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繽紛之淚眼問花 第2卷 第八十六章 黃帝崩
    該來的總會來的。

    看似平淡無奇的一天,可是卻出事了。

    陽春三月明媚的陽光照入這偌大的太子宮的時候,沒有人知道,這會是一個晦暗的日子。

    三月十六。皇宮裡傳來消息,皇上病危。一時間舉國上下,皆是一片人心惶惶。

    太子與二皇子應召入宮。宮中上下,一片死寂般的肅穆。

    熙和進殿的時候就看到這樣一個場景。

    明晃晃的龍榻上,那個曾經不可一世的父皇無力地躺著,身旁的眾人早被屏退了。只有那個人,安詳地躺在那兒,沒有半點因為病痛的折磨而現出的痛苦之色。病入膏肓的身上,仍是那象徵著權威與地位的黃。像是鋪滿了金子,耀的人睜不開眼目。

    似乎聽到了動靜,皇帝微微的轉頭。

    「父皇……」熙和跪下來磕著響頭。他沒想到這個原本身體健壯的父皇為何就這般一病不起,也不知道,生命竟然卑微的讓一個小小的疾病就可以將它隨便抹去。

    「起來吧!」皇帝的聲音虛弱地傳來,熙和的眼角有了微微的濕潤。

    再怎麼也是自己的親人,就算曾經隔著紗帳,但如今這種局面,卻也讓他有了淺淺的計較。

    「熙兒過來。」皇上喚他,眼睛看著他,並不移開。

    他上前跪在床榻邊握住皇帝的手,緊緊地。

    皇上感覺到了,微微地笑了。

    「如今,朕這身子,連你皇叔也醫不了了……」他笑,仿若在說著什麼與自己無關的事。

    「兒臣一定找最好的大夫為父皇治病而,兒臣一定竭盡所能……」說到此處,他突然有了微微地哽咽,「父皇……」

    皇帝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慰。然後是一陣咳嗽。劇烈的,像能撼動人的心神。

    熙和細細地為皇帝擦汗,赫然發現,皇帝那本就因病而枯槁的臉上,連就連咳嗽後該有的潮紅也不曾出現了。

    他的手明顯地滯了一下。

    皇帝的聲音這時恰如其分的傳來。

    「熙兒,就算抓了徐軼,也不要殺他好嗎?」皇帝有些期盼地看他,嘴唇微微顫抖。

    他的嘴唇,早就失去了色澤,變得蒼白而乾涸。像毫無生氣的死水。

    「父皇,欠他父親的,這一世,恐怕是還不了了……」皇帝的臉上滿是悲傷,就彷彿那悲傷本就是他臉上唯一的生氣。

    思緒飄向幾十年前他幫助母妃害死容妃的那晚,他捧著那碗下了毒的蓮子羹親自遞給了面前的容妃。那女人對他笑著,然後撫著他的頭誇他懂事。他只記得容妃的笑容很美,是他所見過的最貼人心的笑容。可是,終。那抹風華絕代的笑容也敵不過那碗斷腸的毒藥。

    容妃死後。他的母親又藉機流放了容妃唯一的兒子也就是當年的太子。本以為為自己的兒子鋪就一條康莊大道的女人可怎麼也沒想到。十幾年後,一個徐姓的少年從此走進了他們的生活。

    也許旁人不知,可是他卻記得清楚,那晚中毒而死的容妃,本就姓徐。

    於是為了彌補曾經犯下的罪責,他提拔了那個叫做徐震天的男子。一時間徐震天的風頭大勝。只是,那隱隱的不安卻沒有因為這此刻的相安無事而讓他靜心。

    他始終心存芥蒂。即使在徐震天對他表明自己原本的太子身份,也表明自己不會與他搶奪江山後,他還是對那個男子,動了殺念。

    他是看著那個男子死的。在顏敬海的提議下,他最終決定,滅了徐門。然,即使那個男子在血泊中,他依舊笑著望著他。

    他說:「皇上,你是個好皇帝的,微臣從未想過跟你搶奪什麼。若是我的死能令您心安,那您殺了便是,只是求您,放過我那年幼的孩子,他還小……」

    他就這樣望著他,目光真誠。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是自己做錯了。可是,就算是錯了,也應該沒有可迴環的餘地了……

