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我來到了無崖底的藥王谷。
「這是你要的,毒夫藥妻的項上人頭。第二個條件已經完成了,解藥呢?」我將裝著毒夫藥妻人頭的盒子放在石桌上。
藥老看了我一眼,皺眉道:「又受傷了?」
「他們的武功很高。」我淡淡地道。
藥老哼了哼:「憑你的武功和智謀還打他們不過?」
我瞥了他一眼,道:「他們怎麼說也是先夫的長輩,我要殺他們自然要光明正大的動手,又怎麼能做那些機關陷阱?」
藥老一愣:「他們怎麼又成了你的長輩。」
「先夫曾拜醫王柳藥為師,柳藥又是毒夫藥妻的師兄,自然也是先夫的同門長輩。」我冷冷地道。
「先夫,先夫?你是說子言麼?」藥老掙扎著想站起來,卻忘了自己現在根本不能行動,差點跌下輪椅,啞巴連忙將其扶住。
我看著藥老的神情,突然明白過來:「您就是醫王柳藥?子言的師傅?」
「你是說子言,他,他怎麼了?」藥老急切地看著我,眼中的關切不言而喻。
我閉上雙眼,許久才淡淡地道:「秋棠山莊被冠以藏匿前朝遺孤之罪滿門被滅,子言亦自殺身亡,不過你放心,我會替他報仇的。」
「是誰,是誰敢殺我徒兒,是誰?」藥老咆哮著,唯一能動的左手不停地拍著椅把。
看著藥老,我反而覺得這樣的他有人情味多了,歎了一口氣道:「他的勢力很大,位高權重。但是,我一定會成功的,你就不必管了。」
藥老沉默下來,整個人顯得又蒼老了幾分,低語道:「子言是個很善良的孩子,他對醫學之道很有天分,是個孝順的徒兒,更是一個好學生。自從我被那兩人打下無崖底後,最掛念的就是他,他小就敦厚老實,我最怕我那兩個惡貫滿盈的師弟師妹去尋他麻煩·····」
我忍不住問道:「你們之間到底有什麼仇恨,非要弄個你死我活的。」
藥老看著天際出神,許久才惆悵無比地道:「先師曾傳下一本醫經,裡邊對於醫學各種藥物和毒藥都包羅萬象,先師怕師弟師妹亂用毒藥,只將醫經傳於我,師弟師妹見師傅偏心,一直對我懷恨在心。終於找著了個機會將我騙到無崖頂上,逼我交出醫經,我自是不肯,唉,他們本性原是不壞,只是在江湖中走動多了,難免染上惡習,我怕他們控制不住自己,濫用藥術毒術害人害己,婁勸他們不改,反而被他們惱羞成怒,將我推下這無崖底來。」藥老講起當看的事情,仍是憤然不平:「我待他們如此親厚,他們竟然如此待我,真是上天不公。幸可憐見,我命不該絕,居然吊在一株松樹上,吊了七日七夜,啞巴才將我尋著,為了將我背下崖,他還摔壞了腿,饒我醫術了得,也還是救不回來,唉······」說著,溫和地看了啞巴一眼。
啞巴撓了撓頭,憨厚地笑了笑。
我看了啞巴一眼,衝他微微一笑。啞巴再見到我,也甚是高興。我突然想到一事,道:「啞巴,你,你可認得雅哥?嫵疆族的雅哥?」
啞巴突然全身一僵,隨即不可抑止地輕顫起來,喉間咯咯作響,卻苦無什麼也說不出來,雙眼瞪得通紅,直勾勾地看著我。
「你怎麼會認得雅哥?」藥老咪著眼看我。
我遲疑了一下,看了啞巴一眼,道:「她,她是我娘親。」
啞巴突然大叫了一聲,衝過來將我緊緊抱住,我嚇了一跳急忙掙扎。
藥老低聲道:「若雅哥真是你娘親,那他便是你的舅舅,親生的舅舅。」
我頓時明白過來,原來他就是外出找我娘親,便一去不返的舅舅,難怪他一見我就顯得很奇怪,我與娘親長得有幾分相似,他定是看出什麼來,卻苦於無法問出口,只是不明白他什麼會流落到這裡與藥老住到一起。
「你真的是我舅舅?」我驚喜地看著他。
舅舅連連點頭,鬆開一些距離,打量著我,仍顯得十分激動滿臉的喜悅之情,拉著我的手不放。
「我舅舅他,怎麼會變成這樣?」我看著藥老。
藥老看了啞巴一眼,道:「他是尋你娘親來的,不料在半路上被其他寨子的人追殺,受了重傷奄奄一息的躺在路邊,正好教我給碰上了,才救了他一命。之後,他便留在我身邊,一邊隨我四處行醫,一邊尋找你娘親。我墜崖的時候,啞巴也在旁邊,被那兩人以毒掌打傷,雖然後來我盡力醫治,但是毒藥已燒壞了他的嗓子,這輩子都不能再說話了。」藥老的口氣中含著淡淡的歉意。
