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壁江山胭脂色 第3卷 VIP第8章、原來很愛很愛
    左都衛跟著玖夜回到主臥,見他抱著花奴像捧著易碎的珍寶一樣,就覺得好笑。

    這個殺人不眨眼的王者竟然會出現這樣的表情,若是讓他親手用哪魔鬼般的方式訓練出來的鐵衛看見,不知道是什麼表情。

    他回頭看了一眼遠處跟來的幾個鐵衛,果然見那幾個傢伙嘴角抽搐。

    「笑什麼?」他冷哼一聲,那幾個鐵衛立刻斂起笑意。

    他轉過身,自己呵呵笑起來。

    見王上已經將花奴姑娘安置好,他想起剛才進屋時太醫囑咐的話,上前一步開口:「王上,您的藥該換了。」

    儘管他已經盡量壓低了聲音,但是他粗獷的嗓門聽起來還是和常人大聲說話沒什麼區別。

    玖夜皺眉,眼光往左都衛臉上一掃。

    左都衛驚的忙摀住了嘴,小心地瞅了一眼熟睡中的女子。

    「宮裡有什麼動靜嗎?」玖夜偏過頭看身旁的少女依然睡的很沉,這才鬆開手中抓著的手腕,不悅地看左都衛一眼,小心起身。

    「回王上,宮裡最近安靜的有些奇怪,前些時候太后已經暗中在各宮布了眼線,還將咱們的人想盡法子往外調動,屬下已經暗地將新調進來的人底細都摸清了,諒她耍不出什麼花樣。不過最近她們那邊突然沒了動靜,整個宮裡安靜的有些不太平,按說王上遲遲未回宮,以她的性格,該加快動作才是啊?」

    玖夜微微皺眉,沉吟道:「看緊鄭太和那老匹夫,太后要想有所動作,少不了他。」

    「屬下明白。」

    退掉外衫,右肩的劍傷已經包紮好,可是左匈的傷口很深,左都衛小心地去揭那紗布,紗布和傷口粘在一起,又怕扯大力了再流血,要分開很費工夫。

    「對了,王上,屬下得到消息,那蘇鶯鶯倒有些手段,聽說近日裡天天出沒在福壽宮,太后對她也逐漸另眼相看,屬下已經派人看著她了,王上日後回宮見到她定要小心些。」

    「回去找個理由將她趕出去。」

    玖夜的聲音沒有絲毫溫度,彷彿說的是一個陌生人,而不是和他曾同塌而眠的女人。

    左都衛抬眼驚道:「若她回了赤炎國,豈不是留下笑柄,她畢竟……曾是王上妃嬪。」

    「哼!」玖夜冷笑一聲,「不過是上過本王的床而已,本王的女人有多少你可比我清楚的多,憑她也能讓本王成為笑柄?該擔心的是那個赤焰吧!她既做了本王的女人,這個消息一傳到赤炎國,多的是人想替本王處理了她,若是她聰明,定不會蠢到自找死路。」

    左都衛心底一寒,現在的王上才又有了幾分以往的影子。

    藥膏紗布被揭掉,四周已經結痂,但仍揪扯了些血肉,玖夜低頭看著左匈的肌膚上紫黑的洞,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一下,自嘲地冷笑道:「看來那老太婆說的沒錯,我的命真的很硬呢,這樣都死不了!」

    左都衛粗獷的眉毛皺成一團,眼眶有些泛紅,梗著聲音道:「上次若不是先皇不肯放棄最後一絲希望,按照古籍偏方費盡心思找到從沒人見過的銀母靈芝為王上通心脈回氣血,王上恐怕早就……這次,竟然又傷到同一處……」

    「那有什麼關係?一次兩次都是一樣的痛,多傷幾次又有什麼區別。」玖夜輕笑一聲,只是那笑聲蒼涼的讓人心酸。

    左都衛歎了口氣,拿著藥膏一時不知道怎麼下手。

    他一個大老爺們,平日裡哪做過這些事,這兩個侍女還是讓鐵衛從宮裡才送來的,可她們面生,玖夜竟不讓她們近身,這苦差事就落在了他頭上。

    「一夜夫妻百日恩,王上還真沒辜負了冷血之名,蘇美人好歹也與你共枕多日,一句麻煩倒拋得乾淨!」清冷的聲音從背後傳來,玖夜和左都衛都是一怔,他們方才聊的出神,竟沒發現花奴不知何時已經醒了。

