思慎密至此,著實令人欽佩。

    「兩位客官,我是這兒老闆娘,姓蘇,待會兒讓人領你們進房間,有需要儘管吩咐就是了」,說著,朝櫃檯一女子喚道,「百合,膳食和熱水都快去備上。」

    「主子,又是我?」

    那叫百合的女子很是不滿,不依道:「除雲每日從早到晚都要劈柴,我沒日沒夜的算賬,主子你不是睡就是吃,小無每日不是玩就是搞破壞,三爺不是逛戲園子就是去茶館聽說書的,二爺和小九又跑出蜜月消失十幾日了,就我與除風最倒霉最辛苦,重活苦活都是我們兩口子的,也沒見主子你漲過一丁點兒工錢……」

    「不願做也成,大不了扣工錢!」姓蘇的老闆娘雙目一橫,坐在了桌前耍無賴。

    不漲還扣?

    那叫做百合的女子大歎一聲,無奈著只好上了樓去準備去了。

    莫念瞠目結舌,只感驚異。

    司徒涼卻仍是淡然,品了桌上一口茶,挑起了眉,「上好的茶,泡茶的手藝與宮廷相當,念兒,看來我們住進的地方,相當有意思。」

    這苑子裡的人,絕非常人。

    他沒有察覺到任何殺氣,就仍是品著茶,沒有說破。

    莫念見司徒涼心情似是很好,便點了點頭,坐在他身邊,一一為他訴說著這裡的一景一物,每個人的模樣,語態,還有行走的姿態,都說的清清楚楚。

    司徒涼安靜的聽,時不時以手撫她柔順的發,點頭應和。

    這已是兩人養成的習慣————

    她,是他的眼睛。

    ****

    玉籐苑裡花籐曼曼,紫籐蘿綴滿每個角落,細碎花瓣漸深漸淺綻放,如雪繽紛。

    籐枝纏繞,密匝盛開,蓊鬱纏綿,莫念看著,竟無端又是心中感傷了。

    唐門毫無動靜,那位姓雅的公子更是如同大海撈針,尋不到任何蹤跡。

    莫不是……她與司徒涼,真的要天人永隔了麼?

