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紜……」
「不要再說了!」纖紜幽幽打斷他,看向鏡中男子糾結的雙眉:「你走吧,這次走了……就再也不要回來!」
歐陽夙沒有說話,只是眼神深邃如海,他沒有言語,轉身靜靜離開內殿中,負在身後的手,卻分明緊握成拳!
纖紜,我……亦有我的苦衷和無可奈何啊!
片刻的靜默,纖紜忽的跌坐在鏡台邊,望著那鏡中漸漸遠去的身影,淚眼婆娑——歐陽夙,若你真真是愛著芊雪的,那麼……我成全你!而我,生命既已如死,便任憑在這深宮中自生自滅吧!也許,我的一生早已注定了這樣的悲劇!
伏案哭泣,心內蝕骨裂心的痛楚依然不減分毫!彷彿拿走了她心的一塊,從此,永久的失去了!
這樣的割捨,是她多麼不情願、卻不得不這樣做的!
淚水綿綿難絕,心已如死——
歐陽夙,我恨你!可是……我更愛你!
……………………
冷瑟瑟過了一夜,除卻滅門那夜,這似是纖紜所過最是漫長而淒冷的一夜。
她整夜未曾言語,褪去了華貴的繡紋錦衣,只著素淨的一身白裙,曾經,她竟這一抹白色封存在記憶裡,入宮那天,她拿出了它,她以為,這是世間最美的顏色,高潔而不顯得妖冶。
趙昂來過一回,只見她清瘦了的臉愈發清冷,趙昂望著她,似有千言萬語哽在喉間,卻終究沒有出口。
後來,她才知道,原來,趙昂欲冊「關雎宮」婕妤為淑妃,才一出口,便遭遇皇后與昔太后一致反對,此事亦零零星星的流散開來,纖紜還奇怪,以趙昂性子,說過的話,早該做了,卻緣何耽擱至此。
這倒是出乎她意料之事,按說皇后反對尚有緣由,可是昔太后又為何反對?難道她亦不要南榮家的勢力再盛一層?若是這樣反倒好,她也懶得去做什麼淑妃,若是有寵在的,縱是個宮婢亦可魅惑君心,若是無寵在的,便是皇后又能如何?
只是趙昂此舉未免欠了考慮,難道,便真真只因與自己一時賭氣,而壞了他這五年大計嗎?還是……他另有什麼盤算?
以纖紜瞭解,趙昂絕非簡單的男子,更不似外表那般乖順弱勢,他的眼神中總有深沉的幽芒,令人不寒而凜。
可究竟是為了什麼呢?她卻一時不得頭緒。
想得倦了,便起身舒一舒身骨,方要邁步出殿,卻只見身後跪著一名女子,一身宮裝凌亂,容色憔悴,幾天而已,清美容顏卻竟不復。
「芊雪……」纖紜不由一驚,眼望著女子顫抖幾乎不能跪穩的身子,眼神瞬時蕭索:「你……如何還在宮裡?」
芊雪虛弱的低著頭,輕聲道:「回婕妤,大哥說,他已是在冊御醫,自不可擅自離去,那便是不忠,婕妤您心懷仁厚,放奴婢一條生路,如若奴婢不知好歹,便是不義,此不忠不義之事,萬不應為之。」
纖紜眉一蹙,殊不能料歐陽夙為何如此!
他……不是該雀躍的嗎?他……不是該帶著她遠走高飛嗎?
怎麼……難道,他竟要眼看著自己在他們兩人的甜蜜幸福中凋敗枯萎,方才死心不成?!
緊緊握住雙拳,方才沉澱的心事再次波瀾狂起。
「你以為,我還會留你在『關雎宮』嗎?」纖紜低眼望著她,俯視著她的纖弱。
芊雪叩首道:「回婕妤,若是婕妤仍然不能信我,奴婢全憑婕妤發落,將奴婢打發到哪一宮,奴婢絕無怨言!」
「絕無怨言?」纖紜冷冷一哼,蔑然道:「你自然是無怨言的,可脫離了我這可怕的『關雎宮』,又可於夜深人靜、月好風清時與你的大哥花前月下,你何樂而不為?」
「婕妤……」芊雪豁然抬首,臉頰微有輕紅。
「不必說了,我放你們走,你們不走,那麼如今若是想走,便怕再沒有那麼容易了。」纖紜近乎切住唇齒,冰雪眸光似有刀光熠熠,芊雪驀的心驚,語澀在唇,怔然的望著她,卻不知如何作答。
纖紜冷冷的笑著,唇邊淺淡的寒意,令人微微悚然。
她拂襟而去,留下跪地的女子,身前卻有一人迎面而來,纖紜定睛看去,只見那人一身菱紗青衣,翩然猶似柳墜湖心,正是紅綢。
「姨娘。」纖紜低喚一聲,跪著的芊雪亦喚了聲「夫人」。
紅綢示意芊雪起身,纖紜卻凌厲的望過去,觸及那寒冰似的目光,芊雪怔的驚住,連忙跪好,不敢再動半分。
紅綢遂道:「纖紜,你這又是做什麼?」
纖紜淡淡道:「姨娘,這是我的事,與那件事無礙。」
那件事?紅綢略一遲疑,方才領悟,望了眼芊雪,凝眉道:「你且先去,我與婕妤有些要緊話說。」
芊雪依舊怯生生望纖紜一眼,纖紜面無異色,方才敢站起身來,行了禮,惶然退去。
紅綢望望芊雪懼怕的模樣,鄭重轉眼望向她:「你道我真真不知為何嗎?」
纖紜略微一驚,隨即平靜如常。
「因為歐陽夙,是不是?」紅綢肅然望住她,不放過她神情中哪怕一絲的異動,纖紜卻不語,她從來都是如此,被說中心事時,要麼狂風暴雨,要麼便是漠然不語。
「纖紜,你不要傻了,我已聽說,皇上有意立你為淑妃,當今皇上,年輕英逸、坐擁天下,有哪一點比不得那歐陽夙!」紅綢聽似的勸阻,反令纖紜秀眉一緊,望著她,眼中怒意已濃,她仍舊不語,卻有凌人氣勢,紅綢已是慣常的,這樣的眼神,自那一夜滅門,便一直潛在她眸心深處,隨著歲月的流逝,愈發濃烈了。
「你不必這樣看著我!就算,他是天下最好的男人又如何?他……始終不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