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是我最愛吃的糯米臘肉卷誒！還有雞茸豆腐、牡蠣豆腐餃！」萱萱尖叫著就要伸手去抓，被芸凡厲聲喝退了。
「不許吃，必須先去洗手！」
萱萱當場愣住了，這是芸凡這幾天來第一次主動和她說話，好半天才回過神來，立即站了個軍姿：「遵命！母親大人！」
說罷，就一溜煙地跑到了盥洗室。
仔細地搜索了下飯桌上的菜色，最後探頭，微微試探道：「沒有菜了嗎？」
「沒有了。」芸凡故意忽略掉他眼裡的希冀，淡淡說道。
為什麼沒有他最喜歡吃的菜？
「開飯咯……開飯咯……」萱萱歡叫著從裡面衝出來，打破了兩人的沉默。
看著眼前的倩影即將要走出自己的視線，睿楓有點急迫地道：「你要回去了嗎？不留下來一起吃嗎？」
萱萱接收到老爸傳遞過來的信號後，馬上會意道：「媽咪，你就留下來和我們一起吃吧，我都好久沒和你一起吃飯了。」
小小的臉上寫滿了哀求和期待。
轉頭看了萱萱好一會兒，芸凡終於點了頭：「好吧。」
這頓飯，三人都感覺到了久違的寧靜，還有流淌而過的細細暖流。自始至終，孟睿楓的目光，都沒離開過芸凡。
吃完飯後，孟睿楓就進書房了。芸凡讓萱萱洗碗，自己打掃了下，就要回去。卻聽到書房裡傳來孟睿楓打電話的聲音。
路過書房時，隱約間似乎聽到「杜安琪」的名字，不覺一陣好奇，便停下了腳步，豎起耳朵。
「給她一筆錢，讓她永遠消失在我女人的視線內；羅家的人，除了羅天華繼續追殺外，其他人，願意留在孟氏的就留下，不願意的，就給一筆錢他們。」
芸凡有點驚訝於孟睿楓的決定，他向來就是一個不容許他人背叛自己的人，別人對不起他一分，他定十分相還，這一次，竟然那麼寬容？
不過，有一點她很奇怪，為什麼他對羅天華那麼仇恨呢？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要放過他一樣。一想到安琪，心裡不由得感觸良多，她過得一定不如意吧。
不過，看來孟睿楓對她的安排也不錯吧，至少不用再跟著那個羅古樂受盡侮辱了。聽說那個男人是江湖上出了名的變態色魔，安琪跟著他一定沒好日子過。
明知道孟睿楓這樣的安排一定和自己有關，明知道他話裡的「我的女兒」指的就是她，卻故意忽略掉心裡那股不安分的異樣感覺。
心情有點低落地回到家裡，沒有想到世峰已經回來了，在房間裡等了她半天。見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吃驚道：
「芸凡，你不舒服嗎？」
搖搖頭，甩掉心裡的不愉快，才道：「沒有啊，可能是昨晚沒睡好吧，你今天怎麼那麼早就回來了啊？」
「是姑姑叫我回來的，」世峰答道，頓了頓，又繼續說道，「她說你這幾天自己一個人在家，她不放心，叫我回來看看你，你怎麼樣了？」
最近這幾天診所的事比較多，世峰都沒有回來過，今天才抽出空閒。
低頭暗暗地思忖了下，才將與孟睿楓的協定說了出來，末了，語氣裡不乏憤怒和疲憊。
「他根本就是個吸血鬼！還跟我提錢！萱萱本來就是我女兒，我要回她天經地義！還需要用金錢來交換嗎？」說得眉頭都皺在了一起，落在凌世峰眼裡，卻成了小媳婦撒嬌的可愛表情。
「小凡，其實你心裡是一清二楚的，他只是想留住你而已。」
世峰輕而易舉地揭穿了芸凡心裡的防線，看著她眼裡露出一絲受傷的表情，有點不忍，轉口說道：
「小凡，你知道孟睿楓為什麼要對羅天華趕盡殺絕嗎？聽說羅氏裡面很多人都進了孟氏集團，唯獨羅天華，至今還在被追殺的途中。你知道原因嗎？」
芸凡有點懵懵然，不知道他想要說的是什麼。
看來，孟睿楓真的和自己預想到的一樣，根本就不會用一些軟性行動來為自己加分。
「原因就是……你！」
芸凡陡得瞪大了眼睛：「我？」
世峰點點頭，看著芸凡一臉的困惑，解釋道：「羅天華……就是當年撞死小塵的肇事者！」
宛如一個雷電擊過來，天空霎時刮起了一陣雷雨，頓時將大腦澆了個徹底。
眼前閃過七年前的那一幕，小塵在自己面前發出一聲尖叫，轉身就跑了出去。