    用完晚膳,莫念回頭,果然見司徒涼坐在桌前編著花環,他美麗雙目無神直望著前方,編織花環的手指有些笨拙……這些,全部都在無情的昭顯著他看不見的事實。

    「誰幫你摘的花?」

    莫念坐在他身旁詢問,遞上籐條與花朵的編織的他,眼睛盯著他被喇出了幾道小小微痕的手指,抿住了唇。

    「來時那小童,我只說聞到了花香,他便摘了整籃給我」,司徒涼將臉轉向她的方向,細心道:「你駕馬一日,該是累了,快睡去吧。」

    「不累,我等你編好了再去睡」,頓了頓,她握住他的手,臉面發紅道:「我自個兒,睡不著。」

    司徒涼手中動作頓了頓,嘴角的笑意有些曖昧了,「念兒,是在邀請本王麼?」

    辭去官職,卻有時會聽到他跑出這樣的稱呼來,莫念靠在他的肩頭,沒有反駁,「沒有你的味道,我睡不著,你說,以後……我該怎麼辦?」

    他仍在編著花環,沉默著不說話。

    「三日就快過了,我……沒信心能尋著人」,莫念眼眶已開始酸楚,「你若是走了,我也不再殘活了,我想,跟著你去……」

    司徒涼渾身一滯,打斷她,「別說傻話。」

    「可我……」

    「你這麼說著尋死的話,對得起我曾做了這麼多,只為你活下去麼?」

    司徒涼拍著她的肩頭,「費盡心力要你活下來,你若一心尋死,要為夫我情何以堪?」

    莫念想著,心酸難止,忍淚說了好字,「好……好,我再也不說了,我……聽你的話。」

    花環編好了,司徒涼去摸索她的指。

    莫念伸出手去,他將那花環牢牢套在她的指上,笑問:「大小合適麼?」

    「好美。」

    她歎著,心中讚著他的心靈手巧,「謝謝你,司徒涼。」

    「為何想要戴在這裡的,咱們大梁沒有這樣的習俗,你這長公主倒是奇怪的很。」

    「手心五分痛,心口十分痛,戴在這裡,離心最近,不是嗎?」莫念回答著,仔細端詳著他的臉面,「這樣的大小正合適,我不想你累著。」

    司徒涼吻了吻她的頰,抱起她走向床榻,「該歇了。」

    他與她一齊脫去鞋襪上了榻,他摟著她,讓她用最舒服的姿勢躺著。

    「念兒」,他突然問,「誰的花環更好看?」

    莫念看了他,突然憶起上官善說過的,自己在未央宮時,他常常躲在暗處偷看她,那定是也看到自己抱著魏南蕭所編花環哭泣的場景了。

    又看他一副吃醋的臉面,心中便被軟化一般,柔柔道:「夫君你的。」

    一聲夫君,化了春水,濃了柔情。

    司徒涼喟歎一聲,情動擁住她,吻的久久不得分開。

    溫柔除去她的衣衫,吻著她的每一寸肌膚。

    莫念又是淚眼朦朧了,輕輕喚著他的名諱,任由他覆上自己的身子,髮絲交纏。

    輕輕的喘息聲瀰漫在紗簾帳內……

    莫念扶住他的肩膀,貼近他的身體,迎合他的挺——入,抱住他的背脊微顫著喚著他的名字。

    「涼,念兒喜歡你,只喜歡你一人。」

    司徒涼微笑,眸子波光瀲灩。

    那夜裡,他用盡力氣與她纏綿,像是世界將要消失了一般。

    莫念疲倦,睡著了。

    ****

    夜間,她被異聲吵醒。

    睜開眸,看到他穿著白衣的單薄身子立在窗前,低聲顫著肩膀。

    他是……在壓抑著咳聲。

    窗欞大開,他肩頭猛顫著又咳幾聲,風中便飄起了腥氣。

    莫念心中一酸,她知道,他又在咳血了。

    卻在他轉身要回榻時,慌忙閉上了眸,假裝沉睡。

    司徒涼轉身,胸前的白衫子,竟被染紅了。

    他換了乾淨衣裳,將那血衣藏了起來,才又躺上了榻,抱著她睡了。

    莫念腿上的皮肉,早已被自己掐成了青紫色。

    忍淚忍的,牙齦也被自己咬破了。

    *****

    晨間,莫念睜開眼,看到的便是司徒涼一張笑臉,他捏著她的臉頰笑道:「娘子,早。」

    莫念吃痛拍去他的手,「痛痛,捏久了會捏胖的。」

    司徒涼丟開手,坐起身來,習慣性的趴在她腹中道:「孩兒,早。」

    她臉面紅了紅,「方是一月多,怎會聽懂你的話語。」

    他笑了笑,沒說話。

    「涼,你真的不在乎,孩兒的事麼?」

    「有你便足矣」,他吻著她的耳垂,笑言,「無論他是誰的,只要他是你的,笑容也好,孩兒也好,我都一併收羅。」

    莫念臉又紅了幾分,服侍他穿衣裳。

    司徒涼忽然道:「念兒,你有沒有想做的事,有沒有想要的東西,諸如畢生願望之類的?」

    梁莫念搖頭,「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啊。」

    「說一個,我幫你完成」,他在後環住她的腰,「否則枉為你夫君了。」

    心中一窒,她又開始覺得熱淚辣眼了,「咱們去用早膳吧,待會兒我還要出去打探消息。」

    說著,不由分說拉著他的手下了樓。

    他,時辰不多了。

    過了今日……

    想著,急匆匆加快腳步,就害怕再多說一句自己又要淚水氾濫。

    走進殿堂內,那叫百合的櫃堂已擺好了早膳,恭敬道:「客官,早膳備好了。」

    兩人坐在一起用了早膳後,都是沉默不言。

    期間叫做蘇小無的來過一趟,乖巧說著:「客官昨晚我將馬喂的可好了,那馬叫是赤血寶馬吧,我只在書上見過,世間少有的名貴馬匹呢,客官你真有眼光。」

    司徒涼聞言,從懷中拿出了一張百兩銀票,「就當打賞了,拿去吧。」

    「一百兩,天哪,我從沒見過這麼多錢,娘親平日裡都是給兩文的」,蘇小無拿著銀票一聲驚呼,「客官,你真有錢!」

    說完便跑開了,司徒涼點頭道:「這孩子,很是有經商的天分。」

    莫念瞪他,「不就是一個鑽近錢眼兒的孩子麼,跟某些人刁鑽刻薄的模樣倒是像的。」

    「你也說了跟本王像,那便是天生的才能了」,司徒涼毫不謙虛的,「不然,爺現在也不會這麼有錢。」

    若是有機會,他倒有興趣收這孩子為徒教習經商之術的。

    莫念笑著嗔他一聲,扶他進了屋後,獨自出去了。

    *****

    出了玉籐苑打聽,果真是沒有任何關於唐門和姓雅公子的消息。

    已出門兩個時辰,一天時間已過去大半,梁莫念心中越來越沉,漸成昏暗。

    司徒涼,真的是救不了麼?

