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者 第二十一章
    「還要聽他說什麼?眼見為憑沒聽過嗎?你都親眼看見了我正要搬進他家,這還不夠具體明顯嗎?」意馨斜了她一眼。「回去吧,以後別再來,來這裡看我們恩愛你也礙眼不是嗎?」

    黎礎盈覺得眼前情況荒謬地讓她想大笑幾聲,感情是這樣說變就變,昨日還愛她,今日就能愛上別人,是這麼隨性的嗎?在這之前,他不是一直拒絕蕭意馨的嗎?她尋尋覓覓的良人,不應該是這樣子的,只是,他為何遲退不開口,不對她解釋?

    「喂,你怎麼還不走?」見她不動,蕭意馨催了聲。「算了,你愛站在這裡就讓你站,懶得管你。允玠,我們進屋去,東西放著等不識相的人離開後再整理也可以。」她勾拉著程允玠,走入屋內。

    大門被用力關上的同時,感到痛楚的,不只是她的心,那屋內,還有一顆同樣傷楚的心。

    她在門前佇足,稍作停留,想著等等見著他時,開口第一句話是什麼。

    不是她喜愛纏人,不是她非要苦苦追問,可是當你對一個人傾注了所有的情愛之後,那莫名其妙便無疾而終的結果,要她怎麼坦然接受?雖然不愛了就是不愛了,至少,也該告訴她,他不愛她了。

    他什麼都沒說,就這麼讓蕭意馨回到他身邊,還住進他住處,那麼他先前為何拒絕蕭意馨的求和?而他面對她時,又是怎樣的一種心情?他對她說過的每一句話,是否真誠?甚至是……他吻著她、抱著她的時候,心裡想的人是她嗎?

    她對他無比信任,不曾懷疑他的心,但怎麼會換來這種痛得幾要蝕了心骨的局面?思慮了幾日,她仍決定要一個答案,是什麼都好,但就是要他親口給她答案。

    深深呼息,她壓下I`}鈴,然後安靜等待。

    不一會兒,大門猛然被拉開,伴隨男人冷涼不耐的聲嗓︰「你是又忘了帶鑰匙,還是又去購物買了——」甫從浴室踏出的程允玠,見著面前的嬌小身影對,愣怔住,一手還拿著毛巾停在半濕黑髮上。「……礎盈?」他原以為是蕭意馨。

    「剛洗完澡?」微昂臉蛋,她淡聲問,笑容亦是很淡很淡。

    「嗯。」低應了聲,他如潭深眸貪婪地在她臉上停留。在醫院不是沒機會遇見,但如同以往一樣,都只是擦身而過,最多回診對,有幾次交談,那也只是工作上的事務……像這樣近距離看著她,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她睡得不好嗎,為何眼下一圈暗青?三餐未定時嗎,那招牌圓臉清瘦不少?

    她不是說過她是個懂得愛自己的人,是個會自己找樂趣的人,怎麼幾日不見,卻覺她憔悴不少?

    黎礎盈偏過臉容,看向他身後靛開的大門。「她……不在?」

    她那聲「她」,讓他黑眸縮了下,他目不轉楮看她,以沉默代替。

    「她真的在這裡住下了嗎?」她慢慢移轉視線,回到他沉鬱面龐,語聲依舊好淡好淡。她只是要一個他親口說出的答案,沒有興師問罪,亦不要像蕭意馨那樣的歇斯底里。「是什麼……什麼讓你決定和她復合?」

    復合?那雙看著她的,盛著柔輝的黑眸聽聞「復合」二字對,倏地利過冷芒,帶著極盡的嘲諷。他早已決定不再上演復合戲碼,若不是她——蕭意馨以死相逼,他怎會如此委屈面前這女孩?卻又是因為被脅迫著而不能開口解釋什麼。

    那個清晨,他在門鈴急促聲中驚醒,大門一開,蕭意馨開口的內容無非是要他與她復合,他斷然拒絕,赫然見她從皮包裡拿出水果刀,抵在自己手腕間,他原以為她不過做做樣子,下一秒卻駭然驚見血珠從她腕上滲出。

    他從未見過她那種狠絕、一臉玉石俱焚的模樣,縱然多年下來吵吵鬧鬧分分合合,她也不曾有過這麼偏激的手段,她那一刀,確實讓他震愕又懼怕。

    為了不讓她繼續自殘,為了安撫她一時失控的情緒,他不得不妥協——讓她住進他住處、讓她回到他身邊,並且不能向任何人提起她以死相脅一事。

    那個早上他被她搞得雞飛狗跳,連meeting和門診都請假……他要這種復合做什麼?

