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歌 繁露成霜 心急亂投醫
    一抹燭光瑩瑩,若明若暗地勾勒起屋子裡破舊的擺設。封逸謙安靜地躺在床板上,旁邊的郎中抽回把脈的手,屋內所有的人幾乎都屏聲靜氣地等待著。

    郎中輕搖頭,無奈道:「病人陰陽俱虛,氣血逆亂,鄙人醫道淺薄,還是另請高明吧。」

    我內心驟然下沉,不禁驚呼:「難道先生斷不出病情?」

    「醫道有深淺,恕鄙人無能為力。姑娘,這位小爺的病像是日久失控,還是趕緊請宮城名醫為上,拖延下去就不好辦了!」

    晏老頭一家送郎中出門,我呆坐在封逸謙身邊,方感覺到身上全被汗浸濕了。

    封逸謙呼吸有點急促,雙頰如染紅的紗,那層緋色愈來愈重。這樣的狀況我以前看到過,這次卻是真真實實地發生了。我心中大慟,幾乎就想要伸手抱住他,握著他的手勁緊了一緊。這時候,封逸謙慢慢睜開眼睛。

    他深深地喘了口氣,反倒靜下來,輕聲笑道:「宜笑,我倆又在一起了。」

    我心裡原是極亂,一心一意為他的病情著想,只好回答說:「我送你回封叔那兒,他瞭解你的病。」

    「不……不要送我走。」他痛苦地呻吟一聲,滾燙的手覆在我的掌心裡,費盡力氣握著,再也不放手。

    「封叔的藥太猛,那是用來唬人的,我知道,我早晚會死在他的手裡……出來了就不想回去,即使死在這裡,也是值得的……」

    「阿謙,莫亂說。你會好起來的。」我沙啞著聲音,「都是我的錯,知道你真犯病了,就不該扔下你跑掉。」

    「對不起,宜笑,是我以前騙你太多。」他的喉嚨似乎被什麼哽住,也哭了。

    我含淚道:「聽說過『狼來了』的故事嗎?趕羊的小孩往山下喊『狼來了』,人們全都跑來幫忙,結果發現是小孩在撒謊尋開心。後來狼真的來了,縱使小孩再拚命喊『狼來了』,已經沒人相信他了,小孩只能眼睜睜看著心愛的羊被狼吃掉。」

    封逸謙明白了,將我的手按在他的胸口,臉上染著深深的歉意,再次說:「對不起……」

    終於,我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絞痛,伏在他的身上,嗚咽著哭起來。

    這個時候,我不應該再拿後人的故事去刺激他的!

    忘記是從何開始,我與他的關係含混不清,他的身份不明,我也從來沒有坦誠直言……他的眼眸依舊如當年一般清澈,讓我恍如沉溺在儷城某一個溫柔的夢境裡。即便沒有一見傾心,即便心裡裝的是司鴻宸,他給了我足夠的包容和溫暖,我不是沒有心動過。

    普天之下,誰那麼深切,那麼真摯地叫過「宜笑」?

    所以我無論如何,也要奔走宮城,想方設法為他找來良醫。

    主意已定,趁封逸謙沉睡的時候,我將心中的打算告訴了晏老頭一家。

    晏老頭沉吟片刻,對我說道:「即使請到宮城的名醫,這麼偏遠的地方,人家還不一定肯來。何況見不到病人,不好開藥,這來回折騰的費事費時。還不如將封小爺直接送去宮城,找個安靜的地方歇著,名醫隨叫隨到。」

    眾人皆說有理,小香和我收拾行李,晏老頭父子連夜借馬車去了。

    不久馬車在院外備齊,我扶著封逸謙上了馬車,盡量讓他睡得舒服點。晏老頭將家裡所有的銖錢都掏出來交給我,我收下一半,其餘的留下給小香,讓她能安頓好家裡的生活。自己和晏老頭兒子上了車,他在前面揚鞭趕路,我在車內照顧封逸謙。

    就這樣,我再次告別晏老頭,披星戴月馬不停蹄,直奔宮城而去。

    我們當天趕到了宮城。

    因為生怕被封叔的人發現,我們選擇去西北角僻靜的地段,那裡多是貧民窟,店舖也是極為簡樸,反而不會受人注意。

    選擇一家稍微乾淨的旅舍,我們安頓好了封逸謙。接下去,就是向旅舍老闆打探,晏老頭趕車去請名醫了。

    名醫果然被請來,三指搭脈下去,看舌苔薄黃,診斷為肺熱津傷,便開了清胃瀉火,養陰生津的藥方。我們再三謝了名醫,按照藥方趕緊抓藥煎藥,裡外一陣忙碌。

    幾味藥劑下去,封逸謙狀似安定下來,連呼吸都趨向均勻。我不得不感歎古代醫學之博大精深,緊張的心情漸漸舒緩下來。

    三天後,封逸謙半躺在床上,我一勺一勺地餵他喝粥。封逸謙起先還調皮地撫摸我的臉,我佯裝生氣偏過頭去,他正想笑著說話,突然止不住的一陣猛咳。

    我連忙放下粥碗,拿起一邊的手巾想給他擦臉。卻見他痛苦地呻吟,眉端蹙成一團,我驚慌地叫聲「阿謙」,一縷鮮紅的血從他的嘴角淌下,滴落在棉被上。

    晏老頭兒子聞聲從隔壁房間跑進來,一見這番景況也大驚失色。我趕緊叫他快請名醫,自己抱住封逸謙的頭,著急地呼喊他的名字。

    封逸謙臉上比先前更加無血色,他的頭軟軟地靠在我的肩上,說話游絲般無力。

    「宜笑,我從小得的是這病,看來無人能治……宜笑,我可是要死了……」

    我的心裡狠狠地縮了一下,惶恐之際,嘴裡卻不斷地安慰道:「阿謙,你不會有事的!別害怕,你很快會有治的!」

    焦躁的等待中,名醫再次被請來。搭脈之後,名醫臉上呈現訝意,驚道:「奇了,病人脈象微弱,病勢險惡,看來並非中消那麼簡單!」

    我急得快哭起來,說道:「您是名醫,請問還有沒有良策秘方?」

    「慚愧啊。實話告訴姑娘,梁漢王朝最好的郎中並非我等江湖中人,而是在宮裡,替王族貴人看病的,那才是名醫,就怕你一個百姓家請不起!鄙人醫道貧瘠,請姑娘另請高明吧。」

    名醫再三道聲慚愧,拱手告辭而去。

    我心底湧起一陣寒意,踉蹌後退,癱坐在椅子上。

    「宜笑姑娘,快想辦法啊!這樣下去封小爺會沒命的!」晏老頭兒子急得滿頭大汗。

    我望著封逸謙痛苦的模樣,心裡狠狠地縮了一下,暗暗咬牙。接著我霍然站起來,本想要晏老頭兒子一起去,又覺得封逸謙身邊必須有人照看,便吩咐道:「你在這裡看著阿謙,我馬上就來!」

    說完,我飛快地跑出旅舍,跑向皇宮方向。

    關鍵時刻,我想到了懿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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