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來,帝都裡迎來了這個冬季的第一場雪。
蘇喬在落雪和紅蓮的攙扶下,站在長廊裡,披著雪白的狐裘,仰著臉安靜的看著從天空飄落下來的那些晶瑩剔透的六角雪花,這些雪花就像是純白的精靈,悄無聲息的落入凡間的每一個角落。
蘇喬的肚子已經很大了,在這個沒有保暖內衣的時代裡穿著層層疊疊的棉襖很是不方便,所以落雪和紅蓮總是寸步不離的跟著她。
至於青玉和文璇,宮裡的人只知道文璇家裡有些私事,皇上給了她大假讓她回家探親,而青玉身為宮中武功最高的宮女自然是寸步不離的保護著「永景帝」……
在宮裡很多人都在暗暗羨慕文璇可以回家過年的時候,皇帝寢宮中的文璇,卻只是無奈一笑。有了林慕白的大力支持,她這個冒牌昏君自然是如魚得水,基本上每次議事都只是走過場,一言不發,所有事情均有林大人一手包辦。
時間久了大家終於看出了玄機——永景帝自從大婚之後,愈加的貪戀女色,總是在婉貴妃的寢宮流連,似乎……已經把所有的大權都交給了林慕白。
對於昏君的放權,朝中大臣的意見卻分為兩派,一派認為這自然是好事,林大人有能力又忠君愛國,自然可以把國事處理的井井有條,游刃有餘。而另一派屬於葉瀾國的老貴族保皇派,他們始終認為永景帝再不濟依然還是葉瀾國的唯一正統,在這樣下放縱下去,恐怕有朝一日林家勢大會狹天子以令諸侯!
就在大家暗暗為著國家大事操心,彼此僵持不下的時候,一片瑞雪中終於迎來了天元十六年的新年。
「妹妹!動了動了!真的動了!」孔羚小心翼翼的把耳朵靠在蘇喬的肚子上,臉上的表情欣喜萬分。
「嗯。」蘇喬微笑著點頭,再有3個月,她就要分娩了。雖然這段時間上官極為了避嫌很少來明蓮宮看自己,但是蘇喬已經沒有一開始的煩躁和焦慮了。
上官極是何等聰明的一個傢伙,用他的話說他玉樹臨風,風流瀟灑,俊朗不凡,才華橫溢。天文地理,軍事戰略,醫卜星象,奇門遁甲,機關術數,琴棋書畫,刀槍劍戟無一不精無一不通。
這樣一個傢伙如今卻故意躲著自己,不就是怕自己纏著他問肚子裡的孩子到底是男是女麼?
表現得如此明顯……蘇喬淡淡一笑。異常溫柔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在心底暗暗的嘀咕:「女兒啊,你一定要給媽媽爭氣啊!」
「妹妹,皇上給孩子取名字了麼?」一旁的孔羚已經直起身子,笑瞇瞇的給蘇喬剝了一個橘子。
「嗯。」蘇喬再一次的點頭:「是皇子就叫蘇梓軒,是公主就叫蘇可晴。」這兩個名字是她自己無聊的時候想到的,還沒有和任何人說過。
「梓軒,可晴!名字真好聽。」孔羚的眼裡有一絲羨慕又有一絲的嚮往。
女人這一輩子,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她嫁了全天下最有權勢的男人,雖然那個男人對她也是百般的好,可是……他們事到如今都沒有圓房。
這一輩子就要這麼過去了麼?
看到身旁女子一臉溫柔幸福的笑容,孔羚忽然間無比的羨慕。
如果……她也能給皇上生一個孩子……
孔羚的心猛地一動!是啊!她為什麼不能給陛下生個孩子呢?後宮的女子,前半生大都要依靠各自背後的家族勢力才能盡享榮華,而後半生……誰不是母憑子貴?
她不奢望得到永景帝太多的聖寵,只求一子半女防老而已,這要求不算過分吧?
想到這裡孔羚的心情忽然大好,臉上的笑容也愈加的明媚起來。
「姐姐,你今天是不是有什麼喜事啊?怎麼笑的這樣好看?」蘇喬抬起頭瞥見孔羚的笑容,忍不住調侃的問了一句。
孔羚的臉色微紅:「哪有!姐姐是為妹妹你高興而已!如果你一索得男,那他就是咱葉瀾國的大皇子,說不定就是將來的太子!以後姐姐還要請妹妹你多多關照才是!」
孔羚這句話也是出自真心,畢竟永景帝對喬紫蘇的好,那是世人皆知的。而她卻一點也不嬌縱把自己當作親姐妹一般……
「嗯,那是一定。」蘇喬緊緊的握住孔羚的手,她始終覺得自己欠孔羚的很多,所以只得加倍的對她好,讓她的日子好過些。
如果後來沒有發生那件事,那麼她們會是一輩子的好姐妹吧?
