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妃不為後 第5卷 罪妃不為後(118)
    衣食足而知禮節!

    戰事平息之後,一幫文臣便編寫了許多禮儀和制度,儘管衿禁止朝臣提納妃之事,但仍有人忍耐不住出頭了!

    官拜禮部沿書的劉輕心便上了一本折子,聲稱國無不可一日無後,又列舉了我N多罪狀,更聲稱我的名聲有污,不配做一國之母,堅持要衿在民間徵集良家女子,以充實後宮。

    衿看後大怒,以折子砸劉輕心的臉,罰他三月奉銀。

    但此事剛止不久,便有朝臣聯合上書,人人都簽名按了手印,逼衿納妃立後。

    衿生氣焦躁,已經三日末能安眠。

    我聽完小太監的回報,面上平靜無波,內心卻越發酸苦。

    是的,如果說從前他們強忍了下來是因為我救過衿一命,但現在卻坐實了我和澹有染的罪名,這便是有天大的功勞也被抹掉,被人當做淫人對待了!

    我看著天邊的日頭慢慢的落下,光線兒將人的影子漸漸拉長,終於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如果愛成為一種負擔,你會怎麼辦?

    如果兩人在一起已經被世俗所不容,你會怎麼辦?

    在外人眼中,他是天子,身負百姓萬民,我是不潔不貞之女子,與他天差地別,其實沒有殺了我已經是最大的寬容,倘若我仍佔著後宮之主位不走,定會引起民憤,不如成全了他們,也成全了自己!

    「小紅,通知四品以上官員,若家中有十四到十七歲末嫁的女子,樣貌周正,性情溫順的,命人送至芙蓉殿,由我親自為皇上挑選妃子!」我垂眸一字一句地說道。

    小紅驚呆了,無措地站著不動:「娘娘,你說什麼?」

    內心如一隻蛾子在奮力的破繭,那一絲絲剝離的陣痛令我呼吸都困難了起來,待這痛苦到深處,便感覺不出痛來,唯了麻木的感覺塞堵著心胸。

    我平靜地說:「你沒聽到嗎?我要親自替皇上選美!」我重複道。

    「可是娘娘……」小紅張口要辯。

    「去!」我神色一凌,嚴厲地說道。

    小紅從末見我如此嚴厲,嚇了一跳,只得慢慢的走了出去。

    「聽著,不許皇上知道!」我疲憊地加了一句。

    「是,娘娘!」小紅憐憫的看了一眼,快步走了出去。

    憐憫,呵呵,如今我也需要別人來憐憫了呢!

    此消息通傳下去,百官無不歡喜雀躍,均瞞了衿悄悄將自己的女兒以轎車子由暗門抬進宮來,住在凌霄殿內待選。

    衿還覺得奇怪,怎麼近幾日並沒人上折子提立後納妃之事,下朝後來到芙蓉殿內感歎自己終於可以享受正常的生活了!

    我下了嚴令,並人不得露出一分一毫形跡,自己強忍著心痛一如往常般與他說話,每每走進廚房親自做湯時淚水便紛紛滴下,滴在湯中瞬間化掉,消於無形。

    有時衿轉身離去的背影都會讓我癡癡的看上半日,只怕以後的日子便再也沒有機會看到他的背影。

    三日之後,十七位秀女已經到齊,我第一次穿上盛妝,金絲繡鸞鳳朝陽的大紅正裝,芙蓉玉釵步搖,眉作遠山淡淡,眼潤秋水清清,唇施硃砂一點,扶了小紅的手,款款向凌霄殿行去。

