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者 第五章
    「可是……程醫師感覺有些冷血。」雖然很同情他母親一事,但想起第一次遇見他被他低斥的那番話,也不知怎麼著,她就這麼不經意地脫口而出。

    「冷血?」秀如學姊微揚尖嗓。「怎麼會?!他對病人可是好得不得了耶。不過聽說他私下和同事間並不常往來就是了。好像是小時候家裡窮,常被同學鄰居恥笑,久而久之就養成他淡漠的眸性啦。另一方面據說是怕引起誤會,讓人以為他在拉攏勢力好為以後的科主任一職鋪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蕭主任那麼介意他,他只能盡量不和哪個同事有過多接觸,以免落人口舌。還有,他的身份敏感嘛,院長女兒的男友耶,他當然要自律一些。好啦,不講了,我要先拿這個去病房一下。」秀如學姊起身,扭著豐美的寬臀離開。

    黎礎盈看了看方才整理一半的文件,那張清冷的面龐忽地跳入腦海。

    不和同事私下往來,又整天忙工作,他的人生不會太無趣嗎?聽他說話的內容就知道,他那個人一定沒什麼生活樂趣可言;他媽媽的離世也許也在他心裡造成某種負面的影響,所以……欸?她腦子淨想這些做什麼?他怎麼樣都不干她的事啊!

    她拍了下額,繼續低首整理未完的工作。

    回到醫師辦公室,程允玠脫下白袍,掛在入門處的衣架上,他走到白己的座位,摘下眼鏡後,整個人滑坐在椅予上。

    他頭靠著椅背,輕團雙眸。每每在會議後,他總要花上一些時問平衡心情。

    醫師這個身份是他小時候的夢想,那時候的自己時常跑醫院,讓爸爸媽媽費了不少心力,他想著只要自己成為醫師,魷能醫好自己,所以他懷抱著那祥的抱負,一路努才下來,也考上了醫學系。當他以為就這麼一帆風順時,一場急症又因醫生廷誤用藥而讓媽媽就那麼走了,那時,他多麼痛恨白己當時的無能為力。於是,他的抱負裡多了遺憾,卻也讓他更積極,總想著他哪日成了主治醫師,絕對要對息者細心仔細。

    然後,他從實習醫師到住院醫師,總位院醫師,最後真升了主治醫師,他完成了他自小的夢想。但曾幾何時,這個已實戲的「夢想」,帶給他的卻是疲倦多於快樂?好像只有在看見那些小患者對他露出純稚的笑靨時,他才會感到快樂潛足,或是看著他們蹦蹦跳跳的出院,他才能領受到邢份成就感。

    他無意和蕭聰義針鋒相對,偏偏對方什麼事都衝著他來,他念在對方曾經教導過他,念在他是意馨的叔叔,能忍他便盡量忍下,但若對方真過火了,他也不會不吭聲。他無法隨著一個人的情緒和喜好去做事,有些觀念和做法必須修正,就該修正,畢競醫師這工作,還是得以病患為優先考慮。

    其實無須防他的,他對科主任一位沒有興趣,以前沒有,現在也沒有,往後也不會有。他的目標只是讓需要他的患者得到最完善的照護而已,畢競,這才是身為一個醫師的最根本。一個連小病也醫不好的醫師,就算坐上了主任的職位,那又如何?

    辦公桌上的電話陡然響起,他張眸,伸臂抓起話筒。

    「允玠,有空嗚?」略尖但刻愈柔峨的嗓音。

    「意馨?」他看了下桌上的小時鐘。「我剛好有一小段休息時問,你這時候戀麼有時問打電話過來?」不是應該還在學校嗎?

