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王后 下部 我要你死
    不由分說地,她攙抱著真兒快速地轉身離開……剛跑出不遠,感覺腹中的寶寶猛烈地踢了一腳,疼得她僵住了身子,倒抽著冷氣。寶寶似乎踢得挺爽的,連續地又踢了好幾下,好不樂哉地手舞足蹈著。

     寶寶,安靜點,好麼?媽媽很疼很疼的呀!寶寶……疼痛,越來越強烈……她的脊背上,冷汗潸潸,額頭上,懸著豆大的汗珠,瑩瑩的透亮。

     「閼氏,你怎麼了?」真兒焦急地叫著,轉身扶住閼氏,蒼白的臉上惶急無措;不經意的,瞥見遠處潔白的雪地上站著的一個女子,驚慌地喊道,「是愛寧兒居次,她在那裡——」

     楊娃娃忍著腹中的疼痛,艱難地舉眸望去——慘淡的天空下,雪花蕭蕭疏疏地飄灑,愛寧兒一身白色的裘衣,容顏清冷、詭異,桃花眼瞇成一條縫,縫中只有某個人的身影;飄忽的眼神,如雪花一般冰冷、恪人,附在肌膚上,冰得發燙。

     愛寧兒舉起弓弦,緩慢的姿勢充滿了決絕的氣息,拉弓,扣弦,在放箭的那一瞬間,她的腦中迴盪著禺疆叔叔冷酷的表情、堅冷的話語——即使他會殺了她,她也義無反顧,她就是要他心愛的女人死在自己的箭下,為自己報仇,為丘林野報仇,為——無論如何,她就是要那個女人死,一屍兩命。

     真兒擋在她的前面,紮在肩口的羽箭顫抖著,鮮紅的血染紅了衣服,艷麗的血色慢慢的洇染成最美的生命之花;她急急地哭叫道:「閼氏,快走啊……」

     「真兒,你閃開!」楊娃娃尖聲呼喝,把她推到旁邊,順手抽出她身上束著的腰帶,「她要殺的是我,你快走!」

     羽箭追風逐月般地飛射而來,接連三五枚,力道迅疾,轉眼已到眼前。她扯動腰帶,貫滿全身的勁道,朝著近前的羽箭拋擲出擊,裹住箭身、如水袖般婉轉地拋出,再次收回、出擊,卻是充滿了剛硬的力道。只見,她快速地左閃右躲,腰帶翻飛如燕,靈動,曼妙,敏捷,紛亂;滿天的雪花,四散如羽,倉惶逃奔,飛落大地。

     真兒呆呆地看著眼前的情景,靜靜地,像是驚呆了一般……閼氏,好美好美,好厲害好厲害,一條腰帶就可以舞動出這麼強勁的力道,這麼優美的姿勢,剛與柔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幻化出無窮的幽婉、迷離。

     不多時,雪地上已然橫陳著十多枚羽箭。間歇發作的腹痛,加上一番激烈的動作,她已是筋疲力盡,急促地喘息著,全身發涼;剛停歇下來,又有兩枚羽箭一前一後地射來……腹部一陣抽痛,她痛得提不上力,虛軟地站在當地……

     羽箭,裹挾著一股強勁的冷風,撲面而來……她聽不見真兒的叫聲,只覺得腹中似有一隻利爪,使勁地攪動著,抓撓著,無聲的狂笑,猙獰的臉面直直地逼過來,逼得她手腳冰涼,軟綿綿的無力,好似再也支撐不住……

     狂嘯而至的羽箭,僅有三步之遙,可是,她無力躲開,更是無力保護寶寶;今天,她就要葬身在這風雪之中嗎?原來,愛寧兒裝瘋,瞞過了所有人,忍辱負重,為的就是今天,就是這一箭。

     原來,愛寧兒如此恨她。恨,原是理所當然,償命,也是理所當然,那麼,就償命吧!

     輕輕地,她閉上了眼睛,最後一眼,是漫天飛舞的雪花,冰清玉潔的,沒有一絲仇恨。

     「閼氏——」真兒慘烈地吼叫。

     錚錚的兩聲,金屬撞擊的聲音,銳利得刺耳。

     她悚然而疑惑地睜開眼睛,看見四枚羽箭掉落在地,就在她們的腳下。適時的,右邊傳來鐵蹄踏雪的沉悶聲響,一小隊騎士朝這邊狂奔過來,踏醒了沉睡的雪原,攪亂了寧靜飛翔的雪花,一種勃勃的生機,猶如呼嘯的北風狂嘯著湧蕩而來。

     「閼氏,是他們救了我們!」真兒喜極而泣,興奮地嚷道,「愛寧兒掉馬跑了,你看,有兩個騎士追上去了!」

     真兒回頭一看,看到痛得萎癱在地的閼氏,大驚失色,蹲下來撐住她的上半身,嗓音都顫抖起來了:「閼氏,你怎麼了?閼氏——閼氏——」

     楊娃娃坐在雪地上,左手撐在雪地上,右手撫著隆起的腹部,腹中疼痛欲裂,彷彿火球,燒得就要炸開一樣。疼痛一如波浪般侵襲,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疼得她扭曲了小臉,斷斷續續地說著:「好疼——我——可能——要生了,快——快送我——回去——」

     一個俊奇的男子神速地躍身下馬,略顯慌亂的,跑過來,摟抱住她,心慌慌的,關切道:「深雪,你怎麼樣?」

     她看見了一個許久不見的朋友,大而清俊的雙眼皮,俊逸的鼻樑,清奇的臉孔,只是,上唇的鬍鬚短而粗重,比以前長了不少,顯得成熟、穩重。她感受得到,他的心,是惶恐的,於是輕輕地牽動著唇線:「是你,呼衍揭兒,麻煩——你,送我——回去!」

     失血過多,真兒微微的眩暈,晃了晃腦袋,驀然的,看見閼氏的大腿處流湧出嫣紅的血水,在白雪的映襯下,令人發怵,刺痛了人的眼睛:「啊,好多血,閼氏流了好多血,好多血——」

     她想起禺疆說過的話:如果你要生了,而我不在你身邊,你一定要等我!

     他們說好的,他會在她身邊,要陪著她,可是,現在……而呼衍揭兒突然出現,在她分娩的時候陪伴在她身邊,他會怎麼想?她咬住下唇,堅決道:「我要生了,送我——回去!」

     呼衍揭兒不敢想像,如果晚了一步,那枚羽箭就會刺進她的身軀,那麼,他將會後悔一輩子!他的心中,氾濫著潮水一般的疼痛,他想砍人,他要宰了那個放箭的人,而現在,她這般痛苦,他要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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