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繽紛之淚眼問花 第2卷 第七十三章 頂撞
    羅綺站在樹下看著樹上那些彷彿狂魔亂舞張牙舞爪般的光禿禿的枝椏。它們此刻因為積了白雪的關係變得沉甸甸起來。樹上樹下,閃著盈盈的光,好看的光暈籠罩在樹的周圍,像化了一層薄薄的淡妝。不覺得看著那些白雪,也呵呵地笑出聲來。

    雪花似無忌憚地下著,被風一吹,紛紛揚揚,飄飄灑灑。也確是好看。這些毛茸茸的雪花帶了涼沁的溫度,裊裊娜娜地圍在她的身邊,玲瓏剔透,像有了靈性一般。

    羅綺站在樹下,身上只穿了件窄裉薄襖,不覺得冷了些,便哈了氣到手上。那氣息在這樣的季節凝在空氣裡變成好看的薄霧,白白淨淨,惹人喜歡。

    不遠處掛在窗邊的鳥籠裡,一隻全身烏壓壓的八哥暢快地叫著,呱呱的聲響縈繞在府中,讓人誤以為到了春天。

    羅綺心中飄過淡淡的哀愁,很輕的,像是一團掛在人心口的迷霧,怎麼抹也抹不去。她突然想起那個連眉宇之間都透著桀驁不馴的男人。他對自己說只有他懂她的喜悲。

    她彎起一溝淺淺的笑,臉頰上綻開兩朵極美的笑花,就連那深深的酒窩裡都像成了蜜一般的香甜。只是不知怎的,她的眼中竟是包含了太多的悲傷,泫然欲泣的雙眸輕輕地眨著,細細密密的傷感就這般漫於心口,難以言說。可是恰恰因為這樣,讓此時的她看起來才更加的明媚動人。

    子淳就是在這時候看到她的。眼前的羅綺一身水色的廣袖綾羅綢裙,外罩著淡青色的銀絲盤球灑金袍,窄裉是細細的手工銀線溝邊,帶了清淡的碎花。頭上除了那攢金翡翠吊角簪,便什麼事物也沒了。雲鬢輕攏,碎步漣漪。笑靨若花,回眸傾城。真真是一個好女子!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小姐真是國色天香,不可方物啊!」

    一個聲音自身後傳來,帶了少許的戲謔與潑皮。

    羅綺回頭,便見那一身寶藍華服的子淳繞過那新漆的拱門,興致勃勃地朝這邊走來。

    「王爺!」羅綺福了身子算是行禮。

    「起來吧,這大冷天的不在屋中候著跑來外面作甚?難不成是被這美景吸引得魂不守舍了?」子淳笑笑,然後扭頭看了眼身旁的劉喜,劉喜知趣地退下。

    「小姐可是有什麼事?怎生弄成這般模樣?」他看了一眼面前的羅綺,見她臉色蒼白,眼眶泛著紅腫,不由得好奇起來。

    「沒什麼,只是沙子進了眼睛,眼睛有些難受罷了。」羅綺別過臉去。

    子淳見羅綺不想多說也不追問,帶著關切地口吻問道:「那琉璃呢?她怎麼樣了?」

    想起那個時候為了大局而決定讓顏敬海帶走琉璃,子淳的心中還似像堵了一塊石頭似的極是不滿。不過好在,他可以借了與顏敬海談事的借口時常來慶國府探望她。只是……

    想到只是,子淳的眉頭皺了皺。只是那丫頭自從離了天安府回了自己親生父親身邊後就一直這麼不冷不熱地對著人。尤其是他!

    自己每每見到她時,她就如同一隻受了驚的小貓似的直往後躲。那模樣,生生的像是在避瘟疫。

    子淳笑了笑:「琉璃呢?怎麼未見琉璃?你們現在不是好姐妹嗎?」

    聽到子淳問起琉璃,羅綺怔了怔,然後幽幽地說:「這是慶國府,她的家,在這裡她自然過得極好。只是父親怕琉璃體弱受寒就讓她呆在暖閣裡,她自是不會出現在這天寒地凍的別院!」

    子淳點了點頭,想著最近這些日子公務纏身,已經有好些時日沒有見到她了,心中竟然升起不少期待來。

    然後便由羅綺引了,慢慢地朝著她住的廂房走去。

    一路無話。

    慶國府的院落建設得倒是巧妙之極,飛簷鴟吻,祥龍瑞獸,琪花瑤草。漫漫的亭台樓閣鱗次櫛比地聳著,小樓香榭蜿蜒曲折,柳暗花明。置身其中,竟多少讓人生出種出世的意味。比之自己的天安府,兩處府邸雖是不同風格,但這偌大的慶國府竟有種讓人觀之頓覺更勝一籌之感。

    子淳心中暗暗叫好。只是這天安府裡住著的雖是朝廷重臣,但畢竟不比那生來尊貴的皇子王孫。這種種的景象表明,這府中之人必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野心。這朝廷之中,敢這般不顧皇室威嚴飛揚跋扈,公開叫囂的,恐怕就只有顏敬海了吧!

    子淳的嘴角扯出一抹玩味的笑。

    前方的羅綺依舊不緊不慢地走著,邁著細碎的腳步,帶著子淳就這般一前一後地走。園中的長春樹開著明艷艷的綠枝,被雪一罩,像套了一件極好的白衣。腳下偶爾生出於地磚之下的雜草,被那雪緊實地包裹著,只露出小小的尖,像一個偷窺的孩子,不安地注視著天地的一切。

    寒風沒有了多少凜冽,但吹在臉上依舊是鑽人心的疼。空氣中遊蕩著冰涼而新鮮的空氣,那些園子裡的花,雖是頹敗多時,但那枝卻是塋塋而立,空顯了幾許悲涼。遠處,有梅樹傲然挺立,孤芳自賞。那虯枝上的花蕊雖是尚未完全綻放,但那香卻像是飄過了萬里。

    牆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

    子淳看著那梅,心卻突然的緊了。鼻端突地空放出她的味道來。那個女子依舊白衣若雪,眉目如畫,可是現在,她過得可好?

