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出牆 寵溺如山重 王爺有點怪,王妃有點呆
    和夏也想不到,在最後的一刻,閉上眼睛的自己竟不由自主喊出了那個名字,一個他已經開始決心埋葬的名字。

    眉嫵。

    當申冉冉帶著哭音讓他出去時,他默默無語地坐起來,望著湖藍緞被中的她。

    她的身體在被窩中起伏。

    她明顯在哭泣。

    這一次親熱,不僅沒有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反而讓他們隔得更遠了。

    在他們最接近的一刻,他鬼使神差喊出了那個深埋心底的名字。

    面對痛苦哭泣的她,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更不知該如何勸慰。這兩種行為,對他而言,都是陌生的。

    他默默披上衣服,離開了申冉冉。

    申冉冉聽著他的腳步聲遠去,漸不可聞,越發傷心。

    他寧可拋下自己,也不給自己一個解釋,就算編織得再拙劣的借口,她也願意相信啊!他卻連騙她的心思也不想花費!

    好,很好,她終於明白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有多重要!甜言蜜語,不過是編排得很好的花言巧語吧,她是渭水河邊的魚,傻傻的往姜太公的直直魚鉤上蹦。在她完全敞開心扉接納他、依賴他的時候,他卻狠狠地給了她火辣辣的一巴掌!

    她狠狠咬住下唇,鮮血一滴滴滑過她光潔的下巴,滴落在湖藍的緞被上。

    「娘娘!」青蓮溫婉的聲音在帳外響起,「青蓮扶娘娘起來沐浴!」

    健壯的僕婦抬來了兩隻大浴桶,加滿熱水,行禮告退。

    青蓮扶申冉冉進入小浴桶內,為她擦拭身子。

    申冉冉的淚水還是忍不住一顆顆滴下,濺出一圈圈波紋。

    這一切,能否是夢?夢醒後,他們如前,相近不相親,不用對彼此付出真心。

    擦拭了一會兒,青蓮請她換用另一隻大浴桶。

    浴桶內不是清澈的溫水,而是黃澄澄的藥水,散發著濃郁的藥材香味。

    申冉冉淒然一笑:和夏,你是如此厭惡你我的接觸嗎?甚至迫不及待將你留下的痕跡清除乾淨?生怕我會誕下你的子嗣?生怕我們之間會存在其他羈絆?

    她唇邊飛過一抹冷笑,跨進了大浴桶中。

    第二日,和夏沒有出現。阿七也沒有出現,據說她晨吐很厲害,李總管請大夫診治,已經確診有孕。

    申冉冉原想親自去向阿七賀喜,還沒有動身,阿七就白著一張臉出現了,如往常一樣忙個不停。申冉冉不許她動手,她微微一笑,笑容中是溫柔的固執:「我們做下人的,忙慣了,一日不做事身子都軟掉了。」

    白梨嬉笑著從外頭回來,讓大家出去看水閘放水,又說荷花那頭新築了一條矮堤,留下荷花跟荷花底下的食人魚。

    「食人魚?」申冉冉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

    「是啊是啊,王妃娘娘不知道嗎?我們府中最恐怖的就是荷花那邊的食人魚,要是有人犯了十惡不赦的大罪,給放到荷花船上,不小心掉進水裡,會給吃得半點筋肉不剩,只剩下白森森的一架骨頭。」白梨神秘兮兮地湊過來,告訴她,府中有人暗地裡傳說,女侍衛紅的上一任首領李狸便是給食人魚吃了的,只剩下白骨,不知犯下什麼大罪。

    申冉冉並不相信食人魚的傳說,因為自己曾經掉下水,也不見少掉一塊肉,不過以訛傳訛罷了。她厭惡地撇撇嘴,拒絕了出去看水的提議,吩咐阿七替她找一個偏僻潔淨的小院,她要搬離這裡。