天元十六年,正月十五上元節,與每年一樣,永景帝在皇宮夜宴群臣,因為婉貴妃身子不方便,隨聖駕作陪百官的自然是皇上的另一位寵妃——孔羚。
「主子,你看!」
隨著紅蓮的大叫聲,燦爛的夜空升起璀璨的煙花來,七彩流光,分外迷人。
「你們到院子裡去看吧!我就站在窗口看一會兒好了!」
蘇喬淡淡的吩咐了一句,就逕自的走到了窗旁,看著那漫天的絢爛,看著皇宮四處掛滿的各式各樣的綵燈,又想起入夜之後那些接踵而來的華貴的官家馬車,她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辛棄疾的《青玉案·元夕》——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
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
那人卻在……」
蘇喬的聲音驀然一停,因為在她抬頭的瞬間,已經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已經站在了明蓮宮的宮門口。
蘇喬的目光閃動了一下,最後微微一笑,低低的念著最後一句「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林大人!」
院子裡的紅蓮和落雪也發現了林慕白的身影,立刻恭敬的行了一個禮。
林慕白輕輕點頭,目光越過空寂的院子,落在窗畔那個熟悉卻又陌生的臉孔上。
良久之後,他才微笑著邁開步子,一步步的走進了寢宮之內。
「天冷風大。」
林慕白站定在蘇喬的身旁不由分說的伸出手臂把她身前打開的窗子重重的放了下來,一瞬間,把她的視線隔絕了開來。
「林慕白,你管得真多!」蘇喬忍不住仰著下巴嬌嗔的看著他。
這段時間,她在養胎,他在為了她四處奔波。
兩個人四目相對,沉默良久。
「你……」
不約而同的,兩個人的聲音一起響起。
「你先說!」林慕白極有風度的微笑著。
「沒什麼。」蘇喬反而撇撇嘴:「我站的累了,扶我過去坐一會兒!」
「哦。」林慕白立刻乖乖的點頭,伸出雙手小心翼翼的扶著她坐到了不遠處的椅子上。
這麼聽話?
蘇喬一臉的狐疑。
「咳咳,我渴了!給我倒杯水來!」她看著林慕白,一臉的理所當然。
「哦。」
林慕白立刻走到外室的六角桌旁,提起水壺給蘇喬倒了一杯熱水,快步的端到了她的面前。
「喏!」
蘇喬剛要伸手去接,林慕白卻突然向後縮了一下:「等一下!有點燙!」
說完,他就低下頭,把杯子端到自己的面前,小心翼翼的吹了幾口。
看著他垂眉凝眸,認真的模樣,蘇喬的心裡一暖。
「好了,喝吧!」林慕白把杯子遞到蘇喬的面前,眼眸裡是從未有過的溫柔。
「這麼好……」蘇喬忍不住的嘀咕著。
「你說什麼?」
林慕白忽然彎下腰,把臉伸到了她的面前:「你還有什麼吩咐?」
蘇喬握緊水杯,下意識的搖頭:「林……林慕白!你怎麼突然對我這麼好?」
「你想知道?」
林慕白的臉又向前湊了幾分,熟悉的男性氣息從蘇喬的臉上吹過,讓她不由自主的紅了臉。
「你臉紅了!」林慕白面色平靜卻又略帶調侃的說到。
「這叫精神煥發!你懂什麼!」蘇喬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呢!」
「我想要你記得我對你的好!」
林慕白眨了眨眼睛,長長的睫毛從蘇喬的鼻尖輕滑而過:「我要你記得,我今日對你的好!我要你記得,我為你做的一切!」
呃……聽起來像是很深情的話語,為什麼從林慕白的嘴裡說出來會顯得這麼莫名其妙?
果然,林慕白突然瞇著狹長冷魅的眸子詭異的一笑,湊到蘇喬的耳畔,低低的說到:「我要你記得——你欠我的一切,我會連本帶利的討回!」
果然,沒有免費的午餐。
蘇喬眨眨眼,燦爛的一笑:「好啊!隨時歡迎林大人來討債!不過討不討得回,就要看你的本事了!」說完蘇喬忍不住得意的揚了揚下巴。
「吧嗒」
一個熱吻落在她尖尖的下巴上,蘇喬還沒來得及反應,身前的林慕白已經直起身子,飄然的後退了兩步:「這一次……我會讓你拭目以待!」
蘇喬忍不住抿了抿嘴唇,雖然被林慕白「偷襲」了,不過她似乎一點也不生氣,心底反而……甜絲絲的。呃……戀愛中的女人果然……
蘇喬還沒有自我反省完畢,一個明黃的身影突然急匆匆的衝了進來。
「皇上!」林慕白第一時間發現了「永景帝」的身影。
「怎麼了?」蘇喬看著眼前的「永景帝」低低的問了一句。
「被……被發現了!」文璇摘下自己臉上的面具,一臉的焦急:「孔羚她趁著我醉酒把我扶到了她的寢宮,雖然青玉去的及時,但是還是被她發現了……」文璇一臉的自責,暗罵自己的酒量太淺,只是她和孔羚平日相處的還不錯,所以從沒有防備過她,沒想到她居然會……
「控制住了麼?」一旁的林慕白滿臉陰霾的問了一句。
「是!已經被青玉控制住了!我也叫白非羽帶人把銀舞宮包圍了,保證不會走漏任何消息!但是孔羚……」文璇看了一眼蘇喬:「要如何處置她?需要主子您的命令!」
看到蘇喬似乎有了一絲猶豫,林慕白想也不想的掏出了自己的紫龍令:「傳令下去,銀舞宮……」
「林慕白,你是不是當我不存在?」蘇喬忽然從椅子上站起身來,一臉的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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