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彼岸天氣晴 第1卷 芯子裡的快樂
    「那時候,我也對我媽媽說了,我說我和她合不來,她也很討厭我,不如讓我們離婚吧。我媽媽說,『離婚怎麼可以?我和你爸爸,不也是這麼過來的嗎?這就是我們的宿命。慢慢地一起過著吧,如果老了,能變成一對老熟人,互相守著說說話,像一對白頭宮女一樣,一起說說共同經過的天寶軼事,還是滿不錯的。你說想找一個自己喜歡的人一起過,誰不想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可我們的命運就是如此,無法改變。我看,以後如果你能遇見自己喜歡的女人,我還是支持你和她在一起的』。我說,如果那時候,如果我喜歡的女人因為我已經有老婆了,不想和我在一起怎麼辦?我媽媽說,『那麼,我可以告訴她,我可以去對她說:我倒是原配,我倒是明媒正娶,倒是東宮,倒是正印夫人呢,可是,你們有誰看見了我心裡的寂寞?我人生中唯一值得驕傲的地方,唯一成功的地方就是,我自己生的兒子還算和我親,有話也肯和我說。其他,就什麼都沒有了。真的一點都沒有了。做女人,注重的是要有芯子裡的快樂,而不是光活了一張面子。面子算什麼,一撕就破慘不忍睹的東西。」

    聽他這麼說,我倒是突然對他產生了深深的憐惜,這種憐惜之情就像有一種力量,讓我的心裡突然充滿了母性(而我常常覺得自己是個母性不足的人),我過去摟著他,像摟著自己的孩子,受傷的寂寞的孩子,讓他靠在我的懷裡,得到撫慰。

    「乖。」我摸摸他的頭說:「你以前……讓我真的很心痛。」

    「沒關係,我現在有你了。」他讓我坐在他的腿上「來,你摸摸我的心,現在已經是很完整的了。」

    「對了,」我忽然提醒道:「你對文潔若也是太苛刻了,既然她覺得事業是一種慰藉,那你就多給她一點方便好了,為什麼要對她趕盡殺絕?你不知道,我聽她說出『還我河山』這樣的話,感覺很悲壯呢。」

    他聽了,在我背上拍了一下,笑著喝止道:「去,女人懂什麼?去做你的面膜吧,你該去維修你這張小臉了。」

    如果是性格大女人一點的,肯定聽了他這樣的話會有點不舒服,不過我倒是一點都不介意,我覺得他天生就是那樣的男人,而且,他很愛我,所以,我有底氣可以應對自如:「那我是要做保養去了。誰願意來管你們這些閒事?我這個人就是懶,有你在,我就更懶得動腦子動心思了。」

    「這就是你聰明的地方,」他誇獎道:「我常常說你很聰明,因為你從來都不會聲嘶力竭地和男人去爭奪天下。名言說,男人通過征服世界去征服女人,而女人只需要通過征服男人來征服整個世界。」

    「誰那麼有空去征服這個征服那個?」我依然剁著高跟鞋跑到他對面的廳裡,坐下來塗手霜,做手膜,我覺得他媽媽有一句話說的很對,這世上的大部分女人都是在為別人活著的,她們很在意別人怎麼看她們,別人在用什麼樣的評判標準評判她們是否幸福,是否完美;其實呢,「做女人最主要的是要有芯子裡的快樂」,這是遠遠要比有一張虛浮的面子更重要的事情。

    過了兩天,關逸朗說要帶我去見他媽媽。我趕緊問可不可以不去。

    「為什麼?」他問。

    「我不知道說些什麼。」我回答。在我心裡,我感覺他媽媽是一個非常精明犀利的女人,應該很難應付。

    「你不需要說話,就打扮好了站在她面前,讓她看看她兒子喜歡的女人是什麼樣的,就可以了。」

    那就純粹是一個芭比娃娃嘛。我想,他媽媽會不會很失望,覺得自己兒子的品味如此之低,就光喜歡一個漂亮臉蛋?

    到了見面的那一天,我刻意地沒怎麼打扮,裝飾的太隆重,會讓人覺得我有點上趕著的感覺,不如隨意一些,倒更符合去喝下午茶的場合。

    據說他媽媽喜歡園藝,自己常常在花園裡試著培育各種花草。所以,我見到她的時候,她正戴著遮陽帽和園藝手套,手套上還沾染著點泥,很抱歉地說:「啊,我剛才在種地水仙呢,不好意思了。」

    是一個皮膚白皙,性情溫婉的女人,倒看不出具體年齡。眼角已有皺紋,但是很清淡,像是用畫筆淡淡地一筆一筆地描上去的。態度很有點日式貴婦的風範,永遠都是那麼的未語先含笑,沉靜嫻雅中夾帶著些微的,很自重的矜持。