    一路這樣下來,吵鬧分合戲碼不斷重複上演,他之所以隱忍,多半是念在院長當年的提攜與照顧,另一原因是他對愛情沒什麼特別憧憬,以為愛情就是不斷的吵鬧與和好,所以他才能與她交往這麼多年。

    而今,他遇上了面前這個讓他心動,讓他有期待,讓他甜蜜又快樂的女孩,他才明白愛情不該只是不停的爭執與不停的求和。兩人觀念不合、脾性不對盤,繼續在一起,也只是相互折磨。

    關於愛情,他懂得晚,卻也想好好愛疼面前這個迷糊又感性的女子。只是,他該怎麼繼續愛她?

    「你為什麼不回答我?」她看進他深沉的眼底,那裡有他不為人知的思慮。

    他低沉著濃眉,無語地直視著她,那抿直的薄唇似手動了動,最後,還是選擇沉默。

    「你不要不說話,我只要一個答案,你至少該讓我知道我被你列出局的理由是什麼?」她哭了,心痛得無以復加。沉默怎麼是金?他的沉默,只是給她綿延不絕的傷痛。「我是喜歡你,可是是你先招惹我的,是你先開口釋出情意,是你說我能給你快樂的,是你是你——都是你開始的,你現在要分開就分開,那麼先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嗎?我說過我會認真,你那時怎麼回答我的?」

    她上前,伸手抓住他衣碟,又哭著說︰「你至少也要告訴我,你不喜歡我了,只要聽你親口說,那我會坦然接受啊……你說話、說話……」她抬手拍著他胸膛。

    「你要他說什麼?」蕭意馨的聲音在後方響起。「這樣吧,他不好意思見你難堪,就由我替他說吧。他現在愛的人是我,他當然要與你分開,至於你剛才說的那些……小妹妹,我只能告訴你,男人總是愛嘗鮮的,為了得到……他當然什麼好聽話都能對你說啊,你怎麼會那麼天真去相信男人一對意亂情迷的情話呢?」

    高跟鞋的聲音逐漸靠近,蕭意馨走到他身邊,勾住他的手臂,抖著眼看她。「你呀,就是太年輕了,還看不清男人的本性,才會深陷其中,允玠對你已經感到厭煩,他才會回到我身邊,你又何必再來介入我們?」她突然嗤笑了聲,鄙夷地開口︰「喂,小妹妹,你該不會是貪戀上允玠的身體吧?怎麼樣,他的手指是不是很有魔力呢?你第一次被醫生最重要的雙手愛撫吧?是不是很溫柔,很有——」

    「夠了,我累了,想進去休息。」見黎礎盈面容發白,顫著身軀,他再難克制內心那想要深深擁抱她的慾念,一閉了閉眼,他猛然抽手,轉身迸屋。

    回去吧,礎盈,別在這讓人羞辱。

    見黎礎盈仍是看著她身後的大門,似乎仍期待男人出來說些什麼,蕭意馨拍拍她臉頗,冷著臉哼道︰「回去吧,你別再來打擾我們了,我知道很多女生以為巴上醫生就能過著少奶奶般的生活,但哪來那麼多醫生給你們巴上呢?做人要實際一點,你的白色情人夢該醒醒啦!」她像驕傲的孔雀,挺著肩胸走進屋裡。

