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月璃點了點頭。
「你是如何得知的？」
月璃低垂雙簾，嘴角微微勾起，「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他隨後抬起頭，看著蘇倩兒，「我知道他布下了局中局，費盡心思，只為引我上鉤，我還知道，他為了布下這個失去了功力，是以，我定要全力一搏，哪怕…………」
他說道這裡，目光變得柔和，看著蘇倩兒，眼裡微微透出歉意。
「哪怕，要利用我也在所不惜！對吧！」
蘇倩兒不得不佩服眼前的男子，他的果決，他的絕狠，都讓人歎為觀止，為達目的，竟連自己都可以犧牲！
「對不起…………」月璃的眼裡，蘇倩兒第一次看到了內疚，她心頭一驚，這個男人，他為何？
還未及多想，月璃又開口了，「當我見到你時，我並不知道你是元石貞的徒弟，那晚，我只是看著滿月有感而發，心生悲然，便奏了一曲，沒曾想你卻聽到了，還與我和曲，那時我只是一味地以為遇到了知音…………」
「那你後來又是如何得知我是…………」蘇倩兒剛想問道，卻突然擰起眉頭，猛地看著他，心頭劃過驚歎，「你，莫非你就是！」
「是！」月璃轉過臉看著星空，深深地歎了口氣，「在發動嗜血陣後，我便死了，要不是身上帶著神木，早就魂飛湮滅，後來，我的靈魂投到了女王的孩子身上，她的孩子得了重病而亡，我便取代了他，二十年後，我成了飛鳳國的女王，呵呵…………」說著他低頭而笑，「這就是為何，飛鳳國的子民一直都沒見到我的真面目的原因，因為女王的孩子是男孩，而能繼承飛鳳國必須是女子！」
「你一直隱藏自己的身份，就是為了繼承王位，好利用自己的權利來對付巰煌國！」蘇倩兒站了起來，冷冷更低睇看著他，「為了達到一己之私，你竟然想將整個國家都帶入水深火熱之中，發動戰爭，你可知道你這麼做會有多少人喪命，又會有多少個家庭被破壞，正所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親離子散的痛苦，你曾經歷過，難道你還要別人也經歷一次嗎！」
「我沒有！」月璃合起眼，深深地歎氣。
「你沒有，那你為何來這裡，難道你不是為了達到自己報仇的目的才把我掠來這裡，把我當做人質來威脅我師傅交出獨角獸，你明知道用獨角獸發動那個陣法，就會再死很多人，你為什麼還要這麼做，你這麼做和當年的那個下令屠殺你族人的男人有什麼區別！」
「夠了！」月璃猛地站了起來，神情激動，一改那溫潤如玉的謙謙公子的模樣，一副義憤填膺的憤怒，「你知道什麼，你什麼也不知道！」
蘇倩兒看著他，一股無限的悲涼從他的眼裡透了出來。
「你什麼也不知道，當你的親人，一個個在你的面前倒下，而你卻無能為力，那種痛苦深刻進骨髓，深烙進了靈魂裡，生生不滅，沒日沒夜地折磨著你，那種感覺，你能理解嗎！」月璃痛苦地看著她，那種無言的痛楚透過眼神，深深地震撼著蘇倩兒的靈魂，如果說那時的沐畫魂才不過是個五歲的孩童，他的記憶也都如此的深刻，那麼眼前的男子，他當時又是經歷了怎樣的一場撕心裂肺的痛苦，承受著何種炙火的煎熬才活到今日，他的痛苦定不會比沐畫魂的少，故而，他的痛，他的恨都要比沐畫魂來的深，來的重！
「不知是不是因為時光的流逝，我發現自己越來越心軟，我居然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子民去流血，每日看著他們如此虔誠地參拜我，心中竟然升起了一絲的不忍！」