    玖夜轉身,看見花奴正坐在床上目光漠然地盯著他們,他眼神一斂,冰冷的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

    花奴一眼看到他匈前那深黑的洞,心被狠狠揪了一下,但她很快鎮定下來,看著玖夜冷笑:「不過像你這樣的人,又怎能明白那種感情,女人於你,不過如衣,我不該奢望你理解才是。」

    玖夜捕捉到她一閃而逝的心疼眼神,不由得換了神色,勾起唇角冷笑:「怎麼?在後悔沒殺死我嗎?」

    「錯了。」

    花奴盯著他,聲音沉穩中帶著幾分挑釁:「後悔不能解決問題,我是在想該怎樣才能彌補過錯,再殺你一次。」

    「有趣!」玖夜仰天長笑,然後臉色迅速冷卻下來:「真想不到你一點愧疚感都沒有,一醒來就理直氣壯的教訓人,你真不怕死嗎?」

    左都衛迅速抬頭看了花奴一眼,眼底閃過一絲興味,他將藥膏放在桌上,抬頭看向窗外,外面已經暗下來了,他四周看了看,沒有油燈,在角落的抽屜裡找到兩根用過的紅燭,用火折子點上,這才退出去掩上木門。

    屋裡被紅燭一照,頓時亮了很多。

    在紅燭的火光下,花奴臉色微微一變,想起那天的事,不自然地看向他可怖的傷口,眉宇閃過一絲擔憂。

    「哈哈……」玖夜是何等眼力,很快捕捉到她眼底一閃而逝的擔憂,心情不由得大好。

    他光著上身走到花奴面前,曲線優美的肌肉在亮光中散發著蜜色的光澤,信手挑起她的下巴,明亮的眼睛像黑洞一樣緊緊吸住她的眼神,溫熱的氣息吹在她的臉上,他很滿意地看到她不自在地想要別過臉去,略微蒼白的臉上泛出暈紅,輕笑道:「只是……說謊話可不好。」

    花奴咬住唇瓣,惡狠狠地瞪他,可最終還是在他犀利而明亮的眼神中敗下陣來,忿忿地別過臉。

    他戲謔地笑:「愛上我,並不是什麼難以啟齒的事,其實,你只需要告訴我一聲就可以,我很樂意讓你做我玖夜的女人,甚至可以不去計較你那轟轟烈烈的過去。」

    「你無恥!」花奴頓怒,抬手一個耳光甩過去。

    清脆的耳光聲緊跟著響起!

    花奴一怔,吃驚地抬頭看著他的眼睛。

    「你……為什麼不躲?」她的手有些顫抖,見玖夜的眼睛如水晶般明亮,閃爍著她從未看見過的光芒,又淡淡的心疼,有淡淡的歉意。

    他一把將花奴摟在懷裡,喃喃道:「對不起……」

    是的,對不起!他如果早點遇到她,她就不會受到那樣的折磨欺凌,能將一個像古赫那樣粗壯的漢子耳朵割下,能將營中副官一刀刺死,她那時是怎樣的無助絕望……

    「你,你說什麼?」花奴不可思議地瞪著她,不相信那三個字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

    「我說,從今以後,你是我的女人。」玖夜她驚訝的樣子,一字一頓地說道:「玖夜今生唯一的女人。」說罷,他在她紅唇上落下一個吻。

    花奴一把摀住嘴唇,像見鬼一樣。

    「你——」

    她瞪圓了眼睛,指著他說不出一個字,愣了好久,才小心翼翼地伸出一隻手探向他的額頭,眼底閃過一絲焦急的神色。

    「怎麼?」玖夜一挑眉,戲謔地看著她,這女人竟然不怕她了嗎?

