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我們去看看子陽怎麼樣了。」說罷，就從床上走了下來，由孟睿楓牽著，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睿楓，毀了羅氏，你真的會開心嗎？
羅天華是你的外公，他一向都那麼信任你，你真的忍心毀棄他一生的心血嗎？
但是，這句話，芸凡知道自己不說出來，孟睿楓也會明白的，既然這是他的選擇，既然他認為這是他想要的，那就讓他放手去做吧。
沒有人比她更能瞭解，仇恨對於一個生活在過去陰影裡的人，是那麼的不可或缺。籌劃了那麼多年，要他戛然而止，比殺了他還讓他難受啊。
就像當年，她也無法因為安琪而停止對杜家的報復一樣。
報復已經成為一個人的人生支柱的話，那即使有萬千阻力，也不可能阻擋得了的。
手術室的房門還緊閉著。萱萱已經在羅世英的懷裡熟睡，臉上的淚痕還斑斑可見。這個可憐的孩子。
走過去，坐在她身邊，從羅世英的懷裡接過萱萱， 心疼地看著那張剛剛還在她面前嘶喊的小臉，這一刻，是一個母親對孩子的愧疚。
她對不起這兩個孩子啊。
她是RH陽性血，萱萱也是，卻沒有想到，子陽會是熊貓血！
只要一想到當初她扔下子陽，連他生病都不知道，這麼久甚至都沒有發覺，心就像被擰緊了般絞痛不已。
幸好，此刻，還能抱著萱萱，還能從她身上汲取溫暖。
萱萱似乎感覺到了芸凡的顫抖，揉著雙眼坐了起來，呢喃了句：「媽咪……」
滿臉淚水的芸凡一把抱住她，生怕下一刻她也會消失般：「萱萱，媽咪在這……媽咪在這……」
羅世英伸手將這對母子摟在懷裡：「好了，別哭了，別嚇著孩子。」
就在這時，手術房門被打開了。
一身白衣的艾立生博士走了出來，操著一口純正的漢語說道：「我已經盡力了，sorry。」
臉上，寫著歉意和愧疚。
芸凡忽覺天地頃刻間旋轉起來，再也聽不到其他的聲音，恍惚間，只看到有很多白影在眼前攢動，好像還有人在哭……
有人在搖她，她卻沒有感覺。
「媽咪……媽咪……你快來啊，我在這裡啊……快來抓我啊……」
「媽咪，你好笨哦，愛得好笨，爸爸都不知道你這麼愛他……」
「媽咪，奶奶為什麼哭啊？她好可憐哦，你幫我安慰一下她吧……」
「陽陽……」芸凡看著眼前那張小臉寫滿了憂愁，心疼地走過去，想要伸手去抱他，卻被他側身躲過了。
忽然間，子陽換了另一副表情，睜著一雙怒眼生氣地朝她大喊道：「媽咪，你為什麼不保護我？你為什麼要讓我摔下來？為什麼？」
「你不愛我，你根本就不愛我！我一生下來你就把我送走了，你只愛萱萱一個人！我恨你！我恨你！」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芸凡心痛萬分地看著眼前的孩子，想要開口，喉嚨間卻似有什麼堵著一樣，無論她怎麼嘶喊，一點聲音都發不出。
心燎火急地往前衝，想要去抓住那個蹲在地上哭泣的人兒，孰料，奔過去的時候，子陽卻一下子沒了蹤影，讓她撲了個空。
看向四周，白茫茫一片，伸手去抓，卻什麼都沒有。
前所未有的害怕一下子攫住了她的心智，瘋狂地張開喉嚨嘶喊，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聲音：
「陽陽，你在哪裡？媽咪是愛你的，你快回來啊……媽咪再也不會讓你一個人了，媽咪永遠都會守在你身邊，不再讓你受傷了，你快回來啊，陽陽……」
撕心裂肺的呼喊，卻像打在海綿上，沒有丁點的回音。
頹然坐了下來，嘶啞的聲音繼續在四周迴盪：「陽陽……你在哪裡啊？媽咪在找你，你知不知道啊？陽陽……」
子陽的葬禮在一個陰雨天裡舉行，葬在城堡不遠處的一個小花園裡，那是他最喜歡的一處地方，在那裡，可以抬頭看到遠處的大海。
陽陽喜歡大海，喜歡住在海面上的海鷗。
很長一段時間，芸凡都不敢去相信子陽真的離開了他們。這棟城堡裡還經常響起他的嬉鬧聲，那個鞦韆上還能看到他的身影，訓練房上還能聽到他因為捉弄了老師而發出的得意笑聲。
怎麼可能會相信他真的離開了呢。
讓她難以面對的，還有孟睿楓。
她低估了子陽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她也低估了自己的癒合時間。
如果不是他一意孤行要報仇的話，如果不是他一心想要毀滅羅氏集團的話，羅世英不會想到利用子陽來保住羅家，更不會將子陽帶到這裡來。
如果子陽不來英國，就不會發生這個意外，他的病，就不會發作了。
接受心臟移植手術的人，也有活了一輩子的！
所以，如果不是他們母子的話，子陽就不會死了！
這一切，都是他們母子造成的！
什麼十幾年的恩怨！什麼家族糾葛！根本就不關她的陽陽的事！可是他們卻狠心地將陽陽牽涉進來！都是他們！
報仇真的有那麼重要嗎？重要得可以不顧自己孩子的命嗎？
報了仇又如何？羅氏被毀又能怎麼樣？能把她的陽陽還給她嗎？
冰冷的絕望緊緊地包圍住她，任何人的聲音她都聽不到了，唯一能感覺到得，就是陽陽向她控訴，她沒有保護好他！
孟睿楓心疼地看著將自己關在角落裡不讓任何人靠近的身影，看著她的臉一天一天地瘦下去，看著那雙凹下去的眼睛越陷越深，卻無計可施。
他更加不敢告訴她，那個樓梯，是有人故意將扶手鋸斷的，那個人，已經被他抓了起來。
他不敢告訴她的還有，那個人，是羅日昇派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