她便撒腿就去追，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一輛車將那個弱小的身子撞落在自己的腳下。猶如一片風雨中漂浮的樹葉，落地，卻驚天劈地。
那是她一輩子都忘不了的慘劇，那片鮮紅，至今都還刻在她腦海裡。還有小塵那雙瞪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她，想要朝她伸手，卻在半空中緩緩落下。
那原本是她活下去的支撐，就這樣在她生命裡隕落。
那時候太過悲傷，卻沒去想事情是怎樣發生的，只是一味地把所有的罪責都算到杜家的身上，卻原來，還有一個肇事者！
竟然是羅天華！
他竟然是為了自己才報復羅天華的！
不僅僅是因為對羅世英的恨，不僅僅是對子陽的歉疚？
不對，應該說，從一開始他就知道羅天華是害死小塵的兇手，而他的目標那時候就是羅天華了！
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了，百味交集，隱約間，還能聽到心弦的顫動。他……就是用這種靜默的方式來回應她的愛的？
幡然醒悟，她……竟然還愛著他！
怎麼能不愛呢？他是子陽的爸爸，是萱萱的爸爸，是她曾經想要攜手一起走過風風雨雨的男人啊，怎麼說不愛就能不愛的呢？
可是，子陽臨死前的慘狀，每夜都跑到她夢裡來，苦苦哀求她去救他，每天都跑到她的腦海裡，時時刻刻都在提醒她這個母親做得有多麼的不稱職。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不可磨滅的啊！
她怎麼能原諒他為了自己的私慾而利用他們！她怎麼能原諒一個間接害死陽陽的兇手？
漠然回頭，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望著世峰的眼睛，半晌才淒然道：「世峰，我還是忘不了啊，我忘不了陽陽的死，我忘不了自己對他的忽視，我忘不了他嘶喊著『媽咪，你為什麼只要萱萱不要我』……」
聲音悲愴得盛滿了痛楚。
世峰聽罷，心裡控制住內心的心痛，將她圈在懷裡，靜靜地撫摸她的髮絲，凝重而壓抑的聲音響起：
「小凡，過去的事我們都無法挽回，逝者已矣，我們要做的，就是好好地活下去，讓陽陽，成為每個人心中美好的回憶吧。」
美好？他一次次地跑進她的夢裡，指責她，媽咪，你為什麼當初要把我送給別人？為什麼你只要萱萱不要我？
媽咪，你為什麼不保護我？你明明知道那個階梯是壞的，為什麼不保護我？
她拚命地想張口解釋，可是，夢裡面，她的喉嚨像是被什麼卡住一般，一句話都發不出來。
這就是她為什麼會對萱萱逐漸冷淡的原因啊。潛意識裡，連她都覺得自己偏愛了萱萱，以至於忽略了陽陽，如果當初對他再好點，如果當初不把他送給安琪，或許今日他就不會死了。
一切都是自己的錯啊。
感受到芸凡內心的悲慟，世峰卻只是緘默不語，唯一能做的，就是抱著她，緊緊的。
窗外，一雙凜冽寒冷的眼睛，正目不斜視地看著屋裡這一幕，寒氣，漸濃。
這幾日，芸凡都按照和孟睿楓約好的規定，每日按時到他那裡去做飯，有時候，她會留下來陪他們父女倆一起吃，有時候，她也會拒絕。
芸凡知道自己心裡的防線在漸漸瓦解，源於世峰那日所說的話。
「芸凡，你愛他的方式，就是讓自己痛，因為這樣，他也會痛；而他對你，也一樣。你們拚命地想要證明自己在彼此心中的位置，唯一的做法就是讓自己更痛，來看對方的反應。」
她真的是這樣愛他的嗎？他們之間，真的只有用這種相互折磨的方式才能感覺得到自己在對方心中的位置嗎？
而他，真的有這麼愛自己嗎？
然而，子陽的死，是否真的可以這麼輕易就能抹去？
有時候看著萱萱想要靠近她而顯得小心翼翼的神情，芸凡就感覺到一股窒息般得疼痛，一個母親，竟然讓自己的女兒害怕自己的母親會拒絕她而漸漸變得敏感起來，這樣的母親，何其失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