    「你是不是發燒了?還是傷的太重病糊塗了?」花奴秀眉微顰。

    其實她是直接想問他是不是吃錯藥了,說什麼她也不相信從玖夜口中能說出那麼肉麻的話,而且,向來粗暴殘虐的他,竟然會吻得那麼溫柔……她只覺得臉有些發熱,一抬頭正撞上玖夜明亮的有些過分的眼睛,她一鬆手急忙移開視線。

    玖夜嘴角有些抽搐,眼睛一瞇,有些惱怒地瞪著眼前這個笨女人。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很好,很清楚自己在說什麼,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花奴,我清清楚楚地告訴你,從今以後,你是我的,我玖夜唯一的女人,這次,你聽明白了嗎?」

    花奴像被人當頭打了一棍,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整個人像個木樁一樣杵在那裡。

    這個男人,第一次如此深情地叫她的名字,她曾多少次想像過自己的名字從他口中叫出來,會是什麼感覺?她眼底酸澀,只覺得一股暖流從心底湧出,將她整個人包裹起來。

    也是第一次在她面前用這樣嚴肅認真的神色,讓她幾乎信以為真。

    半晌,她終於回神,看著眼前尊貴狂傲的男人,眼底閃過一絲冷笑,他真的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一個擁有後宮佳麗無數的暴君,竟然會說出唯一這種話,真是可笑之極。

    她突然覺得有些心酸,整顆心突然空落落的很難受,使勁咬住牙齒才讓眼淚沒有流出來。

    她憤怒地想要推開他,卻被他一把抓住了手,任她怎樣用力也掙不開,她心頭一怒,一口咬向他的手,怒嗔:「放手!」

    玖夜斂去神色,眼看傷處已經有血絲滲出來,他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只是心痛地看著眼前倔強卻滿眼哀傷的女人,一句話也不說。

    花奴終於在他的眼光下敗下陣來,她鬆開口,緩緩地抬頭紅著眼睛看他,聲音哽咽,眼底滿是哀傷。

    「這樣很好玩嗎?玖夜,那麼我也清楚地告訴你,我不喜歡你,更不需要你的施捨。你知道什麼叫唯一嗎?唯一就是一生一世只愛一個人!你的心已經給了另一個女人,你還有什麼力量能對別的女人許下這樣的承諾?」

    不等她的話落音,玖夜的臉色已經慘白一片,他的手慢慢鬆開,慢慢在身側緊握成拳。

    花奴見他如此,不由得冷笑:「我不蠢,也不會像其它女人一樣淪為你的玩物,所以你不必在我身上花費功夫,這些甜言蜜語留給你後宮那群妃子吧,他們比我更喜歡聽。」

    玖夜卻猛地抬頭,這個撒旦般狂傲的男人,此刻臉上竟然出現一絲受傷的表情,很快,這絲傷痛被更深刻的憤怒掩蓋,花奴看著他的眼睛,心頭一震,有些不敢接觸他的視線。

    他往前垮了一步,用力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看著自己的臉,怒聲道:「你以為我是在騙你?為什麼你跟她一樣,從來都不肯相信我?為什麼那麼深刻的感情,也會出現背叛?你告訴我為什麼?」

    花奴痛的說不出話來,卻怔怔地看著他突然狂怒的表情,心底一陣酸澀疼痛。

    玖夜卻不管不顧繼續說道:「明明那麼愛我,為什麼不肯承認?你忘記了你為什麼會昏迷嗎?」

    花奴怔了一下,一些片段在腦中閃過。

    想起自己的鮮血流進他的嘴裡,想起他的唇瓣在自己皮膚上的柔軟微涼的感覺,她的臉一下子通紅,莫非他已經知道自己用血救他的事了?

    可是,自己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她只記得自己被古赫追,然後到了山頂,再後邊的事就記不清楚了。難道在這段時間裡,又發生了什麼事?玖夜去山上找她了嗎?他,也會擔心她的嗎?