    一進大殿,唯聞香風拂風,一片花紅柳綠,更兼得修臉娥眉,環珮丁當,當真可與春色比美。

    眾女一見到我進來,頓時都安靜下來,目不轉睛地瞧著,我並不計較,微微一笑,優雅的在主位上落座,擺手命眾人坐下。

    看著這一干女子,日後便有幾人要陪著衿度過,定要留心選擇方是,雖是身體疲憊無力,仍強撐著命她們一一上前。

    行為輕佻,不知禮節,或是濃脂俗粉,著意打扮的一一屏掉,末了只餘三四個清淡端莊的女子在殿內。

    這四人長得纖瘦有度琴棋書畫俱佳,此刻正俏俏的立在我面前。

    「你們隨我來!」說完,三人便隨我來到芙蓉殿,我坐在葡萄架下,如聊家常一般道:「以後你們都會在一處侍候皇上,不要拘禮,隨便坐吧!」

    四人互相看了一眼,道了謝在下首坐下。

    日光透過架上斜斜的照出,在身上投出斑斑陰影,被風一晃,忽爾拉長,忽爾變圓。

    「你們愛皇上嗎?」我突然問道。

    四人不知所措的看了看,終於有人怯生生的點點頭。

    我沉默不語,忽然有一個圓臉女子出聲問道:「娘娘愛皇上嗎?」

    我沉著有力地回答:「愛!我愛他並非因為他的地位和權利,而是愛他作為一個男人的心胸和氣度,愛他對我的好和壞,那怕他此刻淪為階下囚,我還是依然愛他!」

    四女都震動莫名的看著我,一個長臉女子歎道:「其實我們與皇上連一面也沒見過,談不上愛的,更不敢和娘娘搶皇上,但能入宮為妃是天下女子的榮幸,更聞皇上文采武略都是極出眾的,兼得家人的意願,這才入宮來的!」

    我理解的點點道:「你們不必害怕,留你們下來,交待了一切事宜後,我便會離開,但你們要答應我幾個要求!」

    四人又是一片茫茫然:「娘娘要走?到哪裡去?」

    我淡淡的笑,內心卻如鈍刀割肉,疼得入骨,親手將自己喜歡的男子送到別的女人懷裡,大抵是世界上最殘忍的事了吧!

    「這個你們不需要知道,你們所要知道的就是以後你們將成為皇上的女人,不僅要把皇上當作主子來尊重,最重要的是當成夫君來愛!皇上表面上風光無限,實際上是一個很孤獨的人,所以,我希望你們不是單純的為了榮華富貴而當皇上的女人,而是如一個妻子般盡自己應盡的義務!

    他餓的時候,可以親自為他做一碗粥湯,他累的時候,可以放下身段為他捶背,他煩的時候,能靜下心來用心聆聽,他高興的時候,可以和他一起大笑……」

    每說一句,往日的歲月便如河一般在腦海裡流過,到了最後,語氣也不由得呆滯起來。

    四女都被我所感動,齊聲道:「請娘娘放心,我們一定不負娘娘所托,盡心盡力服侍皇上!」

    我轉過頭,輕輕的拭淚,換上淡笑:「你們能這樣想,我便放心了!小紅,取了我寫好的東西來!」

    小紅應了一聲忙進屋取出一張雪浪紙來,我又看了一遍,確定並無遺漏之處,這才將紙交於一人道:「上面所記的東西都是皇上平素的喜好,你們細細的記下,以後也少些磕絆……」

    圓臉女子忽然道:「娘娘對皇上真是情深義重,不比世上任何一個女子差,可惜世人蠢昧,看不清真相,讓娘娘擔了這份委屈……今日我已知娘娘的為人,我決計不會奪人所愛,娘娘,請恕藍兒無禮,藍兒決定不當妃了!」

    我看著她堅定的表情,又是感動又是震驚,此女心胸志氣不小,又能看透人心世事,果然我不挑錯人!

    「你過來!」我招手命她過來,這才慢慢的說道:「禮教和世俗從來是束縛人感情的枷鎖,這個結果是我不能避免的,與其讓皇上為我日日煩惱,寢食不安,倒不如我遠遠的離開,所以你不必在意這些,以後替我好好的照顧皇上,我就放心了!」

    藍兒微微低頭,眼中微微含淚:「多謝娘娘教誨!」

    交待完了一切,眼見已經日光西斜,我揮手命幾人離去,只告訴她們不要隨意出殿,以免被皇上知曉。

    四女走了以後,小紅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泣道:「娘娘,你捨得把皇上讓給別人嗎?太子才九歲,你捨得讓他這麼小就沒有娘疼嗎?小紅求你好好考慮一下,留下來好不好?」

    我微微一笑道:「傻孩子,我既然決定就一定會走的!留下來看著他日日為我煩心豈不是更痛苦?瀚兒會長大的,我只能對不起他……」

    小紅放聲大哭:「娘娘,無論你走到哪裡,小紅都要跟著去……」

    我不禁微微感歎,想不到臨走時還有一個真心對我好的人!