    那扇厚重的大門關上對,黎礎盈知道,她必須死心了。

    程允玠向病童家屬問了前一天的狀況後,偏頭和身後的住院醫師交代一下,然後在往另一床移動時,看見了正在幫病童換點滴的她。

    他低頭翻了翻手中病歷,確定那一個病童的入院病因後,走了過去,他目光溫柔又沉痛,看著那道粉紅色的身影。

    家屬看見主治醫師到來,眼一亮。「程醫師,早啊。」

    「早。」程允玠看了眼家屬,偏首想再尋那道粉紅色對,卻見她對於他的到來不為所動,她調整點滴流速後,向家屬領首,隨即走出病房。

    她這幾日都是這個樣子,在長廊上、在她的單位上、在兒童病房,無論在醫院的哪一個角落相遇,她猶如對待陌生人般,匆匆經過他身側,未曾留心看他一眼。幾次他捱不住思念,試圖靠近,她像驚弓之鳥,隨即離他離得老遠。她已是如此厭惡他了?

    「程醫師。」見他走神,身後的住院醫師低喚了句,程允玠隨即收回目光,走向病童。

    急忙從病房退出後,黎礎盈靠在牆上,她呵了口氣。

    自己這個樣子像什麼?明明是渴盼見著他,聽著他的聲音,卻只能每次反身逃離。真見著了又如何?他們已退回最單純的同事關係,何況連著兩次,他都讓她要不到答案,她還能對他有什麼期待?

    她苦笑了聲,往單位走去,還未走進護理站,遠遠就見護理長和蕭意馨坐在裡頭,單位裡的氣氛似手沉凝不少。

    不是聽說蕭意馨在國中教英文?這時間她來這裡做什麼?!她壓下納悶,垂眸走近,還未坐上自己的位子,護理長拍桌站了起來。「黎礎盈{」

    她一降,隨即應聲︰「阿長。」

    「你是怎麼回事啊?這已經是第三個家屬投訴你了。你昨天是怎麼得罪08D那個媽媽的?」護理長揚聲質問,一旁幾個護士只能默默低首做自己的事,誰都不敢吭聲。

    「08D?」黎礎盈想了想,片刻,困惑搖頭。「阿長,我並沒得罪她,和她做衛教的時候,她也很紀合。」

    「沒得罪她,人家會跑去跟蕭小姐抱怨,說你態度傲慢,沒有耐性,害蕭小姐還得親自跑一趨醫院來和人家道歉?︰」

    「阿長,我真的沒有。」她低聲應道。又是蕭意馨?她上輩子和她結了什麼仇?

    護理長哼了聲︰「總之,你要是想在這個單位待下去,就給我謹慎細心一點,不要成天沒事淨想著怎麼勾引程醫師,你以為你什麼身份,也想和院長的千金搶男人?「

    黎礎盈聞言,全身輕顫了下,她膚底的血流速度像是快了些,一團早梗在胸口的積鬱不斷在擴大,她胸口大力鼓動,有什麼情緒從心口往上直遏,將她頸項和消瘦不少的白暫臉蛋迫得通紅,她抬眸看了眼得意洋洋的蕭意馨,又見學姊們拿著異樣的眼光看她,有什麼熱氣就要衝口而出,她拿手摀住嘴。

    見她也不反駁,求表現的護理長不顧已有走動的家屬好奇停留,又罵道︰「你年紀輕輕,什麼不學,學當第三者、當狐狸精?你也不想想蕭小姐和程醫師交往了幾年,他們的感情是你能介入的嗎?真不曉得你父母是怎麼教你的,什麼不教,教你搶別人的男人!你家的家教可真是特別!」

    長長呼了口氣後,黎礎盈鬆開手,她瞠大黑且亮的瞳眸,不讓熱意聚成淚,她看著護理長,淺淺笑道︰「阿長,我不知道一個隨口就批評別人父母親的人,是不是就真的比較有家教,我只知道我爸媽給我良好的生長環境,還栽培我考上護理師,我們家人的感情都很好,他們是最棒的父母,最起碼,他們不會教我仗勢欺人。」在眼淚滾落前,她摀住口鼻,不讓她們聽見她脆弱的哭泣聲。

    她轉身跑出工作單位,卻是一頭撞進一道暖熱胸膛。

    「礎盈。」男人穿著一件淺藍色的襯衫,黑色西褲撐得他身形俊挺,他聲線極低,渾厚醇美得像低音管,他雙手握住她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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