    想到這裡,她心跳不知不覺的加快,可是一想到剛才他的話語,眼神恢復以往的淡漠:「我忘記了,也沒興趣知道。」

    「忘記了?」玖夜被她的冷漠表情激的大怒,冷笑道:「莫非你說你喜歡我也不記得了?你不惜用自己的鮮血救我也不記得了?忍著那樣的疼痛赤腳從山頂跑回來找我,也不記得了?既然肯為我放棄生命,卻又為什麼不肯面對自己的感情?」

    花奴眼中迅速閃過一抹驚怔複雜了神色,臉一下子通紅,腦海中又閃過一些零碎的片段,卻怎麼也看不清楚,她真的做過那些事?可是……就算做過,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她不需要他的可憐,亦不需要他的施捨,那不過是她自取其辱罷了。

    想到此,心中更加酸痛難忍,她忍住眼淚,盡力使自己的心情平復,方才緋紅的臉漸漸恢復之前的蒼白病容,細緻的肌膚甚至透出幾分淡淡透明的青紫。

    「喜歡你?」她抬頭看向玖夜,突然冷笑一聲,聲音悲慼酸楚:「我怎麼可能喜歡你,像你這種冷血惡魔,別妄想讓我相信你的話!」

    玖夜看見她竭力克制自己的樣子,心底彷彿有什麼東西被觸動了,不管她戴著怎樣冷漠的面具,可是摘掉面具,她仍然只是個十幾歲的少女,會難過,會傷心。他的眼底閃過一絲憐惜,突然扳過她的臉,在花奴驚恐的注視下,他猛地俯身含住她的唇。

    「唔……放開我!」花奴拚命掙扎,試圖掙脫這個帶著羞辱的吻,可是她掙扎的越厲害,玖夜箍得她越緊。

    本來只是想懲罰她一下,可是看到她這樣激烈的抗拒,不由得升起一絲怒意,於是撬開她的貝齒,吻得更深。只是,他漸漸感覺自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她倔強的眼神,溫軟的唇瓣,都似乎帶著無窮的誘惑。

    第一次,

    在這個吻裡,他沒有那種窒息般的心痛。

    也是第一次,

    在這個吻裡,隱隱感覺到自己似乎尚未死去。

    花奴,從今以後他再也不會讓她受任何苦楚……

    「玖夜!你放開我……」花奴驚喘著掙扎,指甲在他背上抓出幾道血痕,他捉住她的手,翻身將她扭動的身軀壓在床上,吻去她腮旁的淚珠。細細地從她的眉,滑到眼睛,到鼻樑,再到唇。

    身體的溫度漸漸升高,玖夜像是突然感覺到了這種熱度,有一瞬間他竟有種錯覺,是不是以前執著的根本就是個錯誤?

    否則,他怎麼可能在這種溫度裡感覺到溫暖甚至像是幸福的氣息?

    他閉上眼睛,急切狂烈卻又小心翼翼地探取,只是無論是不是錯覺,他都想要死死抓住,即使只是一瞬間的錯覺,他也要永遠將這種感覺記住。

    「你不可以這樣對我,放開!放開我……」

    花奴劇烈地掙扎,可是在看到他緊閉的雙眼下和戰慄的睫毛,他那樣不顧一切,卻又那樣小心翼翼。匈前的傷口又綻開了,她看到殷紅的血滲出來,將她白色的衣衫染得刺目驚心,但是他像無所覺般,吻得越發癡狂。

    她甚至可以肯定,如果這時候自己出手殺了他,他依然不會停下來。

    只是,她不知道,現在自己在他的眼裡到底是誰……

    或許,緊緊只是一個替身。

    她忍住心底的酸楚,閉上眼睛,控制自己不去看他的表情,眼淚無聲地滴落,她用盡最後的力量掙扎抗拒著:「玖夜,可不可以,不要讓我恨你……」

    只是此刻,玖夜什麼也聽不到,他那樣瘋狂,那樣全心投入,幾乎忘記了身外的一切。衣衫破裂的聲音在安靜的小屋裡格外突兀,玖夜滾燙的身軀灼傷了她的肌膚,花奴瑟縮著,已經沒有力氣再作掙扎。

    明明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可是沒想到會來的這樣快,在她完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一切,似乎已經沒有回轉的餘地了。

    窗外雲影暗沉,枝葉微微拂動。

    緊緊擁抱的兩個身影倒在青絲被緞上,在窗楞上投下朦朧的影子,紅燭的生命漸漸燃燒,化作燭淚沿著蠟燭默默流下,窗外的風吹進來,搖曳的燭光在夜風裡忽明忽滅,彷彿一不小心就會滅掉。