「舅舅。」我心中感動,第一次為自己有這麼一個親人感到驕傲。
舅舅裂開嘴衝我笑了笑。沒想我這次被動的行為,卻無意替舅舅報了仇,真是冤有頭債有主。毒夫藥妻作惡多端,殘害同門,終於落了死無全屍的下場。
「謝謝你救了我舅舅。」我第一次真心誠意地感激藥老。
「若不是啞巴拼了命下來尋我,救了我一命,這輩子我說什麼也不會再相信別人了,更別說會救你與你那情郎。對了,那傢伙是你的情郎,那子言呢?子言算什麼?」藥老把眼一瞪看著我。
我微微一笑,道:「他是我從小便認識的,後來我失憶把他給忘了,才嫁給子言的。現在他把我給忘了,也甚是公平。」雖然口氣很淡,卻有說不出的愁悵。
舅舅急得指手畫腳,我卻看不懂,只能看著藥老。
藥老淡淡地道:「既然你殺了他們,也算是給我與啞巴報了仇。解藥我自然會給你,只是你考慮好了沒有,是否要散掉你那毒功?如今再看到你的臉色,我便知道,你的魔功功力又深了一層,要散功的機會是越來越小了。你再不及時住手,只怕······」
我想也不想地打斷藥老的話,道:「不行,大仇未報,我不會散功的。」
藥老冷哼了一聲道:「你這次受傷,元氣大損,想必又折了幾年的壽命,何苦呢?便是有小青的元丹護命,也終是護不得你一輩子的。」
我傲然道:「人生在世,有所為有所不為,豈能為了自己的性命,放過那些惡人,便是死,我也要拉著他們一同下地獄。否則我這些年來的苦豈不是白受了?」
藥老看了急得團團轉的啞巴一眼,歎了一口氣,道:「我答應你治好你的情郎並且想法子讓他恢復記憶,讓你們在一起,也不要求你去找什麼蛟丹了,這樣總行了吧!人生苦短,何必為了仇恨毀了自己一輩子。」藥老與舅舅的眼中都帶著期盼看著我。
我淒然一笑:「我這輩子早就毀了,我對人生早已沒有任何希望。如果可以,我希望他永遠都不要想起我,這樣,最起碼,我們兩人中,還有一人能過得很好。」齒緊緊咬著唇,心不痛那是假的,可是又能怎麼樣的?就算是我能放下仇恨,他能嗎?他能放下所有的親人,放下整個流雲山莊,放棄整個江山嗎?淒然一笑,他不能,我也不能,我與他注定只能站在彼此的對面,注定是敵人。
舅舅拍了我一下,連連搖頭,目光涵著急切與責備。
我也搖了搖頭道:「舅舅,我明白你是心疼我,可是,可是我娘親也是被那人間接害死的,還有子言之死也是全因那人而起,這個仇我不能不報。」
聽到娘親的死訊,舅舅一愣,恍若被雷擊中一般,整個人一動也不能動,只有眼中漸漸露出悲傷欲絕之色。雙手緊緊握著拳頭,突然抑天長嘯起來。
我心中一驚,想不到舅舅的功力如此深厚,連我也差點被他嘯聲中的悲傷情緒牽引。
藥老長歎:「想不到你也是性情中人,我也不為難你了,只是我最後再勸你一次,雖然你服了小青的蛟丹,但這畢竟不是什麼大羅仙丹,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使用那毒功,知道麼?不然,只怕你大仇未得報,便要香消玉隕了。」
「我知道了。」我難得向藥老低頭。
「先在這裡休息幾天吧,你的傷勢不輕啊!」藥老淡淡地道。
我的手按在胸前的傷口上,想起玄子睿那無情淡漠的眼神,不由得心中一痛,搖了搖頭,闇然道:「我離開太久,不能再耽擱了。」
藥老翻了翻白眼,冷冷地道:「隨便你,既然你自己都不愛惜自己,我又何必多管閒事。」
我微微一笑,謝過他的好意,轉頭對舅舅道:「舅舅,你好好照顧自己,有空便回族裡一趟,外公和外婆他們都很掛念你。」
舅舅眼神黯然,轉過頭不看我。
我上前一步擁了擁舅舅:「保重。」
舅舅摸了摸我的頭,勉強一笑,不捨地看著我。
我拿起裝著解藥的小瓷瓶,淡淡地揚起唇角,深吸了一口氣頭也不回地走出藥王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