    想著他會離開,竟一下三魂如失了六魄,渾渾噩噩,立在光下動不了了。

    抬頭看著燦眼的光,兩滴淚就那樣自然而然的滑下來了。

    這一生的淚,彷彿在這三日要流乾流盡了……

    「耗子藥,專滅耗子,耗子藥,專滅耗子!」

    耳邊傳來了攤販叫賣聲,莫念轉臉看了過去,霎時間,下了決定,轉身向那裡,走了過去。

    *****

    將近晚膳時,梁莫念才回玉籐苑,走到院中,她看到司徒涼坐在亭中,雙目閉著,面目是憂愁,像是在決定著什麼。

    莫念走到他面前,看著他的表情,忽然道:「你不用再費心思想怎樣將我送到上官善那裡這種事了,我陪著你,哪兒都不去。」

    司徒涼沒有睜眼,搖著頭,「我什麼都沒想,我怎捨得離開你。」

    她坐下來,趴在了他的腿上,「你是我的夫,我一切都聽你的,我會好好活下去的。」

    「如此,甚好。」

    他會心一笑,空洞的眼神裡有了淡淡柔情,「乖念兒。」

    誰也不曾想到,兩人間竟會是這樣的離別。

    梁莫念在那亭中趴著睡去了,醒來時,只剩了滿院花香,沒有了司徒涼的身影。

    她懵然起身,心中起了不詳預感。

    急忙拔腳跑向寢房,房中早已空無一人,只有青色的簾子在晃的厲害。

    莫念心中頓然下沉,沉的快要無法呼吸了……

    她急奔著向門外跑,外面的天陰沉沉的,突然下起了大雨,砸下了豆大的雨滴,全落在了她的身上。

    跑的慌忙,一頭撞在了從進院的女子身上,是那姓蘇的老闆娘,她看到梁莫念的模樣,嚇得連忙抱住他,「梁姑娘,這是怎麼了,沒魂沒魄的就往外跑,下著大雨呢!」

    「蘇姑娘,我有要事。」

    莫念急匆匆的要往外走,誰料卻被那老闆娘拽的緊,「姑娘,你神色不對,是不是病了,我朋友是醫者,剛好這兩天來了苑子裡,讓他幫你瞧瞧可好?」

    莫念一咬牙,推開了她道:「蘇姑娘,我相公不見了,我恐怕現在不去找他……便永遠見不著他了……」

    老闆娘臉色一變,「這裡路你不熟,我帶人幫你去尋。」

    「謝謝蘇姑娘。」

    「叫我蘇離吧。」老闆娘笑的誠摯,美麗的臉面綻開了親切笑意,「我讓人分頭去尋,咱們快些走!」

    梁莫念和蘇離一同走出院子,剛進廳堂就聽蘇小無又喊:「娘,又來了個有錢的!」

    門前人身著青色衣裳,神色疲憊,臉面上分不清是汗珠還是雨珠,細看來便知是一路趕至這裡,臉面都喘紅了。

    莫念一抬頭,真真愣住了,「南蕭——!」

    「莫念……」魏南蕭看見她,也是驚喜,「你怎會在這裡!」

    「這正是我要問你的話。」

    「皇上下旨說無意造反便赦了我的罪,說有貴人飛鴿傳書要我到這裡帶走一個人,又說那人我識得,難道……」

    臉色唰的一白,梁莫念耳中只剩了雨聲,和自己絕望的心跳聲。

    是司徒涼。

    他又擅自,拋下她一個人了。

    *****

    「那位特有錢的公子說要到籐蘿鎮裡最配的上他的地方,我告訴他紫籐林是最美的。」

    蘇小無突然打斷他們的話,睜著無邪的大眼提醒。

    蘇離猛然又敲他一個爆栗,「你又給惹禍,這話下次記得一早說!」

    「下過雨後紫籐林裡瘴氣過濃,又容易迷路,不快些將人帶過來很容易死在那兒!」蘇離向莫念提醒。

    「他……」莫念眼中朦出了霧氣,「他本就是到那兒尋死的……司徒涼他……」

    「死不死現在也要去救人!」蘇離一頓腳,一臉雷厲風行,「否則,後悔的是梁姑娘你。」

    梁莫念猛然醒悟,隨著蘇離便朝紫籐林裡奔去!

