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至傾城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可黃昏 第六十六章 哽咽(下)
    書房內,寂靜,只有我一個人,案台上點燃著好聞的熏香,那條條白色在香爐上方縈繞,竟有幾分妖嬈。

    今日,在他看來,是有幾分不明所以罷,我也不懂為何會這樣,本想好好的和他說上幾句話,可怎料想,一見面我就惱了,到底……我還是保持不住,忍耐不了;生氣?大概是的吧,我氣他如此對待自己,氣他明明這樣了還要一直硬撐下去,若我不點明,他又要瞞到什麼時候?!

    氣憤!衣袖在桌面一拂,「匡啷」一聲,桌案上香爐、書籍已然不見,地上灑落一片的灰燼、書本,倒地的香爐內還有幾絲白煙縈起,妖嬈不絕。

    看著眼前滿地的狼藉,此刻我竟有幾分心情舒暢,輕閉上眼,看來我應該好好靜一靜了,隨手從身側書架上取來一本書,閒翻了起來,可不知為何,剛一翻頁就豁然看到這幾個字——「關心則亂」。

    我心中一緊,在心底默念,「關心則亂」,可卻是苦澀一點一點的從胸口蔓延,不覺跌坐在椅上,呵,關心則亂,可我又怎能不關心,他,早已潛入我心底最深處……

    「在幹什麼?」不知何時,上官若風已站在了我身側,柔和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我驚看著他,只見他滿眼的關懷,將眼前遍地的狼藉視如旁物。

    我嘴角一抿,此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而他,早已先了一步,我手中一空,前一秒還在我手中的書,此刻已到了他的手裡。拿過書,他瞥了瞥書名,眉頭微蹙,「怎看這種閒書?」

    稍愣,瞥過書名,這才發現竟是一本類似武俠小說之類的雜書,我淡淡一笑,「只是隨意翻翻,沒想到竟是如此,只不過……我不明白,這類的書怎會出現在你的書架上,而且……還是這麼顯眼的位置。」隨手將書從他手中拿來,放入書架,動作無比的隨意。

    他亦笑,手輕攏過我耳畔稍亂的髮絲,動作柔和,似是萬分珍愛,我並沒抗拒,他將我輕攬入懷,在我耳畔輕聲說道:「兒時迷戀,學了武藝就盡找來這些書看,當時整日幻想著同書中人物一樣傲盡江湖,最後攜著心愛之人一同歸隱山林,不問世事,過此一生。為此,我還曾今有過計劃,寫下一封書信離家出走,打算闖蕩江湖。」

    「哦?你倒有情趣,然後呢?」

    「然後?」他笑看著我,繼續說道,「然後,還沒走出傾城就給逮回來了,得了爹一頓鞭子,被罰思過一月,到最後我才發現那封信他看都沒看,倒是當著我的面毀了幾十本書,留下這一本,擺在顯眼位置,當做警告。到底還是……玩物喪志,到了後來我才懂,如今想來,當初的行徑,可笑之極。」

    「呵,可笑之極?沒想到上官堡主曾今還有這樣一面,如此……你還有多少是沒告訴我的?」我輕聲漫道。

    他將我擁緊,在我耳邊呢喃:「只要你想知道,我決不瞞你。」

    「當真?」

    「絕對。」他語聲低緩,笑意溫煦。

    「那你如今有沒有事情瞞著我?」我藉機問道。

    「月兒……」

    果然,他的眸內有幾分的恍惚,我心中一凜,一直都在等著他的回答,可如今他卻又躲閃開來,真的有些無力了,軟倒在他臂彎,在他懷裡,我輕聲說道:「知道麼,我好累。」

    他的眼裡有幾分的凝重之色,可最終只是歎了口氣,對我喚道:「月兒……」

    心中越發的苦澀,我陡然生出力氣,從他懷中掙脫,帶動身後一排排的書櫃,「你當真要瞞我到什麼時候!」

    語畢,身後的書櫃排排地倒下,隨後則是遍地的狼藉,我們四目相對,卻是誰也沒有開口說話,房裡陡然陷入僵持的死寂。

    上官若風蹙眉看我,隱有負疚不忍之色,目光久久流連在我臉上,唇角緊抿做一線,似乎不知如何開口,半晌方歉淡淡說道:「何苦如此。」

    「呵,何苦如此?你是說這些書還是說我,又或者……是在說你。」我執拗地望定他,等他說下去。

    他似是瞭然,輕歎口氣,「月兒,何必……」說罷,正欲將手搭上我的肩膀,卻被我一閃避過,著實搭了個空。

    我冷冷看他,「我若不點明,你還打算這麼一直瞞下去?」

    他眼底有幾分隱忍的情緒,望著我,不知該如何是好,最終只是輕輕喚了我的名,「月兒……」

    定定望著他,我冷冷淡道:「中毒了?」

    怔怔的,他的目光在我臉上流連良久,深邃莫測。這四目相對的一瞬,各自煎熬於心,竟似萬古一般漫長。我是擺明了的堅決,若是今日不說個明白,就這麼一直耗下去了。

    終於,他拗不過我,歎了口氣,頓了頓,垂眼輕聲道:「我以為,只要我不說你便不會知道。」

    我苦苦一笑,「殤清宮的毒,我怎會不知。」

    「月兒……」他的眼底,有幾分的無奈。

    「為了讓我不知道,你竟然用內力強將毒性壓制?」我越發的不能平靜,心壓抑得難受,胸口像要脹裂般地痛,內心煎熬著,百般滋味俱全,怔怔的看著他,我只覺一陣辛酸苦楚,不知何時,眼眶裡已是一片濕潤,「這毒若被內力強壓,在人前是看不出來的,可你知不知道,強壓住的痛苦是不被壓制的十倍?!在別人看來你只是偶感風寒,可也只有你自己知道,毒已流入全身經脈,內力抵制一層,毒素就潛進一層;上官若風,你讓我拿你怎麼辦才好!」

