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出牆 誰可相信 英雄老去
    申冉冉還沒有來得及打招呼,那老頭子如兔暴跳,迅速跑過來,不及推門,一跳越過籬笆,將他們往外推:「你們走!你們快走!」

    他不復之前拔草時的悠閒,焦急而暴躁,目光中甚至流瀉著根本不加掩飾的厭惡。

    申冉冉猝不及防,加上自己有求於他,不敢違抗,只能順著他的意願,步步後退,口中低聲央求:「藍大將軍,皇上無故失蹤,無雙王無辜入獄,我只能來求您老人家幫幫我,只有您老人家能幫我了!求求您老人家,幫幫我家王爺!」說到後面,淚花已經湧上眼眶。滿懷希望而來,遇見的卻是暴躁莽撞的老頭子,無情地將她的希望打得粉碎。

    老人絲毫不為所動,繼續攆他們離開:「誰都不管,快走,快走!」

    鄭子嘉見申冉冉梨花帶雨傷心欲絕,孩子氣的暴烈一下子湧上頭頂,罵道:「你算什麼東西!人人都說藍大將軍忠心耿耿一心為國為民,看來,不過如此,殼中的蝸牛,洞中的老鼠!」

    老人目光一凜,伸手鉗住他的手,痛得鄭子嘉渾身大汗。

    申冉冉見鄭子嘉如此辛苦,急了,也伸手去掰老人的手,哪裡掰得開!鄭子嘉雖然痛得厲害,怒視著他,卻不鬆手。

    「哈哈,哈哈,罵得好,罵得好!」

    有人拍掌大笑。

    三人不約而同轉過頭來。

    只見一位高大的中年文士從屋後竹林轉出,那人身穿藍布袍,清瘦如竹,挺拔如松,目光清澈如嬰孩,申冉冉不覺一怔,覺得這人仿似有道高僧。

    「藍大將軍!」她脫口而出。除了身經百戰的名將隱居避世的高人,誰有如此的高貴清冽?

    那位中年文士微笑著點了點頭,以示她所猜不差。

    鄭子嘉陡然瞪大了眼睛,目光在刀疤老人跟中年文士身上來回轉動。藍大將軍的傳說他聽多了,偶然遇見,萬萬想不到他竟這樣儒雅。

    「將軍,這兩人不過前來遊山,誤入此處。你先進屋歇息,老刀就送他們走。」刀疤老人老刀極力遮掩著申冉冉的身份,目光卻十分謙卑。

    藍翼擺擺手,阻止了他,道:「我都知道了。」

    目光投向申冉冉,道:「不知無雙王妃到這裡,所為何事?若是讓藍翼搜救皇上,請恕藍翼無能。」

    「救王爺!我只要你救王爺!」申冉冉急急道。

    「將軍,萬萬不可!」老刀悲憤萬分地望著申冉冉,幾乎要將她釘在地上。

    申冉冉一驚。難道申家與這藍翼之間還有什麼舊過節?他隱居在申家墳墓對面,本身就顯得很詭異。

    藍翼從左手腕上褪下一串紅褐微黃的手串,遞給申冉冉。

    申冉冉接過,發現是山間普通的野桃核串成的,年月已深,包漿濃厚飽滿,握在手中,掌心平和。

    「你持這串桃核,去見藍昊,他會答應你的請求。」藍翼說道,深深望了她一眼,「他沒事的,放心。」

    申冉冉聽明白,第一個「他」自是指藍昊,第二個「他」則是指和夏。第一次,她為陌生人的關懷溫暖鼓動著。

    「萬一危急,你去求見安順公主吧。」藍翼說道,朝他們點了點頭,轉身入屋。

    「你們得逞了!去,以後再也不許來這裡!不,連這座山都不許上來!」老刀恨恨地剜了他們一眼,也隨之進入,那道籬笆門始終沒有打開。

    申冉冉顧不得追究老刀的奇異,恭恭敬敬對著小屋行了個禮,高聲道:「謝謝藍大將軍!」她已經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與興奮,如小鹿一般奔跑在石階上,鄭子嘉幾乎跟不上。

    屋內,藍翼佇立窗前,望著她奔跑的身影,一動不動。

    「將軍,你何苦呢。」老刀歎息道。

    「我,並不想他們相殘……」藍翼說,像是傾訴,又像自言自語,他的手,卻緊緊扣在一起。

    「小將軍,唉。萬一到了那一天,將軍將要如何?」老刀道。

    「該如何,便如何。」藍翼說,樹林深處申冉冉的身影已經消失了。

    一路無聲,只聽見車輪轆轆。

    鄭子嘉想著藍翼,隱居的生活已經磨滅了他所有的稜角鋒芒,他如今不過是一隻失掉爪牙的老老虎。英雄老去,正如美人遲暮,可悲,可歎。

    申冉冉一心想著的卻是和夏。謝天謝地,藍大將軍出手相助。雖不能徹查和秋的下落,起碼可以先救出和夏。

    雖然呈上藍大將軍的手串,藍昊還是拒絕了她的要求,理由是,無雙王並非是他們逮捕的,而是自願走進死牢,既然是自願的,也就不存在放不放的問題。

    他的言下之意,似乎和夏活得不耐煩了,選擇慢性自殺?申冉冉深深吐出了一口氣,道:「武威王,我還記得,當初你為了王爺,不惜奔馳千里,為他求取解藥,甚至累死了自己的寶馬。那時候的我,對你充滿了感激,覺得你簡直就是他的救命恩人。我弟弟申豹,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他?對,就是那個酒後擲刀想要謀殺自己姑母的申豹,不成器的東西,可他也十分崇拜你,覺得你南征北戰,一心為國為民,放棄了見自己結髮妻子最後一面,繼續浴血沙場。他每次提起你,總格外興奮,覺得你是和國第一大英雄,常常說,只要能在你麾下,就算做一名小兵卒戰死沙場,也心滿意足。」

    申冉冉的話語別有所指,藍昊卻不動聲色,照樣平靜地望著她。

    他的臉,那張曾經酷似和夏的臉,如今稜角分明許多,目光不比和夏的清淺,深不可測。

    他與和夏絕不是同一類人。他冷靜,懂得自控,並不為她所說的好話與狠話失態。

    「我可以做的,就是送你進牢裡,見見無雙王爺。」他說。

    申冉冉點了點頭。心知再央求也沒用,並不死纏爛打。能夠見和夏一面也好,起碼問問他為何這樣愚蠢,不知人家磨刀霍霍嗎?自動跳進死牢,豈非正中人家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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