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王后 上部 他的阿媽是誰
    魯權的臉上交織著疑惑和驚恐,下達命令:「拿下!」

     圍住禺疆等人的幾十個騎兵,竟然一動不動。魯權大怒,回頭一看,心中大駭——幾十個騎兵已經被倫格爾的騎兵制伏,當然不敢輕舉妄動。大勢已去,他淒惶的臉上抹開不甘的怨恨,大手一揮——立即策馬湧來百來人的騎兵,紛擁在他周圍,裹挾著他,疾馳而去。

     瞬時,禺疆抽箭搭弓,瞇緊黑眸,釋放出滿滿的勁,「咻」的一聲尖響,鐵箭破空而去,乘風踏塵,刺進魯權的左肩。

     魯權忍住火辣的銳痛,咬緊牙關、策馬狂奔,一眨眼,漸漸消失在迷濛的天際……

    ——

     草原上落下第一場雪的時候,楊娃娃肚子裡的寶寶剛好三個月。此時,攣鞮氏部落已經轉移草場,氈帳駐紮在一個相對背風的曠地,以躲避呼嘯北風的侵襲。親身感受了,她才瞭解到,草原遊牧民族逐水草而居,並不是漫無目的地隨意遊走,而是有著相對固定的活動區域,一年四季,四片草地。

     早上,一出營帳,乍然感覺到北風席捲而來的寒意,不由得猛打寒戰。真兒說,我們身上的夾袍要換下來了,應該穿上皮裘和斗篷大氅了。

     天色灰濛濛的陰沉,冷風肅肅,刮得枯草呼呼作響。不一會兒,北風刮得更緊,天際紛紛揚揚地撒下密密匝匝的雪花,細碎瑣屑,在風中漫天飛舞,不到午時,草原上已是白茫茫的一片;縱目遠眺,天與地都是白的。

     「哇——好漂亮啊!」楊娃娃情不自禁地驚呼著,站立在漫天飛雪中,展開兩隻手掌,迎接雪花的飄灑,仰頭望雪,一副深深陶醉的神情。

     真兒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奇景:飛雪漫天,一個純白衣服的纖弱人兒,烏黑的如緞長髮,嫣紅的臉頰,沉醉的容色……白皙的膚色與飛雪融為一體,彷彿她就是雪花的精靈,飄飄欲飛,聖潔無邪……一切似乎靜止了一樣,只有那一泓清澈的眼波晶亮地耀眼。

     她轉過頭來,看見真兒的癡呆樣兒,不解道:「真兒,怎麼了?」

     真兒回過神,抿嘴笑道:「閼氏,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就像冰屑似的,再過幾天,還會下更大雪,到時,大片大片的雪花才好看呢!」

     她呼吸著白雪的味道,「真兒,你知道嗎?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看到下雪呢,當然會很激動了!」

     她閉上眼睛,仰起頭,讓臉龐與天空平行——當她堅持不了、想要哭泣的時候,她就仰起臉龐與天空平行,不讓眼淚流下來,而讓鹹澀的淚水向心中倒流。當姐姐失蹤,當爺爺與世長辭,當集團的事業壓得她喘不過氣,當發現阿城和阿美的曖昧,她都這麼做了,讓淚水倒流。

     然而,21世紀的那些事情,此時此刻,似乎非常遙遠,竟是那樣的不真切,彷彿她一直是在這片草原上,彷彿,她的初戀,初戀情人和他的背叛,都隨著時空的轉換而無足輕重——她已經放開那段遙遠的感情,心中無牽無掛。

     真兒輕蹙眉頭,奇怪道:「我一直不明白,閼氏為什麼不嫁給酋長呢?我看得出來,酋長很喜歡閼氏的,如果哪天閼氏不在了,不知道酋長會怎麼樣呢!肯定受不了!」

     楊娃娃望著真兒,淺淺地笑開:「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越過真兒,她看見不遠處蕭然站立的一個男子,風雪飄搖中孑然孤立。他是立脫酋長,半個月之前已經康復,只是,他不是獨自待在帳中,就是站在冰溶閼氏的墳前,神色蕭索,寡言少語,不再過問部落的任何事情。

     冰溶閼氏的死,對他的打擊竟然如此之大!癡情如他,究竟是他的不幸,還是冰溶的幸?而冰溶,是否如他這樣,認定他是她的唯一?

     楊娃娃走向立脫,頭也不回地說:「真兒,你先回去,我和立脫酋長說說話!」

     立脫努力地扯一扯嘴角,慘淡一笑:「下雪了,漫長的冬天開始了,你應該多穿點衣服,不要凍著了!」

     「我會的,謝謝!」她的微笑、宛若飛雪,縹緲潔白,「我可以請教你一個問題嗎?」

     立脫直愣的眼神,飄向遠方,虛浮如絲絃,卻是精細得讓人心驚:「你想問,禺疆弟弟的阿媽,到底是誰?」

     她點點頭:「我問過一個人,她說她知道,不過,她不肯告訴我!」

     她已經找過烏絲,烏絲說,冰溶閼氏已死,什麼事都不再重要了!神女應該關心的是,你的夫君如何當上酋長,甚至坐上聯盟單于的大位。

     「她不肯告訴你,那麼,就沒有人知道了!」立脫蒼白的臉上展露出一種理所當然的篤定。

     立脫知道她說的是烏絲?她詫異道:「你也不知道?」

     「那年秋天,阿爸娶了溶溶。溶溶才15歲,嬌艷無雙,我清楚地記得,我第一次看見溶溶的情景。那是大婚後的第二天,我騎著一匹小馬來到月亮湖邊,看見阿爸新娶的閼氏站在湖邊,長長的蘆葦中,粉色衣裙的溶溶,衣袂在秋風中飄蕩,就好像是天上下來的仙女,感覺很真實又很模糊。我只能看見她的側面,長髮蓋住半邊臉頰,但是我看得出來,她正在傷心地哭泣……」

     立脫兀自回憶著,語調異常平靜,臉上似乎蒙上一層淡淡的暈色:「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哭,看見她傷心的樣子,我也傷心得要死;我想讓她開心、快樂,但是我做不到……那時,我才七歲,但是,我對著天神和祖先發誓,長大後,我一定要娶溶溶,保護她,愛惜她,讓她快樂,讓她成為最幸福的女人!」

     「第二年冬天,溶溶生下一個孩子,就是禺疆弟弟,但是,溶溶並不喜歡他,甚至很討厭他,對他不管不問,只是讓婢女照顧。我不知道溶溶為什麼不喜歡禺疆弟弟,不過,我一看見禺疆弟弟,就非常喜歡,黑黑的眼睛,挺直的鼻子,漂亮的嘴巴,而且,他是溶溶的孩子,我要好好照顧他,教他騎馬射箭,我會的,都教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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