    「跟你一樣,我現在空堂啊。」蕭意馨在那端嬌嬌笑著。身為醫院院長獨生女,卻對醫護工作毫無興趣,她甘願在學校教英文,也好過整日忙碌不堪、壓才又大的醫院生活。

    「嗯。」他坐走身子,視線落在桌面上的相框。

    那是他們交往第一年在學校拍的服片,意馨是語文系的。偏爾他會想,自己擁有這張面龐算不算幸運?從以前到現在,多半是女孩子主動追求,他沒對誰花過心息,以前忙著唸書補習,沒怎麼想過追女生的念頭,現在連休假的時問都很少,更不可能在這上頭花心息。

    他甚至也忘了第一次見到意馨是在什麼時候,只知道她後來常常出現他身邊,也常嚷著要追他,次數多了,他們也真的在一起,然後一直交往到現在……幾年了?他對於女孩子計較的「時問」沒有概念,什麼認識幾週年對他來說並不實際,感情穩定就好,他求的不過如此。

    只不過,他和意馨這樣算是穩定嗚?他們時常爭吵,他進醫院工作後,見面次數少了,而一見面也幾乎都在爭執,他最近甚至覺得自己很疲倦時,竟沒有人可以傾吐相陪,像個沒有女朋友的男人。醫院裡多數同事羨慕他有個院長女兒當女友,但誰能相棺他和女友個性愈來愈不合,思想也念來愈有差距?若是可以,他真希望意馨不是院長的女兒,或許他們之問不會這麼常有爭執……

    「允玠,我們很多天沒聯絡了,我找你,你都不在辦公宜,也不回我電話,怎麼現在聽見我聲音,也感受不到你的喜悅?你不想聽見我聲音嗎?」蕭意馨哀怨說著。

    「我……只是有點累。」他兩指正揉著眉心。倘若這時候意馨不是這樣在電話中質問,而是給他一個擁抱,或是幫他揉揉肩頭,是不是比較好呢?他輕歎了聲,他和地都交往那麼久了,只要穩定下去就好,他何必想這些?他有些不懂自己這從未有過的近似抱怨的情緒。

    「我也累啊,哪個人工作不累?我還不是一有時間就想著找你,可是你總讓我找不到。」蕭意馨抱怨完又道︰「不然我讓爸爸把你的門診時間調動一下,別讓你接那麼多病人,多讓你休息,你說好不好?」

    他愣了下。他從不在意每天都有門診,也不在意病人多到時常超出用餐時間,他的累不在這上頭,怎麼意馨會無法領會?他的累在於厭倦了那些馬屁文化,在於那些他覺得無聊透頂、別人卻樂此不疲的鬥爭,比方她叔叔。

    「不用,我不想靠特權。」他淡淡開口。

    「什麼叫靠特權?你是我男朋友耶。」蕭意馨揚了尖嗓。「你就是這樣,難怪得罪我叔叔,我剛也才聽說你又和他吵起來,為什麼要這樣呢?反正科主任一位退早會是你的,你何必和他正面衝突?再說,醫生之間門派、經驗、資歷等等包袱,本來就比其他行業都嚴重,你不要理他就好嘛。」

    他瞠眸,不可置信。「怎麼連你也以力我是為了科主任那個職位?難道在做法上有琉失,或者有更好的方法可以實踐對,我都不該提議嗎?」

    見他像有動火的徵兆,蕭意馨軟了聲音。「……,別這樣,我沒那個意思,我知道你很優秀也很認真,叔叔他怕風頭被你搶去,才會事事找你麻煩,你就為我忍一忍嘛,反正等我們結婚後,科主任一位又算什麼,你遲早也會是院長對不對?那時,想怎麼整治我叔叔都由你啊。你現在和他這樣對上,我也很難做人,大家都會傳得很難聽,你總要顧著爸爸的面子嘛,一邊是女婿一邊是親弟弟,他幫哪邊說話都不對啊。」

    程允玠握著話筒的五指緊了緊,他幾個沉沉吐息,像在壓抑情緒。

    「我們不聊這個。」蕭意馨就此打住,聰明地轉了話題。「下星期三我生日耶,我打算在家裡辦派對,你一定要來,我好想你。」

    他繃著臉,翻了下班表,隨即平聲道︰「下星期三不行,我要值班,你和你朋友玩得開心就好,禮物我會在那之前送到。」

    「值什麼球?你和人換班啊,全醫院又不是只有你一個醫師,那些實習的和住院醫師都跑去哪了?為什麼要你值班?你都主治醫師了,不是可以不用值班的嗎?生日一年才一次,你不陪我過,那有什麼意思?」蕭意馨又激動起來。

