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妃傾城 死生契闊 輓歌絕4
    大瀛龍元七年,冬初寒,秋未央。

    簌簌黃葉鋪就雍城幾里長街,南榮景須上言,押送罪妃沐纖紜進宮面君,趙昂准奏,這一日,朝雲厚重,冷風低拂,南榮景須一身冷衣鎧甲,寒光鐵劍橫掛腰間。

    長袍隨風飛捲,眉眼肅然緊致,纖紜、歐陽夙、紅綢被捆綁住雙手,由幾人貼身押送,然身後卻有幾百人隨著。

    浩陽門,莊素威嚴,峻立如皇城錚錚鐵衛。

    南榮景須策馬而行,入了浩陽門,便要下馬解劍,他唇角微微一揚,今日,我南榮景須便要反一反這大瀛百年傳統。

    南榮景須大隊人馬開進浩陽門,舉眸而望,高峨宮牆將晨陽隔盡,幾乎望不見天色。

    忽的,他勒住馬韁,頓然停在當中,微微凝眉四顧。

    風聲過耳,清晰無比。

    副將潘瑜不解,低聲道:「將軍,為何不繼續前行?」

    南榮景須眼眸流轉,微弱的光,令眸光涼冷:「不對!」

    潘瑜奇道:「有何不對?」

    南榮景須驚顫側眸,凝重望在潘瑜臉上:「太靜了!」

    潘瑜這才發覺,左右四顧,唯有天際濃雲滾滾,彷彿發出尖利的嘶聲。

    不覺心底一驚,正自思量,忽聞城上威聲凜凜,風乍起,捲起陣陣塵埃落地,撲人眼眸。

    沙粒抽打著臉頰,纖紜與歐陽夙對望一眼,風聲漸漸止息,南榮景須朦朧睜開雙眼,只見浩陽門樓兩側,齊整整、威赫赫的鐵騎禁衛,人人刀劍橫立,肅重非常的一字排開。

    中間一人,駿馬威嚴,神情肅穆,一身金盔胄甲,明亮在灰暗的天際下,如此耀目,燦然生輝。

    正是趙昂!

    南榮景須心中一顫,他未曾料,趙昂竟會如此陣容浩浩的出現在浩陽門前!

    「南榮將軍別來無恙。」趙昂聲色幽沉,眼神清冷,彷彿在平靜之下蘊息著波濤洶湧。

    南榮景須鎮定下心神,並不下馬,只冷笑一聲:「皇上親自迎接,令南榮景須如何敢當?」

    「將軍客氣了。」趙昂眼眉冷挑,南榮景須亦笑道:「皇上,臣押送罪妃沐纖紜進宮面聖,待皇上發落。」

    「淑妃是否有罪,將軍可一人斷定否?」趙昂收斂眸光,赤紅色戰袍隨風烈烈而舞,纖紜眼目微瞇,只覺灰暗的天際似乎有一點明亮的光芒,籠罩在趙昂的眼底。

    南榮景須冷哼一聲:「皇上如此袒護淑妃,便不怕遭天下之人唾棄?」

    趙昂微微側眉,身邊禁衛向城上冷然放箭,箭光如芒,穿破冷風濃雲,箭落處,城上赫然出現一排排胄甲兵衛,人人手持彎弓,直向浩陽門中團聚的人群。

    隨之,有沉重的響聲驚破風聲,浩陽門緩緩關閉,四方方的浩陽門中,唯有一條出路,便是通往皇城的大門開敞著,也許只是一忽,這兩隊人馬中,只可能有一隊可以穿過那個大門,進入到皇城之中!

    「皇上這是何意?」南榮景須明知故問,實則握緊腰間鐵劍,蓄勢待發。

    趙昂冷笑,龍眸中燃起叢叢光火,長劍在手,銀芒畢現,濃重天雲被劍芒撕開,光影在瑟瑟風中閃亮。

    「南榮景須,你與朕便無需那麼多客套了,你的野心,從小朕便瞭然於心,今天……便做個了結吧!」趙昂鋒芒不掩,此時此刻,他再不是隱藏著心中睿智的帝王,再不是只有隱晦尖銳的那把鋼刀,他的劍直指南榮景須,他的刀自眼神中刀刀致命!

    南榮景須望著他,忽的仰天長笑:「哈,趙昂啊趙昂,我南榮景須若說有哪一步是走錯了,那麼便是太低估了你,還要……要那個妖女入宮!」

    纖紜秀眉凝視,望著南榮景須幾乎扭曲的臉,趙昂長劍光寒不減,悲厲道:「我大哥是你殺的,對不對?」

    南榮景須冷笑道:「不錯!趙麟如此優秀,可以說是大瀛朝百年來難得一見的儲君,我無法想像,他登基之後,我南榮家在大瀛朝內可還有地位在!而你……」

    冷笑的眉眼漸漸凝滿狠色:「哼,你看起來如此儒弱,如此無能,可我沒想到,你才是最可怕的狼!我將你推上帝位,你卻要反咬一口!」

    「若朕只是安安穩穩的做個傀儡皇帝,你便不會有不臣之心了嗎?南榮景須,你的野心,何止是把持朝政這樣簡單?你要的是君臨天下!」

    趙昂一語切中要害,南榮景須直言不諱:「不錯!所以趙昂,既然你自己挑破了,我也無需假裝,動手吧!」

    說著,腰間鐵劍生寒,赫然對向趙昂的劍,劍尖兒銀芒爍爍,令人眼神迷惑。

    大戰一觸即發,南榮景須眼神微挑,但見城上赫然而立的弓箭手,他知道,只要趙昂一聲令下,所有的箭鋒都會對向自己,直對趙昂的劍尖倏然轉向,纖紜眼神一凝,只覺眼目微瞇,她本在馬下,卻忽的身子騰空而起,再睜眼時,她已被南榮景須攬在胸前,雪頸上寒涼透骨,直令身有寒毒的她輕聲咳嗽。

