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坊間有傳言說榮極一時的蘇夫人瘋了。大多數人只當又是一件皇室的風流韻事在茶餘飯後說著有趣的，當然也有些人認為是件幸事，畢竟紅顏禍水，即使蘇夫人至今沒有恃寵而驕做過什麼，終究有一天會禍國殃民的。
當事人似乎已經無法在意這些了。
雅兒抿了抿嘴唇，走到那位倚在亭子的欄杆上不聲不響一天的紫衣人面前，像哄小孩兒般哄著：「夫人，先去吃飯好不好？不然肚子會餓的哦。」
如她所料，紫衣人彷彿沒有聽見，眼睛連焦距都沒有了。
歎口氣，她扶起紫衣人，緩慢地向殿裡走去。
她難道就沒有生的慾望嗎？自從醒後便不吃不喝不睡，如今瘦骨嶙峋不說，眼神中只有死寂，哪還有一點那位智慧的女子的影子？雅兒再次歎氣，不知該如何向殿裡德那位報告。
果然，在殿內久候的皇帝早已不耐煩，地板上跪著太醫、侍女、侍衛約二十人，他雖壓抑著怒氣，空氣中瀰漫著緊張著成分。
自知生死未卜的眾人聽見他的命令：「把蘇暖給我抓過來！」
「是。」侍衛領命。
被抓來的蘇暖沒有掙扎，或許也沒有力氣掙扎了。
蘇暖不跪不行禮，愣愣地站著，甚至連話都不說，一個眼神都不給他。
他瞇眼，問太醫：「她是怎麼回事？」
太醫暗自擦了擦冷汗，答：「夫人本就壓力太大，或許之前便有失眠現象，加之心思極重，且……此次受的刺激過大，如果再不進食，恐怕……」撐不了幾天了，太醫很識相地將後半句嚥下去。
皇帝氣憤地拍碎手邊的茶几，箭步跨到她面前，扯過她的頭髮，作勢要吻她，可是她一點反應都沒有，他的怒氣已到達極端，他手扯著她的頭髮更用力了，命令說：「不想吃是吧？！好，我就順了你的意，從今天開始，誰都不許給她吃的，違者處死！」
隨後進入的雅兒呆住，陛下是想置夫人於死地嗎？
其實不用皇帝的命令，蘇暖也沒想吃，她如死水般，波瀾不驚。
她什麼都不想去思考，什麼都不想，也不想動，如果就這麼死去，或許還能回家吧，反正蘇云爾已經不要她了，待在這個宮裡，遲早會死的，浪費腦力又如何，她這個平凡普通的現代人難道真的是什麼看清世事的人嗎？不是的，也不可能是……
沒人在乎她……沒有人……
蘇暖混沌地沉浸在自己的悲觀世界中，不得自拔。
雅兒沒有其他的事做，只是在旁邊看著她，看到她自己心也越來越冷，明明昨天還是百般寵愛，任她做自己的事，可是今天便要置於死地，雅兒雖在宮內多年，可是還沒有如此近距離地知道原來帝王的寵愛是如此殘忍。
蘇暖越來越虛弱了，甚至連坐的力氣都沒有，只是在軟椅上躺著。
紫衣換成了使她更加蒼白的白衣，彷彿一陣風就能把她吹走。
雅兒半蹲在她的身邊，輕聲說：「夫人，只要你開口說一句話，陛下一定會收回成命的。」
皇帝雖國事繁忙，也還是生氣，但仍舊每天來，說是說看夫人又沒有死，可是應該也是想看看夫人什麼時候低頭吧。
「太子殿下來了幾次，都被陛下攔下了。」雅兒知道她不會回答，自顧自地說著。
春天已經來了，片片粉色花瓣不著痕跡地飛入殿內，幽幽花香淡而雅，幾隻蝴蝶悠閒地飛舞著，明明是那麼有生機的畫面，卻沒能闖入殿內陰沉的氣氛。
三天過去了，蘇暖常常陷入昏迷，時日不多了，太醫每日都來檢查，搖著頭離開。
皇帝突然闖入，強行讓她從昏迷中醒來，露出殘忍的笑容：「好，你死了，我就讓你全家人給你陪葬，不管是你的姐妹，還是你的老父親，一起埋到地下去，死後在一起也算是你的幸運吧。」
蘇暖暗沉的眼神晃了晃，有絲鬆動。
「還有你那對可愛的兒女，嘖嘖嘖，那麼小，不過四歲吧，也要因為自私的母親死去呢。」見她有反應，他繼續說。
他伸直身子，狀似隨意地說：「還有你的丈夫，差不多也會來陪你的，毒病纏身，命也不會長。」
什麼……云爾為什麼會中毒？她的手指動得更厲害了。他不是不來，而是沒辦法來，是嗎？
「怎麼，現在想起來了嗎？」皇帝壞心眼地問。
蘇暖努力睜開眼，聲音也極為嘶啞：「你……你說什麼？」
「你家人要陪葬，你還想死嗎？」皇帝悠哉地問。
她不吭聲，死死地瞪著他。
皇帝終於在幾天後露出了第一個笑容，說：「雅兒，準備一些比較容易吞嚥的食物，夫人要吃。」
蘇暖抓住他的衣領，咬牙切齒地說：「告訴我，云爾怎麼了？」
「你還是先吃東西吧。」皇帝抓過她的手，拖到桌前。
偷偷瞄了他一眼，她遲疑地拿起筷子，開始吃著。
因為幾天未進食的緣故，她沒有顧及什麼形象問題，動作粗魯地嚼著。
皇帝嘴角有絲微笑。
迅速吃完，她還沒擦嘴就問：「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真是可惡的女人。」皇帝有些不滿，「是探子來報，說是魔教動靜越來越大，他也被人暗算。」
蘇暖本來是擔心的目光瞬時成了沉思。
「你察覺到了是不是？」皇帝讚賞地笑笑。
明明是兩方交戰的當口，云爾怎麼可能讓人輕易探聽到他受傷的事情，連她都不知道的事情，為什麼遠在皇宮的人會知道？蘇暖敏銳地察覺到中間的不對勁。
蘇暖看了他一眼，沒有將疑問說出口，悶聲吃東西。
「為什麼不問？」皇帝手撐下頜，一副感興趣的樣子。
蘇暖吃著，說：「想說你自然會說的。」
「好笑的是這個，消息居然是闖入皇宮的那兩個魔教之徒告訴我的。」皇帝注意著她的表情。
果然。她沉默。
「他們人呢？」蘇暖問。
「走了，畢竟皇宮不是他們想來就來的地方。」皇帝說。
「嗯。」
所以首先，就是要查出是誰洩露了消息。蘇暖陷入沉思，忽然又見到他的表情，她提高警惕：「喂，你不要又發什麼瘋哦，我不會讓你再次得逞的！」
「我就知道，你咬舌自盡不過是因為你認為你家的丈夫不管你了，寂寞的結果吧。」皇帝不正經地開玩笑。
蘇暖撇嘴：「少來，也有你這個禽獸的功勞。」
「不會了，我不會再做這件事了。」皇帝鄭重保證。
蘇暖看了他一眼，說：「我知道是因為那天是可可的忌日你才如此，我不會怪你的。最近也是我的情緒不太好，容易往不好的方面去想，人都變得脆弱了。」
她看向窗外，笑著說：「你看，春天來了呢。」
是啊，春天終於來了……皇帝看著她的側臉，感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