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墨如君   第五卷 第十章 人生如夢
    芙蓉國,殷城,國師府。  

    屋內,極盡奢華,燈火輝煌,亮如白晝;人影重重,腳步匆匆。

    紫檀木雕花大床中,金色錦被下,本是明艷的男子此刻正靜靜躺著,臉色灰敗,呼吸微弱,彷彿隨時可能殞命;床沿,跪趴著一位粉衫女子,女子的嗚咽聲斷斷續續著,哭得梨花帶雨;雙眸已是紅腫不堪,真真我見猶憐。

    外間,太醫戰戰兢兢地跪在那裡:「小人已經盡力了,公子能否化險為夷,只能看今晚了——」

    對面之人未語,濃眉擰成了麻花:「實在不行,只得我親自上陣了——」

    「國師大人,萬萬不可——」太醫一急,身子已撲向正要入內的令狐國師,「國師大人,逆天改命,不只會折了您的健康,也會令芙蓉國陷入水深火熱之中,還望國師大人三思,萬萬不可意氣用事——」

    「你說我該如何?」令狐國師生生頓住腳步,手臂砸向一側的茶几,上好的茶几頃刻間碎為兩半,「我就這個孩兒,孩子他娘死得早,如今,他又是隨時魂歸黃泉,你說,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若沒有了他,我活著到底還有什麼意義?」

    這一刻,他再也不是人們心目中敬仰的神靈,而是世間只掛憂孩兒安危的普通父親。

    「國師大人——」太醫的身子晃了晃,手臂卻是緊緊拽著憤怒的令狐國師。

    「這都四天了,」令狐國師彷彿一夜間蒼老了十歲,聲音暗啞,「你不是說他臥床三日就可以醒來的麼?」

    「這,」太醫遲疑了一會,壯著膽子道,「本該是昨晚就醒來的呀,很可能,是公子自個不願醒來——」

    「你說什麼?」令狐國師提高了聲調。

    「小人只是斗膽猜測,公子遲遲不肯醒來,很可能是有什麼事情他不願意面對,所以不願醒來——」

    令狐國師疲憊地揮手:「你先下去歇會,稍後再來診斷——」

    太醫應諾,恭敬的退下;剛走出門口,風一吹,才發現渾身涼颼颼的,頓覺冷汗淋淋,後背粘膩;原來,早已潤濕。

    「舅父,嗚嗚——」黃鶯撲入令狐國師的懷中,嬌小的身子不安地抖動著,鼻涕橫流在他的胸襟上,「表哥到底怎麼了?」

    令狐國師無聲歎氣,手抬起,緩緩撫摸著她的墨發:「乖,你表哥他只是時候未到,時候到了,自會醒來的——」話語輕柔,像是在安慰她,亦似在安慰自己。

    「真的?」她抬眸,熊貓眼中逐漸恢復些光彩,「你不騙我?」

    「舅父幹嘛要騙你?」他笑了,眼底卻是晦澀一片;只是過於驚喜的她,未曾發覺。

    「好,我這就去給表哥熬粥,他醒來,肯定要餓壞了——」黃鶯帶淚的臉上,逸出雨後彩虹,笑靨如花;話未落,人已小跑著離開。

    令狐國師苦笑著,滄桑的臉上劃過一抹欣慰:那個臭小子,脾氣乖戾不說,長得倒人模狗樣,竟迷得這些個小姑娘七葷八素的,也不知他走了什麼狗屎運!忽而想到如今他安分地躺在床上,一動不能動,心裡卻又揪得緊緊得。

    自孩子他媽逝去後,父子倆一向間隙;也不知上輩子兩人到底是什麼關係,這輩子還是糾纏在一起;在外,他威風凜凜,被人敬若神明;可一回到家裡,他這個老子倒還要看那個臭小子三分臉色,想想,就覺得自個這個國師在家裡挺窩囊的,思至此,他就氣憤得很。

    不就是當初與上官家族的那檔子事,雙方父母都干涉了一把嘛,怎麼那個臭小子就把他這個親生父親當作了仇敵?!他承認,當初是他用錯了方法,可他這當父親的,還不是為了他這個臭小子好!還真真把他的好心當成了驢肝肺!

    緩緩走入裡間,成年男子的氣息迎面而來,夾著清新的青草香;呵,轉眼,當初哭著鼻子跟在他屁股後頭的臭小子也已經長大了呀!他頓生感慨,歲月不饒人,他是真的老了呀。

    床內,男子依舊沉睡著,似無生氣。

    「洛桑,不管發生了什麼事,為父都支持你——」他乾澀地開口,聲音低沉。

    「洛桑呀,你已經不小了,為父是你這個年紀時,已經承擔起保家衛國的重任了——」

    「你娘要是知道你這樣,幾十年後,為父還有什麼老臉去見她?」他一生只得令狐洛桑他娘一個,自她走後,他一直鰥居;,一為令狐洛桑考慮,二無時間,以致於他完全忽略了自己的私事。

