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王后 上部 她願意留下來
    強勁的酸意洶湧不止,喉嚨口不停歇地竄出酸流,口中酸澀不已;楊娃娃覺得萬分難過,腳底發涼,裸露在秋夜中的指尖寸寸冰涼,身上的力氣不可抑制地消隱不見,兩腿發軟,身子輕浮,可是,她仍然強自撐住,轉過身,搖搖晃晃地朝著禺疆走過去……

     禺疆衝上來,將搖搖欲墜的人兒攔腰橫抱,急速奔向寢帳,肅穆的臉色剎那轉換,驚惶,焦切,擔憂……

     真兒亦步亦趨地緊緊跟上,倫格爾站在當地,望向匆匆而去的人影,朗闊的面容上佈滿不合時宜的關切之色,直到濃墨般的夜色淹沒一切曾經的波瀾,深鎖的濃眉才緩緩平撫下來,小眼瞇了又瞇,心頭轉動著的無數念頭,紛紛擾擾。

     楊娃娃抱住他厚壯的身軀,小臉埋在他的胸前,呼吸著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粗獷體味,喉嚨口漸漸地安定下來,那潮湧的酸流似乎也讓溫熱的懷抱化解殆盡。

     「不要擔心,我好多了!」她輕聲安慰道,無辜柔弱的神態,化開一片旖旎風情。

     禺疆把她放在氈床上,讓她靠躺著,扯過羊毛氈毯蓋在她身上。真兒端過來一杯溫水,又遞過來一條溫熱毛巾給她擦臉,看了一眼坐在床沿的酋長,擔憂道:「閼氏,你的臉色就像雪一樣白,是不是還很不舒服?」

     楊娃娃的唇角微微一動,洇開一抹虛淡的笑紋,提聲道:「已經好些了,真兒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真兒點頭答應,稍稍收拾一下,輕笑著漫步出帳。

     他握住她的小手,灼熱的眼眸流溢出自責的光色:「你的手好涼!很冷嗎?」

     話畢,他起身脫下披風和皮靴,坐到床上,抱起她坐在胸前,環住她的上身,擁得緊密貼實,下巴在她的頭頂溫存地磨蹭著。

     一股暖流從心底無聲地流淌而過,發涼的身子在他的懷中慢慢地暖和起來。她仰起頭,靠在他的肩窩處,含笑道:「怎麼了?你是不是不高興了?我們不是說好的嗎?」

     他溫實的嗓音稍稍拔高,鄭重中游移著一絲絲的調侃:「嗯,我不是不高興,除了不高興,還有生氣!」

     「為什麼生氣呀?」她不解道,倫格爾又沒對她怎麼樣,他生氣什麼呢?哦,是了,愛寧兒!

     粗燥的手指捏搓著她尖細的下巴,他的鼻息開始粗重,威脅道:「以後不許拿別人考驗我!不然,我讓你三天三夜走不出寢帳!」

     想起那次瘋狂的三天三夜,暗無天日,死去活來,她仍是心悸不已,不由得用勁掐他的大腿,嬌嗔道:「你敢!你這麼折騰我,我肯定少活十年!」

     玩笑地說著,她的心中不免一陣淒惶,這男人實在厲害,精明透骨,這點兒心思都被他看出來了!

     她不經意的玩笑話,攪動了他的愧疚和自責。立時,他心酸地沉默著,手臂微微收緊。

     一時之間,空氣沉悶、清冷。她感覺到他心跳的加速和沉重,感覺到他的僵硬和心傷,於是轉開話題,溫婉笑道:「其實,你也知道是倫格爾讓人放火的,為什麼要我跟他說這番話呢?你不介意別人認為你的閼氏比你厲害嗎?」

     禺疆大笑,爽朗的笑聲中帶著幾分誠摯:「我當然介意,不過我介意的是,你會不會永遠留在我身邊,是不是永遠不會背叛我,你留下來是不是因為——愛我,嗯?」

     「哈,你審問我呀!」她嬌俏地笑說,輕鬆愉悅——倏然,她坐直身子,探到床沿,乾嘔著,一聲又一聲。

     他起身扶著她,脆弱的心、驀然地抽緊,啞聲道:「很難過嗎?」

     她輕輕地搖頭——其實,並不是真的嘔吐,只是她不想回答他的問題,或者說,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心中蕩漾著歡悅、感動、無奈、不忍,忍不住地、眼眶酸脹,眼眸潮濕濕的,霧氣瀰漫;可是,她並不確定:是否因為愛他,才留下來!她只能確定,她願意留下來,她願意嘗試著去接受他、愛他!

     收拾好心情,她坐回他的懷抱,側著身子,摟抱著他粗壯的上身,把臉貼在他的胸口,笑意姍姍:「倫格爾相信我所說的話嗎?會像我們猜測的那樣,除掉哈青都嗎?」

     胸前是嬌憐、深愛的女子,胸中卻是孤單地涼澀,他明白,她是刻意迴避他的問題。他的眸色沉甸甸的,無助得惶然——擁抱著她,卻無力掌握她的心思,有時候,他感到深切的無助和無奈。

     撇開眾多思緒,他沉穩道:「他一定會除掉哈青都,不過是借我的手除掉他。他不相信你會幫他,但是他已經很佩服你!這樣,就達到我們的目的了!」

     楊娃娃隱隱猜測到他的用意,不過,她寧願裝作不知道:「他是否佩服我,有很大關係嗎?」

     禺疆點點頭,勾起她的下巴,低頭細細啄吻著她的臉頰和唇瓣,嗓音暗沉:「有關係,一來,他會放鬆對我的警惕,二來,他知道你的心思、謀略在他之上,明白自己已經沒有必勝的把握。如果我猜得沒錯,他已經動搖了!」

     臉容嫣然流紅,美眸中一絲玩色悄悄溜過,她吻住他的下唇,輕輕地啃咬……

     翌日下午,議事大帳前面的廣場上聚集著很多部民,熱鬧喧囂。和部民們對峙的,是攣鞮氏部落的核心人物,哈青都、倫格爾、魯權等,禺疆和楊娃娃站在外側,後面是十個護衛,雄姿勃發,鐵骨錚錚。

     「哈青都大人,我家燒死了好幾頭牛,這日子沒辦法過了,請您為我們做主,把他趕回去!」

     「對,一定是天神發怒了,把他趕走!」

     「他是我們部落的災難,如果只是趕他走,天神一定還會發怒,還會降臨災難。我們要遵循天神的命令,殺了他,為薩北大人報仇!」

     「殺了他!殺了他!倫格爾大人,你是我們部落的大英雄,殺了他!」

     憤怒的、憂心的、驚懼的部民,叫囂不止,滿腔悲憤。

     碧天如洗,清澈得高迥光滑;淡雲縹緲,聖潔得寧靜致遠;淺薄的陽光流灑下來,薄得透明,薄得如霜,涼風吹拂下,似染金的清水無聲地暗地流淌,悲涼肅殺。

     哈青都臉孔肅沉,眼睛中盛滿陰涼的笑意,高舉雙手,示意大家靜下來,吼聲道:「我知道大家的日子不好過,不過,禺疆兄弟是在我們部落長大的,我們也不要冤枉他才好!現在,請巫師為我們做一場禱告,請求天神饒恕,天神也會告訴我們,這幾天的大火,到底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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