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出牆 誰可相信 提早謝幕
    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血腥味及兵器的味道,尖銳地刺著申冉冉的鼻腔。

    申冉冉從來沒有想過,靠近軍隊時濃郁的兵器味道,比置身於機械生產車間時還逼人,陰冷,她全身都冒起了雞皮疙瘩。

    宮廷侍衛及藍昊的軍隊在宮門前相持不下。方才混戰後的屍體,還橫七豎八躺在一邊,年輕英俊的臉,已經蒼白、扭曲。沒有人顧得上料理他們。

    申冉冉忍著恐懼與嘔吐的慾望,慢慢走過去。

    宮廷侍衛約莫兩百多人,許多已經掛綵,卻緊緊握住手中的兵器,不肯退後半步,決心以生命保護太后及皇帝。明知道就是死路一條,卻視死如歸,申冉冉見了,不由暗自佩服。

    人群背後,一個侍衛右腿已經受了嚴重的傷,勉強用一根鋼槍支著地面,聽見腳步聲猛然轉頭,看見申冉冉,目光訝然,示意她趕緊離開。

    申冉冉見他和申豹差不多大,橢圓的臉上稚氣未脫,下巴淡淡印著一點短鬚,不由百感交集,衝著他搖了搖頭,指指前面。

    她挨著侍衛,不顧他們驚訝的目光,慢慢走過去。

    太后莎蓮羅,右手按在和甘的肩頭上,站得直直的,彷彿一支高高挺出水面的蓮花。

    空氣凝結,只聽見她不高的聲音:「武威王,凡事三思而行,請你帶著軍隊踏進皇宮之前,好好想清楚!」

    「太后娘娘,微臣藍昊絕對不敢擅自領兵進入皇宮,驚擾太后及皇上!都是微臣屬下誤聽謠言,以為微臣遭受誣陷而被殺,一時激於義憤而湧進皇宮,都是一場誤會,但是就算微臣粉身碎骨,也不能彌補這等大錯!」藍昊已經兵臨宮門,不僅沒有囂張,反而特別恭謹、收斂。

    申冉冉握緊了拳頭。呵呵,真會推卸責任。想必當年趙匡胤陳橋兵變,黃袍加身,也是來這麼一套冠冕堂皇的說辭罷。錯?殺人,豈止是錯?就算將你這個亂臣賊子砍成肉醬,也難消心頭之恨。

    莎蓮羅還未回答,軍隊中已經排山倒海般響起了吶喊:

    「武威王沒錯!」

    「武威王忠心為國!」

    「不准冤枉武威王!」

    ……

    他身後的軍隊一陣喧嘩,紛紛舉起兵器吶喊起來,一時喊聲震天。

    藍昊一手高高舉起,軍隊立刻變得鴉雀無聲。

    號令一出,莫敢不從,這一招,讓人見識了藍昊一呼百應的威力。

    申冉冉皺起了眉頭。事到如今,自己究竟可以用什麼方法解燃眉之急報殺父之仇?

    莎蓮羅從未想過會面對今日這種局面。

    他說過,會慢慢來,會讓和甘禪讓,她不會是太后,而依舊是皇后,和國新皇帝藍昊,不,和昊的皇后。縱天下人日夜傳說又如何?軍隊在他手裡,誰敢不從?

    她相信他。因為當時他眼睛裡如狼似虎的熾熱,讓她相信,他徹底拜服在自己石榴裙下,一切盡在自己掌握中。她要他等,他說好,等,為了她,他可以再等十年,二十年。那時候的她,禁不住微笑。他可以操控天下,而自己,可以掌控他,在和秋身邊從未體驗過的得意如春草般蔓延,無邊無際。

    她沉迷於那種夢幻般的快樂中,偶爾對他笑笑,偶爾又冷若冰霜,看著他時而狂喜時而迷茫時而沮喪,比面對滿堂大臣時更有成就感。

    「羅羅,羅羅。」他曾經跪倒在地,仰起頭,望她如同女神,只求能夠一親芳澤。

    他想得到的,她從來不給予,只偶爾給個別有含義的目光,或者微微一笑。

    愛?他愛自己嗎?她總覺得他的愛,除了初見時的驚艷沉溺外,還包含了對和秋當日見死不救的報復。

    對少年相伴的君王,尚能設計讓她殺害解恨,對自己,又能有幾分真心?他不過是透過自己,報復和秋罷了。

    何況,若然成了皇后,不過又是一個和秋的莎蓮羅,起初的如膠似漆甜蜜蜜,後來的宮門常閉悲慼戚,何必?她不會又一次乖乖地鑽進火圈。

    在他強大的勢力下,她只能拖延,拖得一時是一時,等和夏的勢力茁壯成長,直到和夏能夠與藍昊抗衡。

    有時候,在深沉的夜裡,聽著滴漏中的水一滴一滴落下,她也會覺得自己錯了。為了對付和秋,她利用了藍昊。為了對付藍昊,她扶持和夏,將來呢?是不是又聯合另外一個對付和夏?週而復始,一次又一次地重複,她的人生,為何陷入了這樣的泥沼中?

    只是,咬緊牙關,絕對不能後悔。

    如果後悔,就證明自己錯了,在很多很多年前就錯了。

    她沒有錯,錯的是姐姐莎蓮娜,她不該那麼招搖地讓和秋到京城迎親。

    錯的是太后娘娘,為了拖住兒子的心,而一次又一次地對付自己,含笑地射出隱伏的毒箭,甚至不惜讓和秋與自己反目。

    錯的是和秋,不該忘了曾經的誓言,不該屈服太后淫威,不該沉醉其他妃子懷中,更不該在昶兒無辜慘死時,漠然置之,甚至還有心思去尋歡作樂。

    她選擇了與藍昊為伍的道路。

    可是,慢慢的,她覺得情況不妙,藍昊的勢力,漸漸如銅牆鐵壁朝皇宮合攏、擠壓,她與和甘遲早會在其中壓扁、變成肉醬。藍昊的目光,依舊如狼似虎,只是每一次望向她,都是透過她的身體望向高高的寶座,她竟似透明的。

    當他將一切都緊緊捏在手裡的時候,自己還能控制他嗎?

    在和甘正想以禪讓試探藍昊時,她驟然出聲,剪斷了和甘的提議。

    和甘想得太簡單,杯酒釋兵權,那時候,起碼將軍對皇帝還懷有幾分敬畏,如今,向藍昊試探禪讓?簡直就是送羊入虎口。

    她複雜的心思,自然無人能懂。

    藍昊的目光中,已經浮動著不耐煩,似乎催促她演戲也演夠了,該謝幕了。

    莎蓮羅卻不想提早謝幕。

    藍昊連最看重的名聲都不放在眼內了,諾言,還會遵守嗎?她必須為自己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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