    眾人大驚失色,好說歹說,連她失蹤時和夏為了她剷平後花園中的奇花異草時的名言「花什麼花、人」都說了,她執意不聽。

    無奈,阿七趕緊出去尋找和夏。

    和夏冷冷的,說:「隨她。」

    阿七看出兩人之間有所不妥,不好對申冉冉直說,柔聲勸她搬回楠苑,說蓆子帳幔王爺已經吩咐一一佈置好了。

    申冉冉看出來了阿七面上的惴惴,明顯不是和夏的原意,越發覺得和夏對自己不過是一片虛情假意,徹骨心寒,冷著臉,只一個勁催著要出去。

    阿七無奈,吩咐下人們收拾了一個離楠苑只有百來步的小院子,請王妃暫住,對府中眾人只說安樂無雙院要更換擺設,楠苑尚未徹底完工。

    申冉冉帶著一個嬌憨不懂事的白梨,在小院中安靜度日。院中只有兩間平房,花草不多,據說原是程夫人程寶兒的母親在世時所住,數年前她去世後,一直只是簡單料理。

    此時,府內流言紛紛,並非阿七的巧言所能壓制的,不僅說這個王妃有點瘋,還有點怪,有點呆,好好的榮華富貴不肯享受,反而喜歡折磨自己。

    無人敢告訴申冉冉一聲,除了一日三餐送飯菜的僕婦外,只有阿七時不時過來看望,時不時說些府內外的新鮮事,比如皇上新納了三位妃子。

    申冉冉已經不再像從前動容,靜靜望著阿七,等她說清楚來龍去脈。

    據說皇后莎蓮羅自冷宮出來後,性格大變,不復以前的婉順溫柔,喜怒無常,在出宮當晚,拒絕了皇上看望,任皇上在宮門外守了大半夜,就是不開宮門。皇上大怒,喝得醉醺醺的,臨幸了一個年過三旬的守門老宮女,翌日封她為悅妃,盛裝修飾,說有她在身旁,喜悅無窮。

    他這番做作,分明要氣惱皇后之意,太后不但不斥責他的荒唐,反而喜形於色,說皇后有喜,不可驚擾,皇上雨露均分,是後宮福氣。太后又將身邊兩位千嬌百媚伶俐乖巧的絕色侍女送與他,一為賢妃,一為惠妃。

    「聽說最近幾日皇上總與賢妃、惠妃廝混,不曾到過皇后的崇光殿,皇后娘娘好可憐!」阿七感歎道。

    「不,她還不是最可憐的。若是她到時候生下的是一位公主,那才真的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申冉冉道。

    阿七詫異地望著王妃娘娘。

    她真的變了,眉宇間那抹疏離冷淡的滄桑,讓阿七無由來的一驚。

    兩位主子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麼?

    不僅王妃如此冷漠,王爺這幾日也變得十分暴躁,除了福爺,幾乎無人敢靠近他。鏡湖裡的水,經過幾日幾夜的流淌,終於只餘下了荷花池與凌波島周圍各自一窪水,所有的船隻都收進了船塢。王爺自己不顧污穢,在腳下綁了薄木板,滑去了碎玉島,也不知他一人在島上幹了什麼,回來時,整個人頹廢無比,連眸子都失去了生氣,如冷冰冰的琉璃珠似的。

    她偷偷問蕭梟,蕭梟搖頭不語。

    不得已,阿七找了小福旁敲側擊。

    「李夫人以為我知道得比你多麼?」小福也是一臉的頹廢,嘴邊歪著諷刺的笑意。

    不知為何,阿七覺得小福與王爺如今十分相似,無論是神情舉止,還是骨子裡透出的沮喪,他們擁有一個共同的秘密,所以同病相憐?

    「阿七不敢。」在小福面前,阿七絲毫沒有李夫人的氣派,也沒有當日桃花樹下的委屈,對他恭謹如舊。當日桃花樹下的顫抖,已經無影無蹤,如花杳然。「只是,如果福爺都不知道,想必這無雙王府中再沒有一人會知道了。」

    「哈哈,哈哈……」小福發出無法抑制的大笑,彎腰捧腹,直到笑出了眼淚,還是不停地笑。

    「沒錯,我知道,只是,我為什麼要告訴你。」他如一隻老狐狸那樣半瞇上了眼睛,「你說錯了,府中還有一人知道。你何不去問李總管?」

    阿七黯然。

    就算李總管知道,她也不會開口問他。雖然他們之間已經結下了不解的牽絆,有些事情,他不會想她知道,她也同樣有些事情不想他知道。

    小福銳利地刺痛了她。

    望著她越發暗黑的眸子漸漸蒙上一層水汽,他開始在心底冷笑,如同打破了自己最喜歡玩具的孩子,在心底裡拚命告訴自己,不怕,不過是她自作自受,不是自己的錯。

    她抬起頭,嘴邊浮起淺笑:「福爺,往後再也不麻煩你了。」

    她轉身離去,腰板有些僵硬。

    如果她回頭,肯定會看到小福睜大的眼睛。那眼珠,並不是冷冰冰的琉璃珠子,而是和她一樣,水汽氤氳。

    她並沒有回頭。

    在此後短暫的日子裡,她似乎完全在心底洗去了小福的身影,就算路上偶然相遇,就算宴會上斟酒,望著他,也和望著一根柱子一個杯子毫無區別。她的眸子,真正變成了琉璃珠子。

    申冉冉的眸子,同樣失去了溫度與生氣。

    無雙王爺喜怒無常,無雙王府外民眾為放水而雀躍歡呼,朝中大臣繼續彈劾無雙王收買民心,宮廷內和秋左抱右擁尋歡作樂,崇光殿內皇后莎蓮羅面無表情靜靜繡著一幅大大的荷花圖。

    這一切,申冉冉恍若未聞。

    在半個多月的消沉後,她忽然振作,笑盈盈地向阿七要酒。

    阿七還以為她真正想通了,抬頭一望,見她滿臉笑容眸子冷光逼人,不由一驚。

    「阿七,我想通了,真的想通了。」申冉冉宣告,「我犯不著和他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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