    籐林裡,花香濃郁,隨著雨水飄至鼻中,便會致人頭腦昏然。

    蘇離示意她摀住鼻,領著她一路穿行進了林,「可能會有毒蛇,梁姑娘小心。」

    「喚我莫念吧。」

    蘇離笑開,「莫念姑娘的名諱,真是好聽。」

    梁莫念付之一笑,蘇離只覺得這般美麗,甚至比顏靜雲,還要美上幾分,令人欣羨。

    進了林子深處,兩人分頭去尋,莫念走到一處,突然停下了腳步。

    雨霧迷濛中,敏銳的轉過頭去,朝著一處籐蘿盛開的花籐下走去———

    人至死時,會散出最絕妙的體香之氣,而這裡的蘭麝香氣,竟然掩過了香濃的花香,這般誘人。

    莫念走至那裡,便看到一人躺在地上,靠在樹幹上,閉著美麗的眸,像是沉睡的畫像,纖塵不染。

    她蹲下身來,用指去探他的鼻息,弱的幾乎感覺不到了。

    「司徒涼,你答應我的話,全是假的?」

    雨水砸在兩個人的身上,他們的腳邊漾出了圈圈紋痕,她的聲音這樣清,他卻聽到了。

    司徒涼睜開了眼,毫無血色的唇艱難扯開,笑了笑,「你怎麼……來這裡了……你身子弱,淋了雨……又要得風寒的……」

    「你答應我,不送我走的?」

    「嗯」,他眼角一彎,笑容如同水中蕩漾開的波紋,清澈秀美,「所以,我讓人來接你。」

    「你這騙子!」

    她咬著唇,抱住他的冰涼的身子,大聲哭了起來,「司徒涼,你這騙子!憑什麼總是讓我負你,憑什麼只准你待我好?司徒涼……」

    「皇上赦了他的罪,你跟他走吧。」

    他別過臉,話語絕情又絕意,「死前,讓本王清淨會兒。」

    淚灼臉面,滑過臉頰,疼的莫念似挨了刀子,「不可能了。」

    她笑,「今日外出買了毒藥,已服入腹中,這麼久時辰,神仙也救不活了。」

    司徒涼臉色登然大變,「梁莫念——!」

    「別罵我」,她像個孩子一般抱住他,躺在他的懷裡,「不過是一起死而已,我不過是想陪著你而已,我不過是喜歡你而已,司徒涼,不要罵我,就讓我這樣抱著你好不好。司徒涼……」

    一瞬間,千言萬語全都落在腹中說不出了,司徒涼抱住她,緊緊抱著,「你這傻子。」

    「嗯,我是傻子,司徒涼,就算我是傻子,也不准不要我……」

    她喃喃細語,只覺腹部越來越痛楚,眉頭皺在了一起,「黃泉路上不要行的太快。」

    「嗯。」

    「候著我。」

    「嗯。」

    「司徒涼,你愛我嗎?」

    「嗯。」

    「愛麼?」

    「愛。」

    莫念笑了,「這樣就夠了。」

    雨水磅礡,天空昏暗如夜。

    紫籐林裡狂風大作,刮的籐林搖晃,妖魅詭異,似歌似吟,淒然悲愴。

    天地間,相擁的兩個人雙雙閉上了目,聽不到了世間一切聲響,唯剩下了……彼此的心跳聲。

    *****

    「慕蕭」,蘇離掛在一位素衣男子身上,嗚咽著抹淚,「我被那籐條纏住了,莫念姑娘也走丟了,我怕死了,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還好你來了,慕蕭,慕蕭……」

    被喚作慕蕭的男子,雖是在雨中,卻是洗盡鉛華滴塵不染,手中撐著油傘,一手抱著嚶嚀嗚咽的蘇離,清朗俊俏的眉目的卻隱帶著怒氣,「若不是玉籐苑中那位魏公子告知,我不知你竟敢獨自跑到紫籐林裡來,還帶著客人前來!蘇離,你是想要本王每晚多懲罰你了是不是?」

    蘇離摟著他的脖頸,小聲爭執,「莫念姑娘失魂落魄的又這麼慌張,我幫幫她又沒有過錯。」

    「可、你、是、個、路、癡!」

    尹慕蕭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吐出這六個字,瞪著這不聽話的女人,氣的臉都白了,「你可知雨後瘴氣多濃,你若是死在這裡,小無怎麼辦?他本就愚笨,再沒有娘親教長大要如何是好,你可曾想過?」