    看她脫了手套和帽子,坐下來招呼我們喝茶,然後就隨便聊了幾句天。她的表現是既不怎麼熱情,但也很不冷淡,一切都恰到好處。我在心裡尋思道,沒想到這樣外表的女人,也能說出那麼沉痛的話來。可見,每個人的軀殼都是帶有偽裝性的。

    坐了大約一個小時不到,關逸朗扯扯我的衣袖,低聲道:「我們該走了。」

    我聽了如蒙大赦,趕緊站起身告辭。他媽媽對我們的告辭,似乎也很是欣然,不過,她溫和地叫我等一下,讓人從裡面拿出一個小盒子遞到我手裡,然後溫文地說了兩個字:「再見。」

    回到家拆開盒子一看,是一塊古董表,但不是我所欣賞的風格,因為對於我來說,那白金錶鏈做的太粗獷了,表鏈上有一隻豹子,眼睛上鑲嵌著血紅的紅寶石,帶著一股霸氣。

    「這個豹子好眼熟……」我忽然叫道,這是某大牌珠寶的標識物之一。

    「咦,這是『狂野之心』嘛,」他拿起盒子說道:「這是以前溫莎公爵買給公爵夫人的,我媽媽的外公在拍賣會上買回來送給我媽媽的外婆,他們是一對很難得的恩愛夫妻。以前我對媽媽說過,如果我找到了我喜歡的女人,希望我媽媽把這只『狂野之心』送給她,沒想到媽媽一直都記得。」

    說著,他把這隻手表戴在我的手腕上:「不過,你手腕太細了,要找個工匠改一下才好。」

    因為自從關逸朗做手術那天起,就一直陪在他身邊,我連工作都辭了。白天有時候就變的很空閒很漫長,平時常常會開車出去轉一圈,買點東西之類。那天剛去車庫拿車,小鄭忽然過來對我說:「文董的車壞了,她自己有那麼多車不開,偏要來用關先生的那輛跑車。」

    「那就讓她用吧。」我說,反正他在辦公室,也不會開車,我開別的好了。

    小鄭堅持說:「如果我打電話告訴關先生,關先生是不會同意的。他最討厭別人開他的車了。」

    「你不說他不就不知道了嗎?」我想還是寧事息人比較好,搞那麼多事煩不煩。

    「這才對嘛。」正說著,只見文潔若戴著大框烏蠅鏡過來,普通臉型輪廓不夠鮮明的人,戴這樣的太陽眼鏡都不會好看的,但她的鼻樑很高,五官比例也非常和諧,可以說是筆筆中鋒,長的很是端麗,戴那樣的眼鏡是錦上添花。

    「鑰匙。」她向小鄭一伸手。小鄭看了我一眼,最後很不情願地把車鑰匙交給了她。

    「現在連個奴才跟班都是那麼勢利,」她淡淡地說道「也怪我們文家人自己不爭氣。」

    我想我似乎是沒有資格和她討論她的娘家人如何的,不如各自走開,各自做各人的事情算了。

    「你等等,」她叫住我,好像還滿有興趣和我聊天的樣子:「怎麼,現在做這裡的女主人了?那些奴才還都是很聽話的嘛。」

    「人家只是來打工的,不要奴才奴才叫的那麼難聽。」一般說起來,我是不想和她有什麼言語上的衝突的,但是聽她那麼叫小鄭,我的心裡很不平。

    「我一直在想,如果是我姐姐嫁給關逸朗,他會像對我這麼地對她嗎?他敢嗎?」

    這是她永遠的死結。一生都解不開的結。對於她來說,姐姐無時無處不在,如影隨形,永遠插足於她的生活裡。她都能在我身上看見她姐姐的靈魂附體。

    「我想他是不敢的。他會像對你一樣地對她,寵著她,把她捧的高高的,怎麼還敢去外面找情婦,那是在找死呢。他平生只喜歡同一類女人,除了那一類,別人對他再好,再是真心,他都看不見。」

    我聽了心底驀地一動,關逸朗說她向來很討厭他,看來卻是未必。

    陽光下,她忽然摘下她的大烏蠅鏡。瞇起眼盯著我的手腕,手腕上的豹子和她的表情一樣的劍拔弩張蓄勢待發:「『狂野之心』?他媽媽把這只『狂野之心』給了你?」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明瞭「狂野之心」的涵義,但是看起來她絕對不會是一無所知的。

    「關家的人,真是欺人太甚。」她低聲說道。我忽然產生了一個奇異的念頭,其實我並不喜歡「狂野之心」這樣的設計,我倒是覺得,「狂野之心」的風格,和她倒真是絕配,可世事卻往往很悲哀的是反諷的,反高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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