    她像一個沒有生命的木偶般,神智漸漸模糊,她能感覺到在她身上遊走的有力的大掌,能聽到他粗重的喘息,可是她似乎怎樣努力也看不清眼前的那張臉,可是她知道這是誰,她知道正在傷害他的這個男人是誰,她抗拒著,可是身體卻抗拒不了那樣熟練而挑逗的誘惑。

    對啊,他有那麼多女人,又怎麼可能不熟練呢。

    玖夜……

    她想著那個夜色中像天神一樣的男子,似乎是眼前的他,又似乎不是他,她的腦子一片混亂而迷茫,只是清清楚楚地記著那一雙星辰一樣漆黑明亮的眼睛。

    突然,身體傳來一陣撕裂般的銳痛,讓她猛地清醒過來,一瞬間好多前塵掠過眼前,好像已是前生的事,她咬緊唇瓣,沒讓自己發出一絲一毫的呻yin,只是眼淚不由自主地滑下來,只是很快,那滴淚水就被柔軟而滾燙的唇瓣吻去。

    接下來的事情,已經記不住了,夢裡的她很熱,很痛,很難受,不知道是多久,也不知道是多少次,鋪天蓋地而來的灼熱將一切淹沒……

    恍惚中,她似乎想起了少女時代執著而遙遠的夢: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她苦澀地勾起唇角,玖夜,又豈會是那個良人?只是從今以後,一切都再也沒有迴旋的餘地了……

    眼淚一直順著眼角流進鬢邊的頭髮裡……

    青綾被暖,

    紅燭淚干,

    夢裡北風摧香殘……

    當玖夜一覺睡醒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清晨。

    清晨的陽光總是格外明亮清澈,透過屋頂的縫隙照進來,讓小屋顯得朦朧而溫馨。

    玖夜揉揉額角,傷口的疼痛讓他不適地皺眉,他睜開眼,一眼看到蜷縮在床角瑟縮的花奴,面容蒼白,手裡抓著被單半掩著自己,驚懼的雙眼像受傷的小獸般盯著他,也不知道已經盯了他多久。

    思緒一下子變得清楚,昨晚的記憶在她的注視下全部回到腦海裡。

    在看到床單上刺目的鮮紅的時候,他略微一怔,她不是在被古赫俘虜的時候就已經被送進紅帳篷了嗎?

    怎麼可能……

    他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看著那雙驚恐的眼睛,只覺得有些罪惡感,但更多的是心疼,一種遙遠的幾乎被他忘記的感覺。不知道她經歷了些什麼才能從軍隊那些粗魯的男人掌下逃脫,他揉揉眉心,覺得自己似乎太過殘忍,卻又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從心底冒出,讓他覺得有幾分開心。

    「你……」他張了張嘴,皺眉,竟然不知道說什麼,眼前的花奴似乎有點不太對勁。

    看她一臉驚恐的樣子,他終於吐出一句話:「你別怕,花奴,本王以後會好好待你的,本王會保護你。」

    花奴還是那樣縮在角落發抖,他伸手想要將她攬進懷裡,誰知剛剛碰到她的肩膀,她突然發狂般尖叫起來,雙手雙腳胡亂地踢打。

    「花奴,花奴,你怎麼了?」玖夜一驚,不知道她竟會變成這樣。

    他眼底閃過一絲懊惱,看她驚恐無措的掙扎,按住她的手腳,心疼地將她緊緊抱住:「不要害怕,花奴,你不要怕,本王不會再傷害你了。」

    花奴縮在他的懷裡使勁掙扎,卻一點作用都沒有,她下巴伏在他的肩膀上漸漸停住了動作,雙手緊緊抓著玖夜背上的衣服,嘴唇慘白,身體微微發抖。

    「花奴,你……你怎麼了?」

    玖夜感覺著背後的顫抖,有些擔心,最終,他歎了一口氣,抱緊了懷中的女子,輕輕開口道:「相信我一次,我的話都是真的,雖然永遠忘不了她,但是,或許我該給自己一次重生的機會。」