    「那也是你兒子!」

    蘇離目光帶怒回嘴,見他的確動了氣,便軟下語調來,「快去尋莫念姑娘和那位司徒公子,雨將停了,至時不好出林子。」

    尹慕蕭歎一身,臉上恢復了柔和與縱容,「下次不准這樣了。」

    「知道了。」

    他抱著她,施起輕功,足尖一點,踏著籐枝如雀行走穿梭,在一片紫籐花開的特別濃郁的地方,尋到了梁莫念與司徒涼。

    旋身落地,姿態如仙。

    尹慕蕭放下蘇離,蘇離連忙去探兩人氣息,那位司徒公子的氣息已近探不到了,而莫念姑娘余息尚存,也許還有救!

    「入住玉籐苑裡的人若是這般死去,對我們做生意名聲不好,慕蕭,我們快快將他們搬回去,找玉卿救治!」

    「玉卿,你何時跟他那麼親切了,需要這麼親切的暱稱麼?」

    「他本就是我大哥!」

    「大哥?賴在苑中說是來寄住些日子,每日對你摟摟抱抱才為目的,你竟還喚他大哥?」

    「那也比你每日茶樓戲院跑的強上百倍,大哥醫術高強,出身唐門,至少還能為客人治病!」

    「蘇離,你可忘了,三日前是你讓本王滾的遠遠的!」

    「還不是你吃總是吃玉卿的醋無理取鬧!」

    「無理取鬧?好,看來雅玉卿在你心中比本王更有地位了。」

    「哎呦爺竟然會又吃醋嗎?你以前不是很坦然還將我讓給二王爺嗎,現在怎麼了,一丁點兒事就吃醋啊……」

    舊事提及,尹慕蕭臉色黑了幾層,咬牙切齒,「蘇離!!!」

    吵吵嚷嚷的聲音……好吵!

    莫念睜開睏倦的眸,看到了面前的蘇離姑娘與一位撐著傘長相俊美的素衣公子站在一起,他們一直在爭吵,她聽不清什麼,卻聽到了兩個詞。

    唐門。

    雅玉卿。

    微弱的聲音從她口中吐出,「請問……這位雅玉卿公子,可是多年前與妹妹一起到神醫谷裡大鬧,拿走了神醫谷解蠱藥物的雅公子……」

    蘇離與尹慕蕭停止了爭吵,想了想,點頭道:「我只知道他是琴聖,彈的一手好琴,長著一張娃娃臉永遠像十八歲,是有個妹妹沒錯,叫做雅韻涵。」

    對面那位公子接過話語道:「他確實曾與神醫谷有些過節。」

    找到了……那位雅公子……

    可她卻……莫念歎息一聲,是不是,她與司徒涼,今生無緣無份。

    「姑娘,你沒事吧?」

    梁莫念苦楚搖頭,「市集中賣的除鼠藥物在我腹中,恐怕我,活不長了。」

    蘇離噗嗤一笑,「那鎮中攤販賣的都是些劣質假藥,充氣量只是輕量迷藥罷了,這麼睡過一覺就沒事了。」

    莫念一怔,坐了起來。

    那位與蘇離並立的俊俏公子,遞出了油紙傘給莫念,道:「姑娘,這是那位姓魏的公子托我帶來的。」

    莫念接過傘撐開,油紙傘撐在她與司徒涼的身上,將他們籠進了這小小的世界。

    南蕭……謝謝……

    梁莫念執著傘,回頭去看,只見那紫籐花飄落起伏,一朵接一朵,一片接一片。

    蒼穹中飛舞著的紫色,佔據著她的視線,將雪白色的司徒涼圍蜷起來,像是包裹著新生的生命。

    空氣凝著薄薄的霧,升起了浮光華色,美麗得如同遊仙夢裡。

    司徒涼沉睡著,色如美玉,衣角隨風飄炔。

    這片光澤瀲灩,無限芳華中,莫念似乎看到……

    看到司徒涼那雙多情而又溫柔的眼睛,突然撐開了濃黑的睫毛,對著她,淡而柔和的笑。

    她想,這短短的一瞬間。

    也許,是梁莫念一生中見過的,最唯美畫卷。

    《全文完》

    2011年8月12日  

    這個結局,默是很喜歡的,親們呢?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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