    「意馨,班表不能任意變動,這早安排好的,我臨對要改班的話,上哪找人換我的斑?值斑不能只有住院醫師,也要有隨對候命的主治醫師在,我想你不會不明白。」他不能否認,意馨的大小姐眸性,他也有難消受的對候。

    「不管不管,反正我就是要你到,下星期三晚上八點,要是沒見到你出現,我就和你分手!」喀啦一聲,她掛斷電話。

    分手?程允玠看看話筒,揉揉發痛的額際,這千金小姐還真是……他沉沉歎息。

    見程允玠經過護理站,黎礎盈抱著一迭病歷,追上前去。「程醫師?」

    程允玠驟然停步,背上隨即一道不大的沖才撞上來,三番兩次的經驗讓他想也不用想,他迅速回身握住對方手臂,穩住她身軀,他黑眸淡淡,沒什麼表情地瞅著她。「你就不能好好走路嗎?」

    「……」搗著撞疼的鼻子,她無辜地迎試他。她明明有好好走路啊,是他突然停步不動,她才會來不及煞車撞上去的,她也不願意嘛。

    「什麼事?」他故意忽視她眼中的埋怨和無辜,看著她手中那迭病歷。

    「要請你簽名。」她把一迭病歷遞出。「這是昨天出院的病歷,住院醫師整理好了,今天早上一定要送出。」

    他不發一語接過所有病歷,走到前頭的椅子上落坐,抽出胸前口袋的筆,逕自看起病歷。沒有問題的,他隨即簽上他的名字。

    黎礎盈索性在他身側的位子上坐了下來,等候他的同時,她一雙美目隨意轉著,轉啊轉啊的,也不知為何就轉到他寧靜專泣的側顏上。

    他眉很濃,眼鏡沒戴上,可以將他密密長長的眼睫毛看得一清二楚,她記得他的瞳仁是墨邃幽深的,大部分對候很清冷,像冷卻的冰晶,他的鼻樑秀長而俊挺,那張常拉成一直線的薄唇是淡淡的顛色,唇型算漂亮,但總吐不出令她愉悅的話。

    他神情恆常淡然,不怎麼熱切,就如映在湖面上的星影般淒冷,但一面對小患者對,卻又cue。柔得如月華般,是那麼延緯不絕聲他確實

    出色,尤其是那獨特的清冷氣質,難怪魅辦無邊。

    她看啊看,月歇神緩緩下移,然後看著他握筆的手,有力地簽下自己的姓名。像他這麼冷「又硬眸氣的人,居然沒有埋怨要簽那麼多的名字?她以為他會冷冷地吐出怨慧「就像其他主治醫師一樣。她每回追著主治醫師要簽名對,總會遇上抱怨不停的,說他們多類又多忙,但想不到他倒是很認分,每一個需要他簽名的地方都沒有遺漏,毫無任何埋怨。

    「我臉上有什麼?」他頭也不抬,看著病歷,從方才開始,便覺兩道咬觸教目光在他臉上探燒,他習以為常,但被一直看著確實有

    幾分不自在。她真對他有意?

    「咦?」她孤疑地靠近他,端詳他常是冷唆的臉龐。膚色是健康的淺麥色,肌膚緊致,沒什麼細紋,男人的臉能乾淨到這種程度,真

    讓人羨慕。「什麼也沒有呵。」

    「那你為何一直盯著我看?」他又在另一份病歷上簽了名。

    「一直?」她眨眨眼,憂然大悟,圓圓臉瞬間熱燙一片,紅潮從面頗蔓延至白暫頸項。「沒、沒什麼啦,只是覺得你為什麼不抱怨要簽這麼多次名字呢?」

    他頭未抬,手也未停。「抱怨就可以不簽了嗎?」

    「吃,一是、是都要簽位。」她千笑兩聲,荔枝核般的圓眼瞇成兩道新月。跟這種人說話,真的很累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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