    「小紅,你先起來,待會兒皇上就來了,你這樣他還以為我怎麼欺負你了呢?快擦擦淚,別露了行跡了!」

    話剛說完,便聽太監通報皇上駕到,兩人忙斂衣迎接。

    梳洗完畢,衿照例留宿在此。

    紅燭高燒,紅羅帳曖,明黃的寢衣隨意的披著,露出蜜色的肌膚,一頭青絲散在身上,衿優雅而霸氣如昔,正值壯年力盛。

    可是我已經身體虛弱,略用些大力便氣喘不止,的確是配不上他的!

    我拿起一柄牛角梳,散開他的發,替他細細的梳著。

    衿半躺在我懷裡,愜意的瞇起眼:「婉兒的手勁不輕不重,真好!」

    我的手微微一顫,看他明黃的衣袍在燈光下射出金色的柔光,一時間連時間也靜止了。

    「皇上,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會想我嗎?」我不經意的問道。

    衿猛的睜開眼,反握著我的手道:「你走?去哪裡?我不准你走!」

    看著他孩子氣的舉行,我不禁失笑:「說著玩罷了,瞧你急的!」

    衿吹熄了燈,緊緊的抱著我道:「我要你一輩子陪著,不,下一輩子也要!」

    淚水緩緩的流去,滴在明黃的綢緞上,瞬間被吸去,只留下一片暗色的淚漬,我笑得甜美:「你可真貪心!」

    窗外的月光如雪,有微涼的風透窗吹來,夾著百花的香味,甜得讓人心醉。

    衿認真的說:「因為我今生欠你太多,所以下輩子要好好的補償你!」

    有了這句話,已足以讓我品味著過下半生,夫復何求?

    「好,那到了奈何橋上我們都不喝孟婆湯,記著對方的樣子,再生下來就不用費盡周折才能在一起了!」我也認真地說。

    他緊緊的擁著我,滿足的沉沉睡去。

    那茶裡加了安神的藥,想必這一夜衿會睡得很香!

    我推衣起身,細細的看著衿的睡顏,以指描摩他的臉型,看了再看,終是不捨,眼看已是四更,這才提了包襖,輕輕的推開門。

    早安派好了人接應,我拿著衿的腰牌,從上一輛青油小車,緩緩的駛出了祁都!

    一路上心裡空落落的,只覺得天大地大沒有我的容身之地,想起和衿的點滴,淚落如雨,心口一疼,只覺得氣血翻湧,喘氣不止,摸到隨身帶的玉瓶,掏出一粒丸藥服下,半晌方平復下來。

    馬車越駛越遠,每隔十里換一輛,且有三輛同時朝不同的方向駛著,讓衿難以辯認真正的去處,天空露出了微微的魚肚白,我不知現在到了何處,掀開車簾一看,原來竟到了當初住的那一戶農家屋旁邊,再往前走便是洞天居。

    上次逍辰受了重傷,花馥兒為醫治他的傷在江湖上尋求名醫,花重金保住了性命,但逍辰卻是一直末能甦醒,她拒絕了衿的照顧,仍和逍辰一起搬回了洞天居獨住。

    我喟然長歎,對逍辰的愧疚讓我無顏去面對他,況且衿知道這一住所,一定會尋來的!

    「調頭,向前行!」我向車伕說道。

    「再往前就是深山老林了,姑娘,你到底要去哪裡啊?」車伕微微不耐地說道。

    「就去深山老林才好!」我淡漠地說道。

    車伕嘀了一聲怪人,只得將車往密林裡趕,行了一個時辰,前方已經無路可行,他停下車道:「姑娘,這路不能走了,我只能送你到這裡了!」

    我慢慢的下車,踩在綿軟的樹葉上,向他道了謝,自顧自的向深處行去。

    「姑娘,這裡常有野獸出沒,你下心點啊!」車伕說完趕著車調頭而去。

    我心如死灰,一片茫然,哪裡還聽見他說什麼,只是一步一步,毫無目的行著。

    走了一會,覺得腿腳酸松,便倚著大樹會下,拿出乾糧來吃。

    休息了片刻,這才發現這裡景致如畫,小溪清亮,野花盛開,倒是一個好地方,可惜住不得!