他曾為了自己的心軟而痛恨自己，他責罵自己，怎麼可以忘了族人的慘死，怎麼可以忘了自己背負的血海深仇！
「 不可能！」月璃低垂頭，悲咽之聲讓人不忍。
那種悲鳴從他的語氣中漸漸流溢出，隨著夜風，在林中瀰漫開來，蘇倩兒握住了他的手，看向他，眼裡湧出一股哀歎，「別想了，這都過去了，別把自己逼得太緊，你已經替你的族人報仇了！」
「不！」月璃卻猛地抬起頭，搖了搖，「不，他沒有死，他還活著！」
「你想對付烽皇！」蘇倩兒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誰。
月璃勾起嘴角，手掌復上她的手背，淡然一笑，「我知道，你始終是蘇將軍的女兒，你始終還是巰煌國的人，但是……」他的語氣一轉，蘇倩兒發現他的目光一下子變冷，心頭一突，剛想開口卻又聽聞他說道。
「但是，我還是不能放過樓烽皇，要是你想阻止我，我也一定會全力以赴和你拚個高低！」
「你！」蘇倩兒不明白為何他要對自己說這番話，但是看到他眼底的那份堅定，還有那一逝而過的掙扎，她似乎有些明白，「仇恨，你殺了樓烽皇就當著能報仇了，你心底的仇恨就一定能夠化解，你就當真可以放下身上的那個沉重的包袱了？你當真就開心了？你的族人就能復活了？」
月璃微微一怔，他睜大眼看著蘇倩兒，眼底卻不自覺流露出一抹傷痛，是啊，就算他報了仇，殺了樓烽皇，又如何，他的族人，再也無法復活了，再也無法…………
「你說的對！」月璃站了起來，走到月色中，抬起頭看著滿月，「無論我怎麼做，我的族人都無法復活，是以！」他轉過身，當蘇倩兒觸及他的目光時，心頭一顫。
「是以，我更加不能放棄！」月色凜然中，他卻笑得殘酷，冷酷的像是地域修羅。
蘇倩兒緩緩站了起來，看向他，她曾以為自己瞭解他，曾以為他們相知，但如今看來，他們依舊只是天與地，永遠也走不到相交的那一天！
「到此刻，我才瞭解你，我才終於知道你為何非要奪取獨角獸之角！」直到此刻，她才看清他！
月璃擰了一下眉頭。
「二十年了，也許你曾有些改變，對你的子民產生了些憐憫之心，因為他們讓你想起了你的族人，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子民是人，你的族人是人，難道巰煌國的子民就不是人了，他們就該死了，他們放了什麼錯，是因為他們是巰煌國的子民，是烽皇的子民，你就可以遷怒他們，就可以肆意奪取他們的性命了！」蘇倩兒搖著頭，看著他，似乎從不認識他，「你這樣做，不是在復仇，你在滿足你自己的私慾，你捫心自問，你究竟是在恨烽皇奪走你族人的命，還是你恨他奪走了你的權利，你的尊嚴！」
「你！」月璃皺緊了眉頭，叱喝道，「夠了！」
「怎麼，我說錯了嗎，你根本就是在公報私仇，卻說的那麼冠冕堂皇，你的話，你的所作所為，讓我打心底裡看不起你！」蘇倩兒狠狠地甩下這句話，轉身就想走，卻被月璃拉住。
「放手！」蘇倩兒試圖甩開他的手。
「不放！」月璃吼道。
「你！」蘇倩兒被他鎖住內力，無法掙脫，一氣之下，低下頭，狠狠地咬住了他的手背。
月璃緊皺眉頭，卻任由她咬著，卻沒有吭一聲。
蘇倩兒抬起頭，凝視著他，眸光閃動，「為何，為何不鬆手！」
月璃低頭看去，手腕間赫然一道紅齒印，眸光輕掠，微淡無意，道，「若是能解恨，你咬便是，我不會還手，只是，我仍不會放你走。」
蘇倩兒輕蹙眉頭，鬆了他的手，索性坐在石頭上，撇了撇嘴道，「隨你！」反正是走不了，她也不白費氣力，養足精神，待機衝破封印才是上計。
月璃見她坐著生氣，自知和她再多說無益，於是便在她身邊不遠處尋了個乾淨的地方坐下，點燃了火堆，「你過來，這裡暖和些。」
