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歌 至媚無垠 好婉茹
    半月餘的某個白天。

    小樹林周圍一片蔥綠,芳草萋萋,上面綴滿了各色野花。我站在清水河邊,一對靈鳥飛掠水面,輕盈而去。

    而我的心情並不見輕鬆,眼光轉向一邊的封叔。

    封叔負手站著,微微瞇著眼,神色淡漠,始終看不出他的情緒。

    「你要我把鏈子還給你?」終於,他慢悠悠地問。

    我果斷地應道:「是的,你答應過我的。」

    封叔仍是無表情地說:「可是,敖並沒死,所以我還是不能答應給你。聽好了,只有說服他替我做事,我才會考慮。」

    他見我久久無語,傾身近前,別有深意地輕聲問:「看來這鏈子的確很重要,你不肯說,我決然不問,看誰能憋得住?走吧,敖兄弟在屋裡等急了,這些日子你可是他最依賴的人,遲早會對你言聽計從的,是嗎?哈哈!」

    封叔的笑聲從屋外到屋內,躺在床榻上的司鴻宸見我們進來,動了動。封叔趕緊上前按住,嘴裡勸阻道:「敖兄弟,你元氣尚未豐盈,需善加調養,這樣傷勢去得也快。」

    司鴻宸笑了笑,不無感激道:「多虧侯爺照應,敖才恢復得這麼快。將來侯爺用得著敖的地方,儘管差遣。」

    「哪裡哪裡,封某只是愛惜將才,別無它意。能與敖兄弟相識,也是封某三生有幸啊。等敖兄弟傷癒,封某再來皇城盤桓幾日。現下儷城有急務,容當告辭,後會有期。」

    司鴻宸示意我送封叔出屋。我到了外面,冷聲道:「他是個知恩圖報的人,你這樣厚待他,等於救了他一命,若是現在提出來,他也是萬死不辭的。」

    「荒唐。」封叔臉上的笑意早隱去,陰陰地說,「這點小恩小惠就可以讓他死心塌地了?他不是傻子,我封某也不性急,早著呢。」

    我懨懨地回了屋,悶聲不響地幫司鴻宸換藥。司鴻宸見我久久不語,突然「呀」了一聲,我吃驚,忙問:「可是弄疼你了?」

    卻聽司鴻宸笑道:「你本來話語就不多,今天以為你啞巴了。」

    他的臉色稍顯一點紅潤,漆黑的眼眸懶懶地瞇著,如星閃閃。我隱去了心裡的不快,將藥丸碾碎,又怕勺子掉落,小心地送到他的嘴裡。

    司鴻宸任憑我餵水給他,臉上染有幾分迷離,目不轉睛地看著我。我的耳根忍不住熱起來,輕聲說:「別這樣看著我。」

    「樓婉茹,你現在開始變得溫柔了。看來我這場仗打得值得,知道你對我好,我心裡有你。」

    「肉麻。」我心裡甜滋滋的,表面上不以為然,「還說什麼值得不值得,差點死……」

    話落到此,他輕抬的手放在我的胳膊上,只是輕輕一動,我怕弄疼了他,緩緩俯身下去,臉偎著他。他就在我的身邊,一股淡淡的藥草味,以及極熟悉的男人氣息。我長長地歎了口氣,忍不住倚他更近。

    他也在享受著這點溫情,唇角漾起微笑,問:「不再生氣了?」

    我明白他指的是什麼事,輕搖頭,「沒生氣。」

    「是我惹你生氣的。」他倒自顧檢討了,「那夜你一走,我其實後悔了。出去找你,你早就沒了影。心想城門已閉,你肯定會回來的,結果等了一夜不見你來。這才有點著慌,正想出去打探你的消息,宮裡傳來戰事急報……」

    我本有一肚子話,可是見他這般真誠,心裡灌了蜜似的,反勸道:「我理解,你不想上戰場,就不是司鴻宸了。」

    「好婉茹,好婉茹。」他伸手摸著我的臉,粗糲的手指落在我的唇上。也說不清為什麼,我的心不自禁地抽緊,眼裡起了一層霧。但是我還是靜靜地望著他的側臉,什麼也不說,只想聽他一個人說。

    「古人中箭,除了輕傷,就是王公貴胄也很難活命。我只是個小小的考工令,人命不值錢,我深知這一點。樓家盛肯定有害我之心,但是他又不得不利用我,所以一直沒有下手的機會。最後一役,樓家盛的步兵排陣完全是想置我於死地,臨戰前我在胸上裹了一層絲絹。那是我的死囚弟兄從胡商那裡盜來送給我的,我正好派上了用場。箭頭入體內,會把絲絹一起射入,絲綢類一般不會被箭頭割開,所以拉住衣服往外扯,可以完好扯出箭頭,而不發生箭頭留在體內的致命傷。沒想到樓家盛如此狠毒,要將全體弟兄共葬峽谷,我心繫他們安危,終是躲不過冷箭偷襲。」

    我全身凜凜顫抖,屏住了呼吸。

    他感覺到我的後怕,繼續說:「這場戰役,也是我自己賭自己。如若死了,算是天意如此;如若能活下來,與樓家盛繼續鬥下去。」

    「要鬥到何時?」我幽幽地問道。

    司鴻宸笑了,手指滑過我的長髮,神情變得愜意,「早晚會結束的。這事讓它暫時擱在一邊去,談談我倆的事吧。婉茹,守著我,等我傷好了,我們成真夫妻,你說好不好?」

    我羞澀地埋下臉,過了片刻才輕聲「嗯」地應了。再抬頭時,司鴻宸早已睡去,呼吸均勻。只餘下滿屋子細碎的陽光,溫馨而從容。

    司鴻宸養傷在即,暫時想把袁放的事放下,然而袁放是不會放過他的。

    那一日,林子裡又有急促的馬蹄聲,去宮城探聽情報的士兵回來了。

    我剛守在司鴻宸身邊,聽到馬蹄聲,司鴻宸眸光透亮。我按住他,對他說:「別動,我去看看。」

    士兵正滾鞍下馬,我過去,提醒道:「大人還在養傷呢,你這般急匆匆的,難道要大人起床殺敵不成?」

    「夫人,這可是跟殺敵一般重要,小的心裡有氣!」

    「怎麼啦?」我疑惑了。

    「靖帝犒勞三軍,連公文告示都出了,封賞名單裡竟然沒有我們家大人的名字!」士兵邊說,邊將揭來的告示交給我。

    我看了半晌,心裡愈來愈沉。幾名士兵漸漸圍上來,聽得此番消息,個個義憤填膺。

    「我等跟隨大人出生入死,英勇善戰,衝鋒在前,都是功臣猛士。袁軍裡面有幾個抵得上我們,如今反倒沒了功勞。靖帝懵懂不得知,如此對待,太傷人心了!」

    「肯定是袁大將軍從中作梗!弟兄們都看出來了,他是心存妒意。最後一戰要不是大人下令後撤,大夥兒都死在峽谷裡了!」

    我將公告揉成一團,狠狠地扔在地下,毅然道:「派幾個人留守林子,其餘的跟我來!我要上殿面見靖帝!」

    (感謝「傾戀雨心」的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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