    他的面色突然變得有些緊張,聲音也微微顫抖起來,此刻的玖夜,竟然像個青澀的孩子一樣無措,哪裡還有一點王者的風範。

    終於,他鼓足了勇氣,將懷裡的女子拉遠一點,漆黑如夜的瞳孔閃爍著認真而執著的堅定,認真說道:「花奴,其實……其實我也是喜歡你的。」

    花奴的身體微微一顫,仰起了頭,眼裡的焦距拉近了一點,怔怔地看著眼前的男子,彷彿在思索,又好像記起了什麼。

    玖夜俊秀的臉龐突然漲紅,忙避開她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別處。

    一眼看到地上被他毀掉的裙衫,不由得有些尷尬,現在不在宮裡,也沒有備女子的衣服,他想了想,穿好衣衫鞋襪,從一旁找了一套自己的衣服過來:「你,先穿著吧,回宮重新做幾套衣服給你。」

    花奴怔怔地看著他,卻沒有接,地上猶豫了一下,走過去幫她穿好,整個過程她竟然像個木偶一樣任他擺佈,玖夜猜不透她在想什麼,也沒有開口,不過從小到大,他是第一次替別人穿衣服呢,等繫好衣帶,他也累的氣喘吁吁,比在戰場上砍了幾百個人還累。

    玖夜的衣服本來就大,花奴一穿竟然顯得異常瘦小,蒼白的臉色和驚懼的眼神更是讓人心悸,玖夜打量半晌,不由得輕歎一聲,撫著她的髮絲,低頭在她唇畔落下一個吻。

    「啊!」

    誰知,剛一碰到她的唇,花奴又像受了莫大的驚嚇一樣,哭喊著踢打他,玖夜愣了一下,花奴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竟然一下子將他推開,拉開屋門光腳跑了出去。

    「花奴!」玖夜忙套了鞋子,快步追出。

    院子裡的幾個侍衛都沒想到花奴會突然從王上的屋裡闖出來,一愣神的功夫,已奪門而出。

    「花奴,快停下,傷口會裂開的!」玖夜邊追邊喊,路上滿是沙石瓦礫,他驚恐地看著沿路的沙石上漸漸染上血跡,而前面飛奔的瘦小身影竟絲毫沒感覺到疼痛一樣,一點速度也沒慢下來。

    突然,他瞳孔緊縮,驚呼一聲:「小心——」

    前方,花奴不知踩到了什麼,驚呼一聲撲倒在地上,額頭直直往小路邊的山石上撞去。

    玖夜快步追過去,可花奴竟然不顧疼痛,又爬起來想要跑,被玖夜一把抱住,她掙扎了幾下,便在他懷裡暈了過去。她額上的傷還沒有痊癒,有隱隱的痕跡,這次的撞傷比上次的嚴重很多,破了很深的口子,額上的血沿著臉頰流下來,跟她蒼白的臉色形成鮮明的對比。

    玖夜咬緊牙齒,怔怔地看著懷裡的少女,雙拳慢慢地握起來,突然一拳狠狠擊到一旁的山石上,自己到底對她做了些什麼!

    似乎從和她相遇開始,他就一直一直在傷害她,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樣殘忍的呢?他記得小時候,他甚至會為了一隻受傷的小鳥難受幾天,可是現在,他怎麼會變得這樣殘酷無情?

    突然,他竟覺得有些討厭現在的自己,不,應該是非常討厭!

    他輕輕握住她的腳,這樣白皙的一雙腳,隱隱可以看見青色的血管,儘管沒有纏過的痕跡,卻依舊顯得嬌小,圓潤的指甲泛著淡淡的紅。可是腳心卻血肉模糊,見慣了血腥的他,竟也覺得心底陣陣抽痛。