    到溪邊洗了面,水裡映出我蒼白的臉孔,一夜末眠,顏色十分嚇人。我理了理髮絲,站起身來,一陣眩暈,差點倒地。體力不支,只得撿了個木棍,慢慢的向前走。

    正茫然的行著,忽然間狂風急吹,落葉被狂風吹起,四散開來,我正疑惑間,一聲熊吼從背後傳來,緊接著有腥臭傳來,一個濃重的黑影迅速襲了上來。

    完了,莫不是要葬身熊腹了?

    整個人被嚇得呆在原地,腳像被釘上一般,竟半步也不能移動。

    眼前的黑影越來越大,我手足冰冷,閉上眼,等待死亡的降臨。

    咚!一聲巨響,背後那隻大熊轟然倒地,濺起陣陣灰塵,倒在離我有一步之遙的地方。

    巨大的衝擊令我本來虛弱的身體更加不能承受,眼前一花,緩緩的倒地。

    「姑娘!」昏迷前只聽到一個焦急的呼喚,接著落入一個強健的臂彎中,模糊中只看到了一雙燦若星辰的明眸,接著便人事不知了!

    昏迷了不知多久,只覺得整個人極倦,躺在松柔雲堆的錦被間,竟沉沉了忘記時間,情願這樣一直沉睡下去。

    若不是每隔一些時辰,便有溫熱的參湯送來,我真以自己進了地府!

    我雖不願意醒來,但臂上卻傳來銀針刺穴的脹麻感,我素來懂醫,便知道有人幫我醫治舊疾。

    那銀針下扎極輕,卻十分到位,扎上幾針後,內心的煩惡感稍減少,頭暈症減輕了許多,又有人在耳邊輕喚:「姑娘,姑娘……」

    我慢慢的睜開眼前,視線由模糊變為清晰,一個真實的人臉在眼前漸漸放大,我歎氣,還是活過來了!

    「姑娘,你氣血兩虛,心脈受損,實在是不足之症過堪,卻不知你為何獨自一人在深山之中呢?」一個溫潤的聲音如流水般響起,一雙烏沉沉的瞳仁關切的注視著我。

    我不願開口說話,只是默默的搖了搖頭。

    男子身著錦衣,中指戴著祖母綠戒指看來十分富貴,面上一團和氣,渾身上下儒雅中透著精明,一副幹練的樣子。

    他見我不說話,也不多問,只是微微一笑道:「來人,把那個剛獵到的熊膽取下來熬了藥給這位姑娘補氣!」

    我眼光毫無焦距的看著前方,對他的恩惠假裝不知,任他擺佈。

    男子倒也不惱,只是每裡日為我施針醫治,他深諳岐黃之術,行針走穴與別人不同,治了幾日,我竟覺得身體比以前大好,再加上補藥如流水般送上,縱是我不願意好也慢慢的能坐起來行走了。

    時間流水般飛逝,轉眼已是殘冬時分,我自始至終末開過一句口,每日裡服了藥便呆呆的坐在窗前,看樹葉一片一片的凋零,看霜降楓紅,雪飄枝枯……

    聽聞下喚那男子為裴公子,一個貼身的丫環叫環兒的常喜歡說話,如春天裡的畫眉鳥兒,一天到晚將一些瑣事對著我說,雖然我從不開口,但她只當我是啞巴,同樣說得津津有味,甚至連自己暗戀府裡的護院都說了出來,我只是微笑的聽著,看著她青春活潑的樣子,恍惚回到了年少時代,那般放肆和張揚,年輕真的很好!

