號角又吹響了，城門大開，衝出一隊人馬，奮力向我這邊的方向殺來。
我忍不住又噴出一口鮮血，撐著一枝長槍半跪在地上。
四周的敵軍見有機可乘，又緩緩向我逼近，一排排地長矛對準我······
此時，我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低聲道：「收兵。」我抬起頭，看到的全是重重疊疊的人影。
「玄子睿，是你嗎？」我低聲道，唇邊的鮮血順著我的下巴滴入土壤裡，溶入黑色的泥土中。
歎惜聲再次響起，玄子睿一身黑盔出現在我身面前，神色複雜地道：「你真的不要命了嗎？」
我揚起唇，攏了攏漸漸退掉藍色的長髮，淡淡地道：「來到這裡，我早就將生命致之度外了。」
玄子睿看著我唇邊的血跡，眉頭一皺，將視線越過我身後。
身後的馬蹄聲越來越大聲，我知道那是我的援軍到了。
「撤退。」終於，玄子睿再次淡淡地發令，並第一個轉身離開：「小野貓，這是最後一次。」
「娘娘，你沒事吧？」文昌經率先躍下馬背將我扶起。
我的身子晃了晃，將牙一咬，道：「本宮沒事。你們將戰場清點一下，還活著的士兵一定要帶回去。」
文昌經看著自己被我甩開的手，眼中露出一絲黯然。
每一次戰鬥過後，我都要在戰場上留連很久，因為我從來沒有想到過，一場戰爭會死那麼多的人。茫然地在戰場上行走，看到處都是屍體的戰場，心再一次不由自主的顫抖了。
微弱的呻吟聲低低地傳來，我連忙跪了下來，用力扒開幾具屍體，才看一個小兵奄奄一息地被壓在下邊，全身都被鮮血染紅了。
「你怎麼樣？」我焦急地看著他，拚命搬著壓在他身上的屍體。
小兵眼睛一亮：「皇后娘娘？」
「你忍著點，你會沒事的。」我搬開所有的屍體，輕輕扶起他，才發現他很年輕，真的很年輕，大約只有十四五歲，正是青春年少肆無憚忌的年紀，卻因為我的關係，他來到了這個戰場上，將他年輕的鮮血永遠地撒在這片土地上。
「你是皇后娘娘嗎？」小兵輕輕地問。
「是的，我是。」短短幾個字，猶如千斤重。
「我真的見到皇后娘娘了······」小兵喘了幾口氣，目光中充滿了喜悅的光芒，輕輕將手中長矛放在胸前：「願誓死保護皇后娘娘與，與大乾······」
「安息吧。」我緊緊咬著唇，顫抖的手輕輕地替他合上眼。
看著那張年輕稚嫩的臉，還帶著鮮血與泥印，我站起來瘋狂地狂奔著，這一切都是我的錯，都是因為我的插手造成的，都是我的錯，他們還這麼年輕，他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可是因為我，因為我個人的私慾，因為我個人的仇恨，將他們都捲入了這場事非的戰爭中，是我奪走了他們的生命，我是個魔鬼，是個劊子手······我不顧一切地狂奔著，摔倒了站起來再跑，一直跑到城邊的小樹林裡，才撲在地上失聲痛哭起來。
這一年來所見證的悲劇真的太多太多了，多得超出了我的承受能力，我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所堅持的是否都是正確的······
「姐姐。」熟悉的聲音響起。
「鈺兒？」我雙手抱膝坐在地上，回過頭驚訝道：「你怎麼來了？」此時，淚痕早已風乾，臉上只帶著淡淡的憂鬱。
一年多不見，鈺兒顯得成熟了不少，個子也比我高了一大截，皮膚略黑，顯得十分健康。
只見他眼中流露出驚喜，難掩激動神色：「終於見到了你。」
「不是叫你好好留守京城麼？」雖然情緒還處於激動狀態，但是已恢復了不少理智。
鈺兒雖然長大不少，但是在我面前仍像個孩子一般，伸伸舌頭道：「我是隨糧草軍來看看的，明天就回去了。」
我點點頭：「來看看也好。」
「姐姐，你受傷了？」鈺兒見我衣冠不整，滿是血跡與泥灰，不由得吃了一驚擔心道。
我搖搖頭，深吸了一口氣，站起來慢慢地走出小樹林。
鈺兒知道我一定有話跟他說，便乖巧地跟上。
「鈺兒，這就是戰爭。」看著眼前鋒火四燃，屍野遍地的戰場，我淡淡地道：「我要你向我保證，你這一生決不引發任何一場戰爭。大乾再也禁不起任何一場戰爭了，它該休養生息了。」
「鈺兒明白了。」鈺兒低聲道。
遠遠看著玄天的營帳，我歎惜了一聲。轉過頭看著鈺兒的眼睛，鄭重道：「鈺兒，我從來沒有求過你什麼。這一次，我要求你，我要你發誓，你這一輩子絕對不能殺害玄子睿，也不能派人追殺他。」
「姐姐。」鈺兒急了：「他可是玄天的······」
「你不肯答應麼？」我厲聲道。
鈺兒緊緊看著我的眼睛，半晌，終於點點頭：「鈺兒答應你。」
「我要你起誓。」我深吸了一口氣。
鈺兒身子一顫，緩緩地看了我一眼，咬咬牙跪在黃泥土地上，豎起右手道：「我東方鈺向天起誓，此生此世決不傷害或是派人追殺玄子睿，如違此誓天誅地滅，不得好死。」
聽他立完誓言，我歎了一口氣，將鈺兒扶起來，低聲道：「謝謝你。」
鈺兒神情有些委屈，低聲道：「姐姐還是很喜歡玄子睿是麼？」
我轉過身，不予理會他的問題：「很多事情，不是現在就能說得清楚的。以後······你就會明白了。」
鈺兒輕輕地應了一聲，站在我身後靜靜地陪著我。
我深吸了一口氣：「戰爭應該結束了，死亡也應該停止了。仇恨雖然不能放下，但是也應該了結了。」也許很多事情，根本不需要戰爭來解決，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這一瞬間，我有了決定，不能再繼續流血下去了。
「姐姐的意思是，我們很快會勝利了？」鈺兒略帶驚喜地道。
「是啊！」我看著殷紅的天邊：「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