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王后 下部 我知道你心裡苦
    「哈,連你也取笑我……」楊娃娃橫了他一眼,俏皮一笑。

     呼衍揭兒握起她纖白細香的小手,暖暖揉著:「多年前,也有一個年輕人……第一次見你,便被你迷住了,無法自拔……你知道他為什麼迷戀你嗎?因為,他夢中的女子便是你這樣的,看似柔弱,卻膽識不凡;像湖水一樣清澈,卻讓人捉摸不透;像藍天一樣澄淨,又像冬日飛雪冰冷而絕烈……」

     楊娃娃垂首靜靜聽他低低絮語,嗓音哀沉,浸透了深而綿的情意,只覺他的目光如水如火……是呵,那已是多年前的事兒,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場景,歷歷在目,確是很突兀的。當時,與他素昧平生,第一次見面他就要娶她,著實讓人費解。此時聽來他彼時彼地的心緒,令她心生惻然。

     突然,他拿起她的左手,微微欠身,在手背上落下溫潤的一吻。

     她抬首望著他,眉目飽含歉意,乞求道:「你不要……這樣……」

     呼衍揭兒仍是握著她的手,黯然道:「聽我說完,好麼?」見她終於點頭,他繼續道,「大單于很愛你,或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愛你有多深,而我……和大單于一樣,卻不夠堅定,不夠『不可理喻』,任憑你留在他身邊,正因為如此,他得到你的心,讓你甘願留在他身邊。」

     「從此,我失去了所有的機會……後來,我終於認識到,即使你我早先相識,你也會愛上大單于,我……比不上他。後來,我娶了瓏玲,妄想以她代替你,把你忘記,然而,我誤了她一生,我給她一生的安定,卻給不起她一生的幸福……因為,我無法愛上她。」

     楊娃娃歎道:「都是我不好,害了你,也害了瓏玲……」

     呼衍揭兒傷感地看著她,夜幕下,俊眸璀璨、似有晶瑩的光色流動:「與你無關……你注定是我們匈奴的大閼氏,也只有大單于才配得上你!」

     動情之後捨情,最是艱難與酸澀,那是忍痛割捨,那是連皮帶肉的撕扯,那是傷筋動骨的訣別。

     楊娃娃清眸冉冉流動,玉腮凝紅,抹上一絲嬌羞:「不要這樣說……我沒有你說的那麼好……」

     「我只盼你能盡快回到單于庭,回到大單于身邊,這樣……我也放心了。」呼衍揭兒舒心一笑,心中多年的糾結頃刻間舒展,驟然輕鬆,清俊的臉孔頓時爽朗有如秋陽。

     楊娃娃見他神清氣爽,知道他已將多年的情感糾纏壓下、深埋歲月深處,大感安慰,由衷道:「嗯,我會盡快回去,謝謝你。」

     呼衍揭兒見她白衣悄然、清雅如斯,清婉眉目蘊著一縷輕愁,猶豫道:「月氏王未藍天,是不是喜歡你?」

     楊娃娃垂下眸光,輕輕頷首。

     呼衍揭兒雙眉微蹙,語音沁涼:「好,我知道了。」

     「你先不要跟大單于說我在這裡,好不好?」楊娃娃抬首,殷切地望著他,深瞳幽遠,一如夜空、令人直想墮入其廣闊的情懷。

     「好!我先不跟他說!」呼衍揭兒按住她細弱雙肩,輕輕一攬,將她擁入懷中,「我知道你心裡苦,哭出來吧,會好受一些的。」

     一瞬間,楊娃娃愣愣地哭不出來,須臾,便放肆地大哭起來,伏在他肩窩抽噎不止。是呵,多月來的隱忍、思念、痛楚、酸澀,頃刻間爆發,彷彿洪水決堤,氣勢洶湧。

     他,是瞭解她的。

     呼衍揭兒輕拍她的肩背,柔聲安慰,口鼻中吸入她清冽的幽香,不由得深深的迷醉;他輕輕閉上眼睛,腦中慢慢浮現另一張熟悉的小臉,眨著靈俏水眸無邪地望著他,猛然,他驚醒過來,艱澀道:「瞳瞳很好,你不必擔心,只是夜裡會想媽媽……」

     一聽到天瞳,她迷濛著雙眼離開他的懷抱,漸漸止住哭聲,心底卻始終縈繞著烏絲說過的話,長大後,瞳瞳與呼衍揭兒會有什麼交集呢?守護神,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楊娃娃自是無法預知女兒的未來,當天瞳十六歲的時候,已然是單于庭另一個楊深雪,酷似其母,儷影翩躚,深瞳點墨,眼波如醉,容色妍秀,靈婉動人,惹得單于庭眾多男兒競相愛慕。她卻獨獨鍾情於叔叔呼衍揭兒——單于庭第二任大單于,且如願以償地嫁給他,老夫少妻情深意重攜手到老,成就一段永世流傳的佳話。

     當天瞳大禮之時,楊娃娃已經看不到了,早已與大單于長埋廣袤的草原,長草蕭蕭,野花離離,以春夏秋冬的各色妍姿祝福神仙眷侶。

     ——

     胡天八月即飛雪。一場紛紛揚揚的碎雪過後,大單于親帥六萬鐵騎秘密開赴月氏,立志給予月氏狠狠痛擊,以此奪回深雪閼氏的籌碼。

     蒼穹高闊,銀漢暗沉,尖嘯的冷風肆無忌憚地鞭打著夜幕下一座座臨時搭建的帳篷,帳頂呼啦啦作響,直欲隨風而去。一夜冷風嗚咽,一川荒草蒼涼。

     帥帳內,帳簾獵獵飄蕩,冷風不時灌湧進來,冷了一帳暖火。燭火飄搖,輝照在各人的臉上,昏光影綽,面色卻是無比堅毅。眾人圍著矮桌而坐,倫格爾,塞南,須卜隆奇,蘭扣……

     「大單于,時辰不早,今晚就到這兒吧!」 倫格爾含笑道,飲盡杯中剩酒。

     大單于微微一笑:「好,散了吧,各位都歇息吧!」

     眾人躬身退出帥帳,只餘大單于背向帳口、負手而立,挺直的脊背凝定不動,仿似漫出一絲悲愴的意味。

     雪,你還好嗎?快了,我就要接你回家了!

     帳外侍衛低聲呼喚,說是急事稟報。侍衛掀簾進帳,稟道:「大單于,外面有一人求見大單于,說……只要大單于聽到她說的兩個字,便會見她。」

     大單于精眸盯著他,奇道:「哦?哪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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