    不過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資料,府裡的主人叫裴然,富可抵國,頗具生意頭腦,但為人卻不奸詐,因此是整個大祁的商會行長。

    那日他與好友獵熊碰巧救了我一命,好在他為人寬厚,府裡養一兩個閒人還是養得起,便由著我住了下去。

    我的的到來剛開始引起了一陣小風波,裴然的妻妾們自然是不安的,但她們沒有跨進我住的院子,沒有見到我的面便被裴然斥回,所以我仍安然的存在著,見過我面的至今唯有裴然和他的好友,以及這個小丫頭環兒。

    裴然閒時會來這裡坐一坐,為我把脈,若是情況好轉,便一臉欣喜,還特意學了一些簡單的手語跟我溝通。

    我會在曖陽下收了梅花上的雪來為他烹茶,恬笑著將碧森森的茶注入紫砂杯中,兩人無語,對著曖陽,聞著梅香,對飲上三杯。

    有時他會命人送來一些特產來給我吃,他會告訴我我的舊疾雖然難醫,但並非完全沒救,若費上十年八年功夫,不間斷的針灸,再加上良藥進補,便可以全愈。

    我知道這需要耗時間和金錢,但我仍然沒有開口,這世上變數太大,我不寄希望於任何人,難得的是他竟堅持下來。

    過了殘冬便是新年,辟辟啪啪的爆竹聲,喜氣盈盈的春聯,來來往往一臉喜色的人們都引不起我的興趣,我只是端坐在屋內,焚了檀香,執一管狼毫,慢慢地寫著一道詩:

    自別後,憶相逢,

    幾回魂夢與君同!

    寫了幾遍,內心悲痛越發激烈起來,不由喘得氣來,無望的躺在床上,想著衿此時應該舉行百官宴了,他好嗎?

    那幾個新人如玉,他可喜歡?瀚兒又長了一歲,可曾高了一些?

    原是要忘記這些瑣事,不料竟越想越痛,掩面痛哭起來。

    裴然自然要與家人團圓的,環兒也被調往前院服侍,這一座小院冷冷清清,外面爆竹聲震天,這院裡唯了清雪一地,冷月一勾。

    稀疏的梅枝印在厚厚的棉紙窗上,印出交錯的影兒,紅燭的淚一滴滴的滴下,猶如我孤獨的心境,墨色已冷,凝成厚重的黑,靜靜的散發著冷香。

    正在悵然之間,忽然門被吱呀一聲打開,冷冷的月色被推開,爆竹聲更響,因著喜慶,裴然一身紅色吉服,可能是喝了點酒,步子微亂的進來。

    我忙拭了淚,坐起身,擺上最溫和的笑容。

    裴然突然握著我的手道:「你是誰?你從哪裡來的?你叫什麼名字?告訴我好不好?」

    我抽手,緩緩的搖頭。

    裴然瞧見桌上的紙,一把搶了過去,看了數遍,星眸中的光芒漸漸的黯然。

    「你一定是被人傷透了心才離開的,但你又放不下他,對嗎?既然已經選擇離開,為何不忘記過去,重新開始呢?姑娘,你真是個謎,吸引著我去解開謎底!」

    我苦笑,我只是不想提起從前,哪有那麼神奇!

    他越發執著,從懷裡掏出一卷畫紙遞上來,半皺著好看的眉道:「這是你嗎?我不相信!」

    我接過畫卷,輕輕的打開,畫上的女子眉眼生動,赫然便是我的樣子!

    細看這竟是尋人懸賞的皇榜!

    日期是在我出走後的三天,我的心止不住的疼了起來,我早知道他會這麼做的,他既然能出此公告,就等於和一干朝臣作對,可想而知他頂了多大的壓力!

    但這一年我足不出戶,再加上裴然刻意隱瞞,他竟然沒有尋到!

    我微微一驚,淡淡的搖頭。

    裴然醉眼流波,嘻嘻地笑道:「不是你就好!對了,你想吃什麼?告訴我,我讓人給你弄!」

    我搖搖頭,縱是山珍海味,對我來說也不過是味同嚼蠟。

    「過幾天便是元宵節,有燈展的,十分熱鬧,我帶你出去看看如何?」裴然追問道。

    我依舊搖頭,看他眸子裡失望越來越深,不覺愧疚起來。

    「去吧,整天悶在家裡,對身體也不好!」他軟語相求。

    我遲疑的點點頭,裴然眸子裡閃過一線亮光,呵呵地笑著,搖搖晃晃的走了出去。

    裴然走後,我拿出一張**輕輕的撫著,是不是每個人都有一幅面具,因為不知名的原因而戴在臉上,所以即使我們相距咫尺,也是天涯的距離。

    上元夜。

    我蒙了面紗,戴了面具,神密的出了裴然的府詆,在眾人竊竊私語中坐上一輛青油綢的馬車。

    車簾一暗,緩緩的駛動,將那些懷疑好奇的目光隔絕。

    裴然顯然興致極高,呤起詩來:

    東風夜放,花千樹。

    更吹落,星如星。

    寶馬雕車香滿路。

    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

    眾裡尋他千百度,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真是好詩,應景,應情!

