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歌 至媚無垠 晏老頭
    「就這家吧。」

    封逸謙以為我中意這家,便上前叩響院門。

    「來了來了。」裡面有女人的聲音,接著有人過來開門。

    門一開,一名年輕婦女探出身,看見我們,面露詫異之色,「兩位找誰?」

    我禮貌地叫聲大姐,說道:「我們是過路的,想找個地方住宿。不知道你家有沒有空屋子?」

    「有有。」婦人倒熱情。

    「我們要住些日子。」封逸謙加了一句。

    婦人遲疑了,猜測我倆的身份。裡面又有個年輕男子出來,看模樣是那位婦人的丈夫。他聽得我倆叩門的目的,只是稍微猶豫,便大方地答應了。封逸謙很高興,掏出一串銖錢,夫妻倆憨厚地笑著不接受,在我倆再三懇求下,才樂呵呵地收下了。

    那戶人家過得也極其簡樸。桌椅矮小破舊,窗前掛的竹簾磨得差不多了,一截截斷裂欲掉。吃的也是粗糧淡飯,素菜青碧無油色。婦人看封逸謙衣著光鮮,將桌椅擦了又擦,又喚丈夫將院子裡的鴨子殺了燉了。我和封逸謙已經餓得飢腸轆轆,連連拒絕,他們這才作罷。

    婦人將碗筷放好,進另外的屋子,叫喚:「爹,飯菜準備好了。家裡還有客人。」

    叮叮咚咚的聲音停歇了。門簾兒拉開,外面進來一名老人,白髮斑斑,半駝著背。

    一見此人,我和封逸謙幾乎同時喊出聲,「晏老頭!」

    晏老頭訝了訝,瞇起眼睛打量我們,終於大笑起來,「又是你們這對小夫妻!幾個月不見,從葑觀追到這兒來了?」

    我也驚喜萬分,問道:「是曾去葑觀找過您,葑觀卻變成一片廢墟,我以為再也見不到您了。」

    晏老頭連聲「有緣」,面色凝重,歎氣,「你們走後不久,蛣蜣族人來了,將村子洗劫一空。村裡人死的死,逃的逃,幸虧我兒子來看我,背起我逃過一劫。」

    幾個人沉默下來,直到晏老頭的兒子招呼大家吃飯,氣氛這才重新恢復活躍。

    夜裡,我趁著空擋,獨自一個人進了晏老頭的工房。

    破舊的工房裡,齊整地擺放著幾個雕刻完整的玉器。松明燈忽明忽暗,工房裡似乎籠罩著一層青玉色,那是上好玉器發出的幽亮光芒。晏老頭聚精會神地擺弄著手裡的雕器,我輕咳一聲,他才抬起頭。

    「您一輩子雕了這麼多玉器,有沒有雕過玉珠什麼的?」我試探性地問。

    晏老頭呵呵笑了,「有,我這裡還不少呢。」

    他搬出一個竹匣子,揭開盒蓋,裡面是大小不一的玉珠,圓滾滾光溜溜,精雕細琢巧奪天工。我找了半天,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不免很失望。晏老頭注意到了我的神色,關切地問:「姑娘要什麼樣的玉珠?」

    我詳細地做了比劃。玉珠在我脖頸上待了這麼長時間,它們的顏色、大小,甚至觸到肌膚的感覺,我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晏老頭爽快地說道:「改日刻幾顆送你。」

    我鞠躬向老頭表示感激,心裡卻無法判定,晏老頭究竟是不是司鴻家族的祖先?

    村落的夜,霧漸濃。外面,更鼓傳遞聲隱約打破寧靜的夜色。

    我進了晏老頭媳婦幫我們整理好的小屋。

    封逸謙安安靜靜地坐在窗前,手中的茶盞敗色缺口,他毫不計較地一口一口喝著,喝了個乾淨。我過去給他添茶,他默默地喝了兩口,又望向窗外,彷彿出了神。

    我問:「還在為晏老頭的事難過嗎?」

    他被我說中,不覺低低一歎,「世事如棋,人命如螻蟻,無辜生命慘遭塗炭,天意難為啊!」

    「可是也有一句話,人定勝天。人不能在天意的掌中盲目掙扎,要學會抗爭。」我反駁他。

    他輕輕頷首。轉身拉住我的手,嘴角噙起溫柔的笑,低沉地,然而清清楚楚地說道:「宜笑,跟你在一起我才有力量。我們成夫妻吧,就在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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