    「洛桑,哎,你快醒來吧,有什麼事,為父也可以給你出出主意,不要把自己逼進死胡同中——」

    「是傾城居的那幫子女人嘛?只要你說,為父就為你做主,把喜歡的女子娶進咱們國師府,為父也不讓你進宮了——」

    「你不說,為父怎麼會知道?你醒來親口告訴我,這次,為父絕不阻攔了——」

    令狐國師說著說著,視線卻是落在了被面上,怔怔地坐在床沿發呆。

    ****

    四周靜寂,迷濛而蒼茫,分不清東南西北。

    「有人麼?」令狐洛桑沉著地問道。

    「哈哈哈——」笑聲叫囂著,四面八方迴響,夾著幽怨似鬼哭的聲響。

    「哈哈哈,你終於也有今天~~」聲音隱隱熟悉,卻是找不著人影。

    「誰?」他警惕著。

    「呵,索你命的,令狐洛桑,拿命來——」淒厲的聲音愈來愈近,他只覺眼簾突地大亮,竟一下子不能睜開眼睛。

    待適應光線,他只覺不遠處,一個身影沉溺在光影中,飄飄蕩蕩,卻隱約透著股熟悉。

    「你是誰?這是哪裡?」

    「呵,果然是貴人多忘事呀,令狐公子~~」譏諷的聲音,夾著股恨意。

    「這到底是哪裡?」該死的,他最討厭這種無法掌控的感覺。

    「人生匆匆,像夢一場,」飄渺的身影笑了笑,「若我說,這是你的夢,你信不信?」

    「夢?」劍眉微蹙,眼神依舊盯視著前方模糊的身影,試著喚道,「上官如熙?」

    「呵,難為了令狐公子竟然還記得我這個短命的人——」

    「你還活著!!」驚喜的聲音不可抑制地響起。

    「呵,我也想活著——」光影中的影像飄搖著,忽而氣憤道,「如今的我,只不過一縷遊魂,兩魂七魄竟被你家那位老疙瘩給密封了起來!」

    「我爹?」令狐洛桑怔了怔,「他把你密封在哪裡?」

    「說了你也找不到——」似怨似歎。

    「說——」不容拒絕的口吻。

    「出生於陰日陰時陰刻的男子隨身攜帶之物——」

    「到底是誰?」

    「公孫家族的——」話還沒說完,聲音嘎然而止,光影也暗淡了下去,無蹤無跡。

    「上官如熙——」

    「如熙——」

    回答他的是死一般的寂靜。

    「醒來吧,洛桑,為父錯了,好孩兒,快醒來吧——」有什麼東西滴在臉上,濕濕的,一滴接著一滴,滴入嘴角,讓他嘗到了鹹鹹的滋味。

    「洛桑,你再不醒來,為父只有——」令狐國師忽地張大眼睛,看著正睜眼看著他的令狐洛桑,「孩子,你醒了——」他激動地把令狐洛桑抱緊,像是失而復得的寶貝。

    「太好了,你終於醒了——」

    「咳咳——」令狐洛桑胸悶得緊,不由輕咳出聲。

    「哎,是為父過於激動了——」令狐國師低垂著眼,及時檢討著,猶如做錯事的孩子面對著家長的責罰。

    「你也知道做錯了事?」冷哼了哼,令狐洛桑撇過頭,「說,你把上官如熙密封哪了?」

    「啊?怎麼提起那個女人來了?」令狐國師的青筋跳了跳,挑起一眉。

    「說!」回眸,冷眼看著他。

    「那個,這個,天上雲好白,天好藍,太陽好亮堂~~」令狐國師看看天,看看地,就是不看他的眼。

    「父親大人——」他的聲音帶上了懇求,卻帶著更大的怒氣。

    「你怎麼知道我密封了她,聽誰說的?」

    「你別管我是怎麼知道的,你只需告訴我,她現在到底密封在哪裡,父親大人——」

    「孩子,為父不是不想告訴你,而是還不到時候;她的陽壽未盡,魂靈的怨氣太重,若是放了她,只會危害人間——」歎了歎氣,令狐國師沉重地道,「哎,洛桑呀,你也不想為了一個上官如熙而陷黎民百姓於水深火熱之中的吧?」

    「可,我終究虧欠她——」令狐洛桑地劍眉擰緊,眼神暗淡無光。

    「哎,別太自責,當初也不是大家想這樣的,」令狐國師重重歎氣,「她的事,她的家族也是同意的,否則,我也不會出面當這個黑臉——」

    「可是——」他還未說完,就被自個父親打斷,「洛桑,你最近怎麼了,在圍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何好好的人,竟然無緣無故昏死這麼久?!

    「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令狐國師的聲音透著警惕與擔憂。他自小異能,能看見常人無法看見的東西,當初要不是自己的師父加以開導,他早就嚇死了過去;作為他的孩子,令狐洛桑的眼睛也是異於常人,所以他害怕那些不乾淨的東西沾染在孩兒的身上。

    見令狐洛桑閉上了眼睛、不想多說的樣子,他也不好勉強,只得無語興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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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親們,又是雙休了,(*^__^*) 嘻嘻……看書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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