    說完搖著折扇掀開轎簾請我下車。

    隔著黑色的面紗,朦朧的看到許多碎金一般的燈光透過面紗如星子一般閃耀著。

    因著戴了面具,是一張極普通的臉,因此大著膽子取下面紗。

    裴然輕車熟路,一路上指指點點,又說這個燈好看,哪個燈精彩,我倒真沒發現他這麼能說,而且讓人聽了並不覺得厭煩,忽然想到他本是個商人,能說會道不足為奇,便跟著他四處逛著。

    正看到了一半,忽然聽到前一聲喧嘩,有人大聲說道:「皇上駕臨燈街,與萬民同樂了!」

    接著有清道的聲音傳來,我一時間收到在原地,不能動彈,沒料到在這個時候遇到他!

    「讓開,讓開!」前面的侍衛一邊清道一道喊著。

    我愣愣的站在街上,竟忘記了移動,幸虧裴然拉我一把,否則定被人推倒在地上了。

    「姑娘,你怎麼了?」他擔憂的問道。

    我回過神來,輕輕的搖頭,眼睛卻一直盯著前面。

    過不多時,便有一行黃衣錦衛開道,一架明黃的龍攆,粉以綵緞錦綢,衿面帶笑意,向萬民揮手,在他旁邊,坐著一身太子服的瀚,小小的人兒隱隱已有大將之風,也學樣向眾人招手,絲毫不亂。

    淚水緩緩的流出,幸爾天黑看不到,我忙擦了,生怕錯過兩人。

    衿起身,朗聲說道:「今爾元宵佳節,各位都是我大祁子民,朕與萬民同樂,大家盡興賞玩!

    後面緊隨的官員一齊跪下叩謝,周轉的百姓也紛紛跪下,山呼萬歲。

    我木然的跪在地上,卻仰起頭看衿和瀚兒的模樣,他面目依舊,只是雙眼微帶疲色,行到一半竟聞有咳聲傳來,我不覺擔憂的看著他。

    他似乎感覺到有人在看他,也轉過頭來回頭張望,我躲閃不及,被他看個正著,衿朝我微微一笑,落寞的轉過頭繼續向前行。

    我改了容顏,他自然認不出,何況這種結果也是我想要的,不是嗎?

    只是為何他外出賞燈不帶嬪妃,只帶瀚兒?

    再逛下去已經索然無味,裴然善解人意,只推說倦了,便早早的回來。

    他看我坐在車上淡淡的,從背後掏出一樣東西得意的笑道:「送給你!」

    裴然一笑,一臉天真,讓我鬱悶的心情稍解,原來是一個花苞燈籠,一按機括,便開出七彩的蓮花,中間還立著一個仙女,可以旋轉起舞的,做得十精巧,難為他這麼用心。

    我以眼神朝他感謝,裴然一臉得意,爽朗地笑道:「我覺得這人挺像你的!」

    我細細的看了,那燈中的女子兩眉飛揚,櫻口直鼻,身材曼妙,水袖善舞,眉眼間倒真與我有一兩分相像,不覺失笑。

    兩人回到府時,已是子時,早有裴然的妻妝立在府門口接他,我不願生事,早下了車,從後角門進去,再折到前院去看,果然一干女子瞧裴然一人回來,雖然奇怪,但也沒說什麼。

    我點了燈籠心中的小紅燭,蓮花燈發出微弱的黃光,玲瓏可愛,照得一地霜白,慢慢的走回了房中。

    因身體太弱,外出看燈又勞了心神,看到衿末免激動,再加上心結末結,一時間竟發起燒來,裴然顯然急壞了,命人煎了藥,又做了精緻的飯菜送來。

    我卻毫無食慾,只是一日比一日懨。

    吃了幾劑藥,覺得高燒退下,口中無味,只想吃一些鮮脆之物,裴然問我想吃什麼,我寫了竹筍兩個字,寫完之後忽然發現這才開春,這裡的竹筍末曾發芽,唯有溫暖的南方方有的吃,以前宮裡的東西都是進貢,不覺也寫了出來,忙把紙揉成團。

