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城棄後亂江山 再見依然 第九十九章
    清晨,冷風瑟瑟,吹起遍地萎落的黃葉,如一隻隻蝴蝶哀婉決絕的糾纏在一起。這是冬日裡,整個皇城難見的景象,當然,除了這座無人打掃的冷宮。

    經過了幾天的調整,林璇旎已經恢復了狀況,也沒有因為那些冷水而感冒,看似健康,卻始終看著讓人不放心。

    林璇旎一個人在屋子裡收拾清淺相依從鳳儀宮裡帶來的東西,這些,不屬於皇帝的賞賜,是她的私人物品。

    她拿起了一塊金色的小牌子,細細的看著。那時觥籌盡的牌子。像是當初,幾人去吃霸王餐,居然還贏得了個白吃白喝的機會,林璇旎不禁莞爾,當時的生活是多麼無憂無慮。她小心的把這塊牌子收好,雖說不一定用得上了。

    林璇旎一件件的疊著自己的衣服,忽然,一件東西映入眼簾,引起她無限惆悵——

    那是一條長長的圍巾,一條帶著現代氣息的圍巾,是唯一與現代有聯繫的物品,還是——與蕭凌寒有聯繫的。想起那天,他幫她圍上圍巾的情景,林璇旎的脖子裡感覺到了一陣溫暖。忽然,腦袋裡閃過的是,蕭凌寒拿著根棍子,狠狠地打到了她的後腦勺。林璇旎如觸電般的扔開了圍巾,愣愣的看著它。

    「娘娘,怎麼了?」相依一走進來,就發現林璇旎的神色不太對勁,又順著她的眼神看過去,只是看見一條長長的粗粗帶子,感覺並無特別之處。

    林璇旎忽然回過了神來,說:「哦,沒事,只是在想一些東西而已。」

    「娘娘如果覺得有些惆悵的話,不妨到外面去走走,看看。清淺跟我說,在不高興的時候,應該去看看那些美麗的景色,或是空曠的地方,就會發現,自己原來是多麼渺小,自己怎樣傷心難過,太陽依舊那樣升起,明月依舊圓缺,不會為自己這滄海一粟而改變,那時候就會覺得心胸突然開闊了。」

    相依想了想,又補充說:「這只是聽清淺講的,不知道管不管用。」

    林璇旎一陣感歎,相依尚未真正長大,且天性純真,自然不會知道什麼是苦,什麼是痛,又怎麼會去試呢?

    「真希望你永遠那麼快樂……」林璇旎溫柔地朝相依笑了笑。雖然不知道管不管用,但她還是決定去試一試。

    相依聽著林璇旎的話,感覺有些莫名其妙。

    「這裡哪裡有稍微空曠,安靜點的地方?」林璇旎問。

    「這裡的人一直很少,也沒有守衛,周圍一大片也只有著一座冷宮,宮門口很空曠,還種這許許多多的樹呢。」

    林璇旎諷刺的一笑。她差點忘了,這裡是冷宮,一直都很安靜。

    既然決定放下蕭凌寒,又何必為他傷心難過?還是去排解一下吧。

    「相依,那我去散散心,就在門口,你別擔心。」

    林璇旎穿過被清淺相依打掃的乾乾淨淨的庭院,離開了冷宮。冷宮周圍除了一排排枯樹,可謂是寸草不生。另一邊,空蕩蕩的一片,遠遠地能看見華麗的宮殿挺立,與這裡截然不同。

    她走至樹下,腳下因踩到了枯葉而發出「卡卡」的聲音,自成一支曲水流觴。

    這些婆娑的枯樹,像極了她。

    蒼茫,寂寥,悲苦。

    林璇旎緩緩蹲下,撫摸著那黃葉,順著它的脈絡,感受它曾經傲立於枝頭的輝煌。

    「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游絲軟系飄春榭,落絮輕沾撲繡簾。閨中女兒惜春暮,愁緒滿懷無釋處;手把花鋤出繡簾,忍踏落花來復去?柳絲榆莢自芳菲,不管桃飄與李飛;桃李明年能再發,明年閨中知有誰?」

    林璇旎忽然想起了《紅樓夢》裡林妹妹的葬花吟。那時候,她單憑喜歡,就把這詩給背了下來。但是覺得美則美矣,只是不夠真實。因為她無法感受到林妹妹的那種感情,甚至無法理解。

    現在卻發生到了自己的身上。

    林璇旎正用著她有生以來最動情的聲音吟誦著。因為懂得,所以更加憐惜。

    「三月香巢已壘成,梁間燕子太無情。明年花發雖可啄,卻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傾。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明媚鮮妍能幾時,一朝漂泊難尋覓。花開易見落難尋,階前悶殺葬花人……」

    林璇旎卻不知道,就在這枯樹中,不知何時有多了一個人。

    沒錯,是宣子麒。

    這幾日,因為後位的事滿朝鬧得不可開交,各有各的看法,各提各的建議,卻沒人知道,他理想的皇后,已被他親自打入冷宮。可是,他除了這樣做,還有別的選擇嗎?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聽說冷宮是全皇城最為荒蕪的地方,她習慣嗎?那日身上被澆了冷水不知是否著了風寒?一向心高氣傲,卻被打進了冷宮,她受得了別人的冷眼相對嗎?

    一個個問題縈繞心間。鬼使神差的,他走了過來。

    罷!來都來了,就來看她一眼,就好!

    可誰知,陽光下,她是那樣的蒼白與脆弱?無奈決絕的詩句一次次的抨擊著他的心間。

    他本不該來的!

    「獨倚花鋤淚暗灑,灑上空枝見血痕。杜鵑無語正黃昏,荷鋤歸去掩重門;青燈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溫。怪奴底事倍傷神?半為憐春半惱春:憐春忽至惱忽去,至又無言去不聞。昨宵庭外悲歌發,知是花魂與鳥魂?花魂鳥魂總難留,鳥自無言花自羞;願奴脅下生雙翼,隨花飛到天盡頭。天盡頭,何處有香丘?未若錦囊收艷骨,一抔淨土掩風流;質本潔來還潔去,強於污淖陷渠溝。爾今死去儂收葬,未卜儂身何日喪?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花落人亡兩不知……」宣子麒重複著那句話。

    林璇旎卻聽見了那輕微的聲音。

    「誰在哪裡?」她用袖子擦了擦眼角。不知何時,她已淚眼婆娑。是悲哀林妹妹的無奈?還是自己的無奈?

    兩人不同世界的人,注定沒有交集。

    林璇旎看過去,看見的卻是陳司影。宣子麒早已施展輕功離開了,他怕自己一跟她說話,就很不下心來了。可是,他們根本就不可能!她要回到她的時代,他要做好他的君王——

    「有事嗎?」林璇旎問。

    陳司影皺了皺眉,心裡怨恨宣子麒為什麼把這樣的一個爛攤子交給他!

    「沒什麼,只是路過而已,順便看看景色。」勝過女子的容顏在陽光下絕美動人,如果是第一次見到他,一定會把他當做一個絕世的佳人。林璇旎累了,早已沒有當時和他針鋒相對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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