    「月兒……」

    他輕喚我,眼底竟是歉意,我心中酸澀,呆呆凝視他,手輕撫上他那稜角分明的臉龐,明顯感覺到手指碰觸的那一刻,他有略微的一顫。「如今,只有你我二人,你還要將毒素硬撐下去?」說罷,我突然揮手,盡力向他胸口穴道處擊去。

    他毫無設防,愣愣的受了我這一擊,突的,扶住桌案,一陣猛地劇烈咳嗽起來,暗紅的血,從他口中湧出,吐在桌面上,觸目驚心,在旁看著,忍不住心痛,我咬緊了嘴唇,淚水自眼角滑下。

    「好些了?」 片刻,我問。

    「的確……舒服多了……」他回眸看我,嘴角微牽,勉強露出一絲笑容。

    「不想笑就不要笑,沒人強迫你,」我走過去,環抱著他,倚著他的背脊,千言萬語積蓄在心底卻是怎麼也哽咽不出,最終,我只是淡淡的說了句:「何苦?」

    「月兒……」他的聲音有些許無力,夾帶幾分的虛弱。

    此刻,我心底泛酸,淚水,就這麼齊湧而下,「你應該和我說的。」

    「我怕你擔心……」

    「所以……你就用內力強壓制住?就為了不讓我發現你早已中毒?可是……你如今成這樣我就不會擔心嗎!」我竭力平淡開口,可最終還是忍不住……

    我肆意罵他、怪他,一邊流淚一邊拍打他,隨後,索性便倚著他的背脊直哭了起來,淚水,順著我的臉頰留下,他的背後,已是一片沾濕……從來,都沒有哭得這麼狼狽……肆意的哭……

    到最後,竟還是他來安慰的我,他輕轉過身,攬住我肩頭,將我輕輕環住。

    他的懷抱很溫暖,如同他的聲音,滿是憐惜,「月兒,都過去了……」

    「過去?……你身上毒還未解,怎會是過去……」

    「月兒,這毒只會讓人難受,但不會危及人的性命……」他的手輕撫上我的臉,柔和的,把我眼角的淚痕逝去,「不要這樣,你哭我會心疼。」

    「你中毒,我就不會心疼麼?」滿心的惆悵,百般難辨的滋味,內心難忍,在他懷中,我呢喃:「這毒,有個好聽的名字——落雁沙,此毒雖不會殃及性命但卻著實折磨人,會將人百般摧殘;用內力壓制,雖能使人表面上看來無事但卻使得毒素蔓延更快,體內的苦楚更深……真不知……你是怎麼熬過來的。」

    「月兒……」他望向我,眼底,儘是無奈。

    「這毒……是他們下的?」凝視著他,我問。

    話剛出口,上官若風神情明顯一怔,帶上幾分猶豫,「你……知道?」

    「這些日來,前前後後的事情加在一起,我就猜出幾分來了,他們竟如此待你?」

    「到底……是我有錯在先……我不知道娶嚶秋的那天是殤清宮的喪祭日,也在那天……傷了你……受他們這點懲罰,也是應該。」

    「可你……那日,為什麼要去殤清宮?」

    他望向我,眼底柔和:「因為我知道,你體內有寒毒早已血脈相連,此時懷孕,若不將你體內內力暫時壓制,孩子生出來時,你必死無疑。所以……」

    「所以……你要配置冥婕丸?而要將冥婕丸配好,那就必定要去殤清宮製成?」

    「是。」

    「所以……你就遇上了我三位哥哥,他們難為你了?讓你服毒才能製藥?」

    他頓了頓,回道:「是。」

    「所以你就像傻瓜一樣將毒服了下去?!」

    「是。」

    心,驟然一緊,雖然早已意料到,但如今從他口裡證實,卻仍是接受不了。我徒然抱緊他,「為什麼要那樣……為我,值得麼?記得當時,你應該還是記恨著我的才對……」

    他嘴角稍牽,勾出一個好看的弧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只是……不想失去你。不是什麼值不值得的事,我也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只是……」他將我順勢攬緊,在我耳邊低吟,「若是失去了你……我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的話,無比柔和,仿若化作了水,緩緩從我心上淌過,心底一點點綿軟,透出隱約的酸澀。

    「若風,我是不是個禍害?」

    他怔了怔,不解的問我:「為什麼這樣說?」

    「遇上我,你就沒幾件順心的事,如今也……」

    我目光閃爍,環顧四周,他凝眉視我,順著我的目光,突的莞爾一笑,在我耳邊輕聲漫道:「滿地的狼藉,嗯?」

    我一時窘態,不知該如何是好。耳中聽得他低聲笑謔,「這書房之內還從未有過如此境地,夫人是不是應該給為夫一個交待呢?」

    「嗯……這……」我言辭閃躲,想要避開,卻找不到合適的話題,他直看著我,我此刻羞窘不已。

    他豁然大笑,他的唇,驟然落在我額頭、耳畔、頸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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