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出牆 上天的選擇 誰贏了誰
    太后臨死前所擔心的沒有發生。四周鄰國見和國遭遇國喪,並沒有趁機發兵,反而派遣使者入朝弔喪慰問。

    在制服西北大軍掌握京城後,藍昊立刻解除了赤天侯的親信兵權,換用自己的部下掌領西北軍隊,兩軍同時出發返回西北、南部。在這場混亂中,得益最大的不是和秋,而是藍昊。他順理成章掌握了全國的兵權,搖身一變,炙手可熱勢絕倫。朝野中紛紛傳說,藍昊平亂有功,不日即將晉陞為公。不知多少豪門貴族巴巴的送女兒上門為他侍妾,他只挑了赤天侯夏伯威一個孀居在家的女兒。赤天侯在獄中聞訊,大罵不止,忽然口噴鮮血,中風暈倒,後經大夫搶救,口歪鼻斜,一隻右手不能舉動,蒙和秋恩典,送回府中,一飲一食,都需要夫人凌煙親自料理。

    此後,和秋宣佈,因太后驟逝,哀矜外家,赦免申豹死罪,將功贖罪,即日起送西北邊關效力。

    刑部尚書又奏,申豹因太后賓天,哀痛過度,三日三夜不飲不食,奄奄一息,不能成行。皇上十分憐憫,著送回申府,待申豹養好身子再送去邊關。

    眾臣無不大呼萬歲,申鉞更是匍匐地上,涕淚俱下,幾不成聲,謝皇恩浩蕩,愧教子無方,念家中多事,哀老妻瘋癲,自己則體衰,筋骨疏懶,不堪重用,恐怕年老糊塗,影響國事,特請皇上恩准自己告老還鄉。

    和秋再三挽留無效,准其所奏,又晉申鉞為護國公,晉申鉞為赤天侯,統領京城禁軍。武威侯藍昊平亂有功,加祿暫不加爵。各大臣又舉了一位申鉞門生,老好人鄭曉湖為新宰相。

    得知弟弟無恙的消息,申冉冉臉上一片平靜,久久不動,連眼珠子都是直的。

    「娘娘,娘娘!你怎麼啦?不要嚇阿七!」阿七顫著手,在她眼前搖晃。申老夫人為申豹瘋癲,世人皆知,難道王妃娘娘歡喜過度,也要瘋了?

    「阿七,你說的都是真的嗎?」申冉冉緩緩地問,再問一次,唯恐是夢,一醒又成空。她的雙手緊緊交握癡纏,連指甲深深陷入,也渾然不覺。

    「真的,當然是真的。阿七什麼時候騙過王妃娘娘?」阿七憐憫地望著她,如同母親望著自己的孩子。她太清楚,這幾個月娘娘是怎麼過的,那腰肢瘦到只剩下窄窄一把了。

    「阿七。」申冉冉忽然一把拉過阿七的手,「阿七!阿七!」

    她一疊聲地喊著,再不會喊別的,淚落紛紛,重重砸在兩人手上。

    青紅黃白四個丫頭躲在門外,沒有王妃娘娘的命令又不敢進,一個個只聽得面容煞白,尤其是白梨,急得不住伸頸張頭,想聽到一絲半縷。

    「娘娘。」阿七道,「是喜事,哭什麼呢。」

    「對,是好事!」申冉冉難為情地抽回自己的手,扯出絹帕胡亂拭去滿面淚痕,一面擦拭,一面咧著嘴傻笑。

    「娘娘,方才阿七看見王爺在晴嵐榭船塢那邊,和蕭大人、福爺一起在修船呢。」阿七笑瞇瞇地說,推了推她,言下之意是趕緊和王爺分享這一好消息吧。

    王爺。

    傻笑瞬間凝結在申冉冉的嘴角。自從太后出殯那日後,申冉冉再也沒有與和夏說過話。他避著她,不給她任何一個理由,就在安樂無雙院中消失了。她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

    有時候深夜半睡半醒之間,還沒有睜開眼睛,她覺察到有人在看自己。溫柔的目光,如月光般輕輕披灑在自己身上。是他——每一個毛孔都在告訴她,就是他。

    若她稍有動作,還未張口,他便如一道輕煙般消失了,睜開眼睛時,室內只有殘燈如豆,燈影恍惚,偶爾一隻小小的蛾兒繞燈團團飛行,一圈又一圈,飛不進紅紗燈籠裡面。她想說的話,無人聽。

    曾經許她五樁誓願的男人啊,誓願猶在耳邊,為何寧可深夜偷看,也不發一言?如果是怨恨自己嘲笑他計謀的幼稚,為何還來看她?

    她每夜早早睡,睡前暗暗命令自己半夜一定要醒來,醒來也不睜開眼睛,強壓著急促的心跳,聽他悠長平穩的呼吸,感受他在身邊的安心。

    阿七也不知該如何勸說。心病還須心藥醫,看樣子,王爺是醫治王妃的最佳良藥,王妃反過來也是王爺的最佳良藥呢。主人的隱痛,她作為小人的,不該直接說破,可這兩人的脾氣都不是一般的倔強,沒人拉拉線,他們會繼續冷戰、折磨吧,折磨對方,更折磨自己。

    她含含糊糊地說:「娘娘,皇后娘娘安葬妥當了吧?與先帝合葬一陵?」

    申冉冉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提起太后的安葬,都已經過去差不多十日,太后的靈柩,當然要與先帝葬在一起——

    她恍然大悟,算是明白了和夏為何最近神出鬼沒玩失蹤,表現失常。太后與先帝葬在一起,身為先帝最寵愛妃子謚號N個字的隱姬,在死後卻不能與先帝合葬,難怪他心中難受。據申冉冉隱約所知,隱姬去世後,先帝執意將她葬在自己未曾竣工的陵墓內,並加速完成陵墓修建。據雲他臨死前,遺命與隱姬同穴而眠,但是太后豈能容許這等事情發生?在丈夫駕崩後入葬皇陵時,太后借口隱姬棺槨為積水所污,命人抬出,葬在先帝地宮門口,形同守門奴婢。此事在三嬸咒罵侍妾時,偶爾提過,她恰好隔牆聽到,時間太久,竟忘記了。

    身為兒子的和夏,如何忍受這等恥辱與劇痛,默默強壓在心底?這次太后入葬,他自然不能去,去了,也不能忍受吧。

    她心頭升起深深的憐憫與悲涼。

    他不見自己,不過深夜來看看,是因為自己乃申家女兒,太后侄女嗎?如果真是這樣,不能怪他,換了自己,也未必可以和顏悅色。

    她拭去淚痕,洗了洗臉,新換了一套粉紅衣裳,往船塢而去,四丫頭隨後跟上。

    阿七扶著腰,站在門口,望著她們的身影在花樹叢中時隱時現,不由露出了欣慰的微笑。腹內忽然如蝦般彈跳了一下,又一下。奇妙而幸福的感覺,一剎那間如潮水般淹沒了她。她輕輕拍了拍肚皮,嗯嗯,子碧,你這小傢伙,這可是王妃為你所取的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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