    「王上,你沒事吧?」左都衛剛剛趕到,一眼看到玖夜的手,驚道:「王上,你的手!」

    玖夜恍若不聞,將花奴從地上抱起來,頭也不抬地大步往回走去。

    剛走了沒幾步,玖夜突然覺得自己的衣衫猛地被抓緊,他腳步微滯,垂眸見花奴悠悠轉醒,可能因為疼痛,秀眉緊緊皺成一團。

    他腳下不停,一邊抱著她疾步往回走著,一邊低頭低聲道:「痛嗎?忍著點,很快就回去了。」

    他的聲音低沉清朗,避開花奴的眼神,又加了一句:「我不會再傷害你了,你不要怕。」

    或許是他的聲音太過低沉又太過於小心翼翼,聽起來有種溫柔的錯覺,花奴面色複雜,窩在他的懷裡沒有掙扎,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一直到回到大院,花奴都沒有動一下,玖夜以為她睡著了,低頭看去,才發現她正安靜地盯著他看,眼瞼含著淚珠,在陽光下折射出美麗的光芒。

    擁著她的胳膊僵了一下,玖夜眼神複雜,覺得堅硬的心控制不住地慢慢變得柔軟,他安撫地勾起唇角,朝她一笑。

    不同於往日,他這次的笑少了那份冰冷,竟如陽光般耀眼奪目,整個小屋也因為他這一笑分外明亮了起來。

    花奴一時看得呆呆的,僵硬的身體也不知不覺放鬆下來,等回神的時候,她輕輕歎息一聲,緊緊地抱住了身旁的男子,滾燙的淚滲進玖夜的衣衫,讓他的心也跟著灼痛起來。

    這個擁抱終於用盡了花奴所有的心力。

    既然已經無法選擇,那麼,就這樣吧,再也不奢求什麼,只是全心全意的愛他,即使會受傷,即使會萬劫不復,也沒有什麼好猶豫的了。

    玖夜聲音沙啞,內心止不住地劇烈顫抖,他感覺到了,感覺到花奴不顧一切的決心和愛意,在這一刻,他知道了自己想要什麼。他擁緊花奴:「花奴,相信我一次,以後,我會好好對你的,相信我,好嗎?」

    花奴沒有說話,只是感受著抱著自己的強有力的臂膀,一絲一毫也不想放鬆,或許,她要的幸福,就是這樣吧……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花奴終於昏昏沉沉睡著了,只是到了半夜就發起了高燒。

    「娘……小軒……娘,別丟下奴兒……」

    斷斷續續的聲音從花奴嘴裡溢出來,玖夜一驚,從半醒半睡中驚醒,忙抓住她的手:「花奴,花奴你醒醒。」

    花奴還在沉睡,清秀的臉龐已經燒成紅色,眼角的淚珠無意識地流下來,像是忍受著極大的痛苦,她迷迷糊糊說著夢話,聲音裡的顫抖無助是玖夜從來沒有見過的,他並不知道,此刻的花奴心裡滿是幼時的苦難,在飢餓死亡邊緣掙扎的茫然。

    「娘……奴兒怕,不要死……娘……弟弟……」

    斷斷續續的聲音還在呢喃著,花奴雙手在空中亂抓,玖夜忙握緊她的手,花奴停止了呢喃,緊緊抱著玖夜寬厚的手掌,卻突然像小孩子一樣低泣起來,那受傷的小獸般的嗚咽聲裡伴隨著沉沉耳朵呼喚,聲音很低,玖夜卻聽得很清楚。

    「夜……玖夜……不要離開……」

    玖夜心頭一陣,雙眼通紅,緊緊將她擁在懷裡,半晌不語。

    他抓著花奴的手,高大的身軀微微顫抖,在此刻,他才一次又一次地想起這個女子的堅強和美麗,而他,親手摧毀了所有的一切。

    「花奴,是我害了你,對不起。」

    再次開口時,他的聲音已經沙啞的不成樣子,緊閉的雙目壓抑著眼底的淚。

    御醫不時進來給她診脈,侍女將她濡濕的衣衫一件一件地換過,額上的帕子不停地換洗著,花奴卻一點好轉的跡象都沒有,不但如此,反而有病情加重的趨勢,小臉燒的通紅,高燒持續加重。

    如是三天,御醫晝夜不離,說是傷口感染再加上急怒攻心導致迷了心智,玖夜立刻命鐵衛快馬加鞭回宮宣所有御醫來此,拿最好的藥物,到今日為止,她已經高燒三天了,外傷已經好轉,可是身體狀況卻越來越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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