蘇倩兒側過身子，不理他，月璃苦笑一下，卻不再開口。
黎明前的天空格外的寧靜，遠眺天邊，墨藍色的天際，已然泛起微微的白，純色的白卻有著力透之勢，竟將天際一筆刷白，火早就滅了，只留得焦炭裡間或發出的辟里啪啦的聲響。
月璃背對著蘇倩兒站立，雙手反剪於後，仰起頭看向那一抹力透的純白，似有感歎，卻隱隱帶了一絲的無奈。
「你醒了？」蘇倩兒剛起身，突聞得他清朗的聲音。
蘇倩兒起身，拍了拍裙擺上的塵土，朝他看去的方向眺望，天邊漸起的魚肚白已然乘著一股飛馳之勢，迅速將天邊染白。
「我們走吧！」月璃轉過身，目光柔和，眉宇間褪去了焦灼，復而平靜。
不待她回話，月璃便兀自朝前走去。
「去那裡？」蘇倩兒四處看了看，這裡乃密林深處，適合躲藏，而他走的方向，卻是通往平川闊野。
他去那裡作何，蘇倩兒蹙眉凝思，這個男人他的心思，自己永遠也無法猜度，而他的心卻如磐石，更是堅硬難懂，禁錮了自己，也擋住了別人探究的目光。
「去找些吃的，走吧！」
月璃帶著蘇倩兒來到一處視野開闊的平地，一股山流水，從高聳的山頂傾瀉而下，在平地處匯成一條河流，緩緩地朝南流去。
月璃撩起袍擺，塞在腰間，半蹲著身子，雙手掬起一抔清水，往臉上潑去，轉過臉看向站在身後正欣賞著這遼闊山脈景致的蘇倩兒。
「你也洗洗吧，這裡的水很清涼。」語氣溫爾，當看到蘇倩兒驚訝的表情時，揚起一笑，「你的臉很髒，好好洗洗吧！」
蘇倩兒看著眼前揚眉輕笑的男子，心中詫然，不知他為何如此的放鬆，似乎昨夜的暴戾只是一場夢，天亮了，夢也就醒了。
她走到湖邊，蹲下身子，也掬起一抔清水，輕拍螓首，捲起袖子輕輕擦拭額面，突聞得耳邊一陣水花激盪之聲，循聲看去，卻見月璃脫了鞋襪，捲起褲腿，踏入水中。
「你要抓魚？」
「噓…………」月璃將食指放於唇間，輕聲唏噓，雙眼專注地盯著湖面，弓著身子，僅餘剎那，半抬起的雙手猛地撲進水中，濺起水花，晶瑩如珠，飛濺開來。
須臾，一條活蹦亂跳的魚兒便被他擒出水面。
「快看，我抓到一條，如何！」他揚眉一笑，清爽飛揚，看著他那發自內心的笑容，她的嘴角竟也微微上揚。
「你笑了！」自那之後，他是第一次看到她的笑。
「呵呵，有些意外！」
「意外？」他挑眉。
「我還以為你會用掌力將這些魚震出水面，沒想到，你居然用手抓！」還如此的開心。
「在我的故鄉，那裡個大湖，那時我常常這樣在湖裡抓魚！」說起過去的時光，月璃的臉上再度浮起溫柔的笑，眼神也逐漸柔和，目光深遠，看著清澈的水面，遙想飛遠。
末了，卻只是勾起一抹蒼涼的笑，神情轉而悲涼，「如今，卻再也不能，抓魚調侃，取自悠然。」想想也只能徒增傷感罷了。
抓了魚，生起火，蘇倩兒和月璃在湖邊席地而坐，就近火，烤著魚。
看著滋滋起煙的魚皮，蘇倩兒的目光微眺，看向在一旁的月璃，淨白的臉龐上是深邃的眉目，高挺的鼻子下是一雙微微扯起的雙唇，要是她不曾聽師傅說過，她很難將眼前這樣一個溫文如玉的月璃和那個傳說中狂戾的男子相聯繫起來。
如今的他很平靜，目光平和，晨曦淡淡地映繞在他的週身，靜處如月，平淡如水，讓人感到一股的寧靜，幽遠。
有那麼一刻，蘇倩兒居然貪戀起這份的寧靜，她希望時光能停留一刻。
「你的魚烤焦了！」月璃卻突然轉過臉，對上了蘇倩兒的目光，眉眼一笑。
「額！」蘇倩兒猛地回過神，慌忙提起竹叉，揮手將煙吹走，「哎呀，烤焦了！」看著手中那黑如碳的魚兒，蘇倩兒撅嘴道，「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