    定眸,與趙昂眸光相對,那原本殺意縱橫的眼裡,有一瞬間凝滯,隨之而來的是冷冷的溫柔。

    不可否認的,趙昂手中長劍有微微顫動,可是他知道,此時的他,不能慌亂,更不能……有些微情意流露。

    「趙昂,我知道你心狠!」南榮景須硬聲道:「自從要火刑處決這妖女的時候,我便知道,你的心裡,沒有什麼是不可捨去的,也是從那時起,堅定了我要將你徹底趕下皇位的決心!也是自那時起,我知道,你絕不是個沉迷女色、庸弱無能的君主,你的狠心,打破了你多年的沉默!可是趙昂……」

    南榮景須冷笑道:「你可以不在乎這個女人,你可以要她去死,可是……你可以看著她肚子裡的孩子和她一起去死嗎?哈哈……別忘了,你尚沒有子嗣,更無兄弟,那麼……你要誰……來繼承你的大統?即使……你勝利了又如何!」

    一聲聲落地,令趙昂身子陡然一震。

    不錯的!

    纖紜腹中之子,是他心中最忌憚的!

    若是他看著纖紜死去,那麼孤家寡人的他,亦難免被人逼宮,縱使南榮景須死了,太后恨他如此,亦會聯合其他人趕他下皇位,就算沒有太后的恨意,難道這朝中,有著不臣之心的人,便只是南榮景須一人而已嗎?

    怕不會!

    傅倫便亦非省油的燈!

    何況傅之靈的仇,他該尚不曾忘記!

    心內散亂,眼神卻堅定如初。

    南榮景須得意的揚著眉,纖紜凝白面容被劍光晃得淒涼,冰雪目光與趙昂深深相望,她看清了趙昂眼裡的糾結,趙昂的眼裡,清晰照見她傾國容顏,她在他的眸中晃動,如在水中的倒影。

    纖紜忽的淒然一笑,揚眸看向南榮景須:「南榮景須,你以為你勝利了是嗎?你以為……你的陰謀可以得逞了,是嗎?」

    南榮景須斜睨著她:「不是嗎?」

    纖紜笑意逐漸森然,有冷冷淒楚,她看向趙昂,眼神中有歉疚亦似有淡淡悲傷:「皇上,你無需顧慮到我,更無需顧慮到我腹中的孩子,因為……他根本不是你的孩子!根本不是皇家的血脈!」

    纖紜一席話,眾人皆驚。

    便連歐陽夙亦是大驚,他不曾想纖紜會如此罔顧自己腹中的孩子,但只片刻,他便釋然,他望著纖紜,心內竟湧起萬分敬意!

    記憶的深處,豁然分明的大漠狂沙,那時候,在楚詔的荒漠中,纖紜是如何大義凜然的拒絕漠川,是怎樣的慷慨陳詞,令人肅然起敬!

    她說,她是大瀛朝兒女,絕不會在敵國忍辱偷生,卑躬屈膝!

    她的身體裡流淌著沐天精忠報國的血,她從小便聽從父親的教誨,她的心中,若說有一樣勝過了自己,那麼……恐便是她的父親誓死保衛的大瀛江山!

    她不能眼看著它落入奸佞之手!

    趙昂卻冷了雙眸,眸光暗淡的看著她:「你說……什麼?」

    握著劍的手,有挺直的僵硬,他看著纖紜,希望從她的眼裡看到緩兵之計的示意,可是他沒有,纖紜的目光如此堅決,如此篤定:「我說……我腹中的孩子,與你無關,故,皇上便無需顧慮到我與我腹中的孩子。」

    「不可能!不可能,你與我……明明……」

    趙昂盡力保持的冷靜被纖紜一句話破滅,纖紜打斷他:「不錯,算算日子,該是你的,可若要精準算來,他的父親,卻不是你!」

    「住口!」南榮景須先於趙昂喝住纖紜,他不料纖紜會如此自毀名節:「休要與我玩緩兵之計!」

    說著,看向趙昂:「她的孩子,是不是你的,你心裡有數,莫要到時候後悔,便來不急了!」

    趙昂斜睨著他,劍芒在日色下逐漸暗淡。

    「趙昂,速令弓箭手撤下,否則……」

    南榮景須手上用力,纖紜雪色粉頸,便有一道鮮紅順沿而下,沾染衣裙。

    趙昂肅緊雙眸,明晃晃的劍光,令眼神逐漸迷惑,纖紜的決然與南榮景須狠厲的劍鋒,在他眼中碰撞,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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