    他只記得他點了頭,然後背過身去。徐震天就在那一瞬,自刎而終。

    命運,總是在那不經意間為人撐開了一個希望的小口。卻總在失落之時,撕開了一個彌蓋一切的無盡的缺口。

    可是,人在其中,卻總是無能為力。

    他眼中蒙上了一層濕潤的霧氣,就這般的看著眼前的兒子,一剎那,就好似看到了年輕的自己。

    「無論怎樣,給他一條活路,答應父皇……」他攥住他的手,緊緊地,沒有迴環的餘地。

    「可是……父皇……他想殺您……」熙和看著皇帝。他老態龍鍾的臉上,儘是一抹沒有生氣的白。

    他微微蹙了眉頭。

    「那毒,朕知道是你。」一句話說完,皇帝的臉上露出一抹死氣沉沉的灰敗。

    熙和一怔,手不自主地從皇帝的手心劃出。

    空氣是壓抑似的灰。沉沉地壓在心口,令人透不過氣來。即使外面的天,仍是艷陽高照。

    熙和知道,那門外,一定站了許多大臣皇子。他們,正眼巴巴地等著召見。他知道,他們,全部都在。

    他磕了響頭,抬起,額上已是一抹血紅。那紅的顏色揪人心似的疼,鮮亮,而不造作。有多少時候,他已經沒有這般一個接一個地磕著響頭。

    「只要你答應朕,你的一切,朕便既往不咎。」

    又是一陣劇烈地咳嗽,雖不劇烈,可是皇帝捂嘴的絲帕上還是見了血。

    「熙和,朕本以為你可以擔此大任。可是你的性子,注定了你永遠也不可能坐上朕的位子。」

    熙和一凜。看著皇帝。

    「父皇……」他的聲音清幽,還帶著些惶恐。

    「這些年來,朕對你……也算對得起皇后了……」皇帝的聲音有了些許顫抖,「如今,凡是已成定局,還望你今後多留慈悲之心,畢竟……」

    「父皇!」熙和的聲音生生地打斷皇帝接下來要說的話。

    「您不相信兒臣嗎?縱是那毒是兒臣所為,可是鑫和亦有害您之心。這皇宮裡的皇子,外面的藩王,哪一個不是野心勃勃!兒臣,只是不願父皇成了眾人要挾的對象而已!」他說得義憤填膺,「怪只怪兒臣心急,明知道您庇護徐軼,還碰了您的軟肋……」

    「咳咳咳……」皇帝的身子輕微地痙攣著,如同一碰就碎的瓷。那明黃的帷帳,和明黃的床幃,更顯得榻上之人愈發的孱弱起來。

    「噗!」又是一口血。連帶著胸前的衣襟也被染成了鮮亮的紅。空氣中有甜膩的血的氣息盤桓不休。黏滯的腥氣,撲鼻而來。

    「宣吧……」皇帝指了雕著龍紋的門首。那裡,應該是集結著一眾皇子與大臣的。

    「讓他們進來,朕要下詔。」皇帝虛弱的閉起眼睛,等待著熙和的宣旨。

    可是……

    肅靜的寢殿中除了那鎏金的漏鍾發出「嗒嗒」細微的滴漏之聲外再聽不到任何的動靜。矮几上,擺著的時令鮮花再也發揮不了它清新的本質。枯萎,隨處可見。包括內心。

    「咳咳……」氣息虛弱的皇帝緩緩地掙開沉重的眼皮,望向身邊的人。

    那本是跪著的人不知何時已起了身子,站在那兒。眼中儘是通紅。

    「父皇真的就那麼容不下兒臣,非要兒臣去死嗎?」熙和看著皇帝,語氣偏執。他知道皇帝已不會讓他接任下一任儲君。即使他早已知曉答案。可是他不服!

    「熙兒,不管是誰擔此大任,朕想他們定是不會為難與你的!」皇帝的聲音傳來,帶了些許安慰的語氣。

    「可是兒臣不想那般的活!父皇,眼下如此,那為何當年又要將兒臣立為太子,兒臣不服!」他盡說著,然後眼睛卻在不經意間瞥向了那躺在皇帝身邊的聖旨。

    明晃晃的金黃與龍榻融為一體,若是不細看,還真的不容易發現。

    這該是遺詔吧!他這般想著。不由得將手伸向那隆榻的裡側。

    「咳咳咳……」皇帝的咳聲愈發的虛弱,看見熙和突如其來的舉動也是一驚。

    「大膽!來人啊……」他想喊著什麼,可是劇烈的咳血在加上本身身子的孱弱已讓他完全地使不上力來。

    全身,是死寂般的寒冷。眼前,已是不可抑止地眩暈,可是仍撐了一口氣想去阻止。

    然,終是一切無望。

    金燦燦的遺詔似一座山壓得熙和喘不過氣來。然後,他便看到了自己的父皇霍然垂下去的雙手。

    皇帝的眼中,最後的一刻,留的竟是絕望。

    一切。終是如浮起的塵埃,落地無聲……

    「父皇!」一聲巨大的慟哭從內殿傳來。

    當先的鑫和破門而入,可是還是看到了自己的父皇筆直地倒在了龍榻之上,那未闔的眸子與微張的口,似是透著深深的不甘。

    熙和悲痛地從地上爬起,他的額上還有剛剛磕頭時留下的鮮紅。正應和了此情此景。他是個孝順的太子。為了父皇的死而慟。

    「父皇駕崩了……」他的聲音幽幽地傳來,帶著無望與悲慼,深深地攥住在場的每個人的心。

    身後的大臣跪倒一片,而自己亦是甫身向地。

    一時間哀痛一片。大昭的國喪,今日,便是期。

    「父皇臨終口諭,由本宮來繼承這大昭基業,你們平身吧!」熙和的聲音幽幽地傳來,帶著居高臨下的惶恐。他惴惴不安的心,終是有了著落。

    然後。

    「恭祝新皇登基!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身後早已是喧嘩一片。

    鑫和手中的玉璽「咚」地一聲掉在地上。響聲沉悶。也終是湮滅在了這喊聲如潮的歸順聲中。

    沒有人看見。那俯視眾人的熙和,嘴角露出的那抹微笑。耐人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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