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墨如君   第一卷 第十七章 變故(下)
    「娘親,起來了,芙兒馬上就要訂婚了,你別再像以前一樣貪睡哦。」芙兒看著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熟悉身影,靜靜地道。

    「娘親,起來呀,是不是身子又不舒服了?芙兒來幫你——」芙兒走向床頭,躬著身去扶起那依舊躺在床上不動的身影,可是床上的人一點反應也沒有。

    「娘親,你跟芙兒開玩笑呀?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笑,快起來了,別嚇芙兒。」

    她終於意識到了什麼,手指顫抖地伸至羅氏的鼻子下,探了探,一點氣息也沒有,心,猛地抽了一下。

    不可能,不可能!昨天晚上還好好的,怎麼可能?!

    芙兒平靜地看著床上,臉色卻是蒼白的駭人,手藏在寬大的紅衫中;全身,瑟瑟發抖。

    慕容勳看著眼前嬌小的人兒,心疼不已,手緊了緊,卻是無能為力;生死有命,誰又能起死回生?!

    蘇墨歎了口氣,走了過去,把瑟瑟發抖的身子輕攬進自己懷中;好吧,他承認,看著她難受,比讓他上刀山下火海更難受!

    即使君大哥等會怪罪他,可是此刻,他只想給芙兒一個安心的懷抱;告訴她,沒有了娘親,她還有他們,她不會孤單的。

    芙兒沒有拒絕蘇墨的懷抱,全身依然顫抖著,隱忍著的眼淚這一刻終於落了下來,再也止不住,如斷了線的珠子,顆顆滾入艷紅的喜服,浸濕了大半衣領。

    「砰!」一個急促而大力的掌聲落在門框上,君麟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景象;呼吸不穩,胸膛大大起伏著,邁步走進了人群。

    那個曾經與他嬉笑嫣然如師如友的岳母,那個親他如子的岳母,就這樣走了?他還等著她看他與芙兒的婚禮,看著他倆生兒育女呢,她怎麼可以就這樣走了?

    慕容勳看著君麟失魂落魄的樣子,這個樣子,讓他想起君夫人走之後的那段歲月。

    「請節哀——」慕容勳拍了拍君麟的肩膀,想安慰卻不知該如何安慰。

    停止了哭泣,芙兒走出了蘇墨的包裹,平靜出聲:「娘親可能太累了,想早點下去陪姥姥他們。」從小聰明懂事的她,一早就猜到了當初娘親講得那個故事其實就是羅氏自己的身世。

    娘親背負了滿身的仇恨,又背負著不能報仇雪恨的愧疚和自責,她怎麼能活得開心?這也是為什麼娘親寧願躲在雷音寺,一直不下山的原因。

    一屋子的人驚訝地看著這麼快就恢復了平靜的羅芙,好個堅強的人兒!若不是那喜服領子上的濕漬,還有眼角微微的紅腫,誰也不知道她曾傷心過!

    「君公子,」芙兒平靜地看著君麟,「娘親走了,我也得把她的遺體帶回雷音寺,她只喜歡那個地方;至於我們的婚事,就此作罷。等守孝期滿,我再做其他打算。」

    當初答應娘親,為的就是娘親能開心、快樂;如今,這些已經毫無意義,而羅芙她也不再委屈自己。

    君麟似乎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只見她當眾脫了喜服,拔了頭釵,摘了身上其餘飾物,一一放於床沿。只穿著粉色內單,彎腰,把床上的羅氏背了起來,朝門口走去;人群自動讓出一條道。

    「請備馬——」這話卻是對侍從說的。

    侍從看向君麟,見自家少爺點頭,才匆匆備馬。

    君麟痛苦地看著遠去的馬車,抬眼望天,老天,你真的不願施捨給我快樂?哪怕是眼見的幸福,也要生生給我掐斷?!老天,你知不知道你有多麼殘忍!

    ****

    雷音寺,桃林深處,一座光禿禿的橢圓形墳塚前,芙兒正把羅氏生前喜歡的書一本一本燒著。

    「娘親,這是你喜歡的詩詞,你一定要記得接收;上次給你燒得冥錢,你可都收到了?」芙兒淡笑著,彷彿此刻,羅氏正站在她的面前。

    「娘親,你說我是不是老了,明明只有十三歲,為什麼覺得像是六十三歲了呢?」芙兒邊燒著書本,邊絮絮叨叨著。

    「娘親,明天我就要下山了;你知道的,芙兒很想到處走走。」

    芙兒看了看天色,輕歎了一口氣:「冬天的陽光真短暫啊!」冬天到了,春天還會遠嗎?

    「君公子經常過來看你呢,他還常常吹笛子給你聽;娘親,他倒是真的敬愛你呀;不過,每次他下山時,都邀請我去君府玩呢。」    

    芙兒感歎著,「蘇夕也邀請我去她家住一段時間;娘親,你說我到底去君府還是去蘇府?」去蘇府的話,可以看見蘇墨;去君府,只怕是更多尷尬呀,可是盛情難卻吶;糾結,實在是糾結!

    「娘親,你去閻王爺那裡這麼久,有沒有找到姥姥他們?記得代我問候一下,百年歸老後,我也下來與你們聚會!」

    上窮碧落下黃泉,不得黃泉,無相見也。

    芙兒攏了攏火盆中的灰燼,滅了最後一絲火星;起身,拍了拍手,對著凸起的土堆道:「娘親,這段時間不能陪你了,你自己多多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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