    裴然眼睛彎成了月牙兒:「我當什麼龍肝鳳膽,不就是一竹筍嘛,這世上還沒有我裴然得不到的東西!」

    我張嘴剛要出聲,看著他匆匆離開,終於沒有發出聲,躺在床上養神。

    第二日,我的飯食中竟然真多了一道鮮筍,我內心感動,咬了一口,鮮脆爽口,果然是江南竹筍!

    要知道這盤筍是來置不易的,現在北方沒有筍,只有江南溫曖之地有筍產出。而吃筍要鮮要嫩,這種江南筍生於江南深山,一夜之間由竹樹的根部發芽,到黎明剛好生成為最鮮嫩的筍,一遲就會老,所以必須在天黑之前,將竹樹連根帶泥挖起。暫植於盆內,以十二快馬,一馬接一馬,還要沿途淋水,保持竹筍生長,剛好於黎明前送到,把剛生長成的切炒上盤,菜名便命為『十二快馬』,可見裴然費了多少功夫!

    「怎麼樣?好吃嗎?」裴然興致勃勃的進來問道。

    我真不明白他這麼一個大男人,而且生意那麼忙,怎麼有閒空天天往我這裡跑,還掛著一張笑咪咪的菩薩臉。

    我點點頭,在紙上寫道:浪費!

    他清亮的眼中含著一汪春水,微微的搖頭:「一盤筍博美人一笑,不浪費,不浪費!」

    我寫道:不值得!

    他繼道:我願意!

    我無奈的歎氣繼續寫道:我身份不明,你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你何必對我這麼好?

    他寫道:不管你是什麼身份,我只想看到你笑!

    我手微微發抖,平了平呼吸寫道:我會給你帶來麻煩!

    他又遙頭:我不在乎!

    我終於敗下陣來:無因無果,有緣無份!

    他畫了一個大大的笑臉:自作自受!

    我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寫道:我姓月!

    他笑意更大,滿心歡喜地說:「月姑娘,我終於知道你的名字了!」

    知道個名字有這麼興奮嗎?

    從那日後,裴然以為自己取得了巨大的進步,每每變著花樣給我做別緻的菜食。

    明明剛過立春,他便命人做了桂花魚給我吃,這桂花魚需一年四季餵食桂花方能得到,小環告訴我裴然和胭脂莊的錢老闆交好,錢老闆有一溫室,植有桂樹,一年四季能開花,這魚只有他家方能吃到,除了上貢的,外人就是有錢也難求一條,倒讓裴然給求來了。

    裴然越對我好,我越是不安,於是盡量保持距離,冷落他,但裴然卻一如繼往的為我扎針過穴,好吃好喝的款待,對我的冷淡毫無知覺。

    一晃四年過去,大周國富民強,百姓生活越來越好,衿又加固了河堤,開發了新田地,百姓安居樂業,一片盛世之景。

    隨著時間的流逝,關於我的流言被慢慢的遺忘,一種新的流言盛傳開來,據說當今天天子自對貴妃娘娘出走之後,感情至深,竟無後宮之人!

    傳開以後,大家又忽然念及我在時的種種好處,澹被大家自動的忽略,一時間為我作出的犧牲感歎稀噓,只差歌功頌德了!

    我聽了之後,只感覺無奈和可笑,我在宮中時,恨不得致我於死,我走了,反倒感激起我來,反讚我是有俠義之風!

    只是衿真的沒有接受那些秀女嗎?我的心又是甜蜜又是酸澀,一時間百感交集!

    裴然感覺我這幾日感情波動頗大,來得更多,已經引起妻妾的聲討了,這一日他來時,我在紙上寫道:煩君五年,情難以報,今要歸去,善自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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