    他暗暗地歎了口氣。思緒卻好似在一瞬間飄到了很遠很遠。

    前方的羅綺回過頭,見子淳眼中透著哀傷,像是在想什麼似的。雖是不忍打斷,但是看著前方已經迎上來的劉喜,不由得提醒道:「王爺,這小姐的暖閣便是到了。父親大人應該也在裡面,您看……」

    聽到羅綺的聲音,子淳回過神來。

    「哦,好……」他說著看了一眼眼前的羅綺,頗有疑問地問:「你不進去?」

    「是,羅綺還有別的事要做,就先告退了。」說著福了身子扭頭便走。留下子淳一人好笑地搖了搖頭。她,這是怎麼了?

    不遠處的劉喜早就迎了上來。

    「爺……」他停下來,「顏大人已經知會過了,琉璃姑娘就在暖閣裡,顏大人說您若是到了就先到琉璃姑娘處等著,他馬上就來!」說著撐開懷中不知從哪冒出的油布傘,舉到子淳頭頂。

    子淳收回目光看了看劉喜,見他拿了傘為自己撐著也不說什麼。只是撇撇嘴,背著手大步流星地走進屋子。

    屋中。

    琉璃拿了手上的銀鐲仔細地把玩著。這只鐲子,自小便同琉璃珠一起戴在自己身上,本以為這是與自己身世有關的東西,可不想顏敬海只認珠子卻不認鐲子。就在自己困惑不已時,倒是顏敬海開懷一笑說這可能是她的娘親在他上京後置辦的首飾,所以自己不曾見過。

    琉璃細細地瞅著這只古樸的銀鐲,那鐲子在有些曖昧顏色的炭火照耀下發著淡淡晶瑩的微光。而鐲子的裡側,一行清晰的小字靜靜地書著:此恨不關風與月。

    她伸出手輕輕地撫摸那行小小的字跡,指腹傳來的微涼的觸感讓她的心一陣顫抖。

    然後,門開了。子淳笑吟吟地走了進來。

    「琉璃,你可曾想念本王?」子淳倏地走到她身邊捏起她的手。滿手膩滑。心中的那些憤懣與悲傷竟也在一瞬間淡了不少。

    「王爺!」琉璃掙開子淳的手福了身子行禮。

    「起來吧!在本王面前不必拘束。來,讓本王好好瞧瞧你!」說著扯過琉璃的胳膊。

    琉璃只覺得臂上一緊,想掙脫卻已是掙開不得了。

    「王爺請自重!」她說,語氣清冷。就連那頭也偏向了一邊。

    經過了那次事件以後,她對他已經完全從開始的惻隱愛戀變成了如今的悱惻畏懼。她,已經不知如何面對眼前之人了。

    「你叫本王自重?」他的眼睛瞪著她,眼中飄過一絲疼痛,「呵呵,這顏家的小姐你當的倒是極好,莫不是忘了你為本王鞍前馬後做奴才之時?!那個時候你可是真真的善解人意啊!」

    琉璃抬起頭,眼中不卑不亢:「王爺,琉璃自是記得當初在天安府中的所有事情,只是敢問王爺,那個時候,不是您一而再再而三地活生生將琉璃逼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你……」子淳伸出手指著琉璃,「你倒是伶牙俐齒!好!好!好!看來是本王太縱容你了!當初千不該萬不該放了你走,如今這樣,怕是顏敬海那老狐狸已經把你給寵壞了吧!」說著便扯著琉璃的胳膊往外走。

    「放開!」琉璃掙扎。

    子淳回過頭去:「怎麼,在這兒過慣了小姐生活,不願意跟著本王回去當一個小小的丫鬟?!今天無論如何,我都要帶你回去!」說著便扯著琉璃,不由分說地向外走。

    門口立著的劉喜看著屋中扭在一起的兩人也是一陣擔憂。

    「爺……」

    「備轎!我們現在便打道回府!」他對著劉喜說,言語裡透著薄薄的憤怒。劉喜一驚,趕忙跑下去。

    這個時候顏敬海正巧往琉璃的暖閣走,看到眼前的一幕,他頓時一驚。然後一個箭步跑過去拉開了面前的兩人,將琉璃緊緊地護在身後。

    「王爺,你這是作何?」他瞪著子淳,沉下臉來。

    「大膽!」子淳一聲冷哼,「難道本王是你可以教訓的嗎?!」

    顏敬海沉了沉聲音,斂了氣色,這才心平氣和地拱手作揖:「微臣不敢,敢問王爺為何要與自己的小女過不去?小女一生孤苦,王爺不同情也罷,為何還要處處刁難?!」他說得誠懇,只是心中的氣,看來一時半會兒是消不下來了。

    「為何?你竟然問本王為何?」他嘴角勾出一抹邪氣的笑,「顏大人好大的架子,讓本王在這裡恭候多時,這個時候竟然還敢問本王為何!若是本王治你個藐視本王,以下犯上之罪,恐怕顏大人會吃不消的啊!」

    子淳冷笑著說,就連那手也握地緊緊地。他恨恨地看向琉璃,那眼神像是會吃人般。琉璃的心中一陣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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