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妃不為後 第四卷 罪妃不為後(104)
    醒來時不覺全身酸痛,猶如打了一場硬仗一般,我微微睜眼,只見窗戶紙黃暈暈的一片,不覺出聲道:「呀,太陽升起來了!」

    衿並不睜眼,一把把我拉在懷裡,呢喃道:「不管太陽升還是落,有你陪著,我早就忘記時間了!」

    想起昨晚之事,不免連腮帶耳通紅一片,我拉過衣衫忙忙的穿上,轉過頭道:「你該上朝了,別讓我擔個紅顏禍水的名!」

    衿這才睜開眼,大大的伸了個懶腰輕笑道:「你早擔上了,倒不差這一遭!」

    我微怒,又不敢轉頭,只甩手起來開門,吱呀一聲雕花梨木門被推開,只見門外萬道霞光,燦爛耀眼,太陽卻躲進了雲層,給烏雲鑲了一道金邊,光芒並不刺眼,細細一看,才驀地驚覺原來已經是第二天傍晚了!

    衿笑意盎然地看著我道:「可真真坐實罪名了,今兒卻也免了早朝了,不知道朝中的大臣又生出多少故事來!」

    我臉一紅正要反駁,卻見瀚兒正拔開花枝捂嘴偷笑,不禁又氣又笑叉腰道:「瀚兒,出來!」

    瀚兒磨磨蹭蹭的出來,低著頭,一副認錯的樣子,快走到我旁邊,要伸手拉他時,卻身子一滑,撲到衿懷裡皺著小鼻子可憐兮兮地說:「父皇救命,娘要打瀚兒了!」

    衿笑道:「她就是個紙老虎,嚇人還行!」

    看著兩人一唱一和,我也禁不住笑了。

    三人坐下來吃晚飯,只吃了一半,寧默已經悄無聲息的來到,他快速的看了我一眼,俯在衿耳邊低語了幾句,衿匆匆的吃了兩筷子就要起身,我忙問道:「怎麼了?」

    衿微皺著眉道:「她已經行動了,這網也該收了!」

    我看著他要走,忙道:「哎!」

    他回頭看了一眼,示意我說話。

    我看著他高大俊朗的身影,搖了搖頭,他瞭然的一笑,明黃的衣袍隨風輕舞,帶起一陣疾風,匆匆離開。

    衿走後,我心不在焉的吃著飯,瀚兒卻開心的大吃大喝,鼓著腮幫子用力的啃咬一隻豬蹄,仰起頭含糊不清地說:「娘,父皇很歷害的,你不要擔心了!」

    我拿絹子替他拭了油漬,笑道:「你怎麼知道他很歷害?」

    瀚兒丟掉食物,站在凳子上嘖嘖嘴,學著衿的樣子擺了擺衣角下擺,咳了一聲道:「眾愛卿平身!」

    我忍不住哧兒一聲笑道:「你這小鬼頭,怎麼偷看你父皇上朝?」

    瀚兒擠擠眼道:「父皇讓我在龍椅後面看的,這些大臣們一個個的都不敢說話,有的人犯了錯還嚇得當場暈倒在殿上呢!」

    我微笑著看著瀚兒,想著衿在朝堂的樣子必是威武壯嚴的,眾人把他當神一樣膜拜的,不由得漾起了微微的甜蜜,原來幸福猶如含苞的花蕾,雖是極力掩飾,但經春風一催,卻忍不住竟相綻放,醒來便是千樹萬樹梨花開了!

    一直到戌時,衿仍末過來,瀚兒明日還要上課,早就星眼朦朧,問了幾次衿都沒有回來,小臉失望的皺成一團,我只得勸他早些上床睡覺。

    哄了瀚兒睡覺,一人靜靜的坐在室內,看著沙漏一點點的流著,猶覺得時間過得分外慢。

    不知道他找到了什麼證據,不知道太后和此事到底是什麼關係,他有沒有危險?

    越想心越亂,站起坐下來回幾次,不由得自己也失笑,這像什麼樣子!

    自挑了一塊素淨的絹布,繪了花樣子,挑了鵝黃的絲線繡桃葉,又挑了粉色和淡紅的絲線來繡桃花來打發時間。

    這雙面繡是極費心的,須認真的繡,錯不得一針,我低下頭,慢慢的繡著,繡完一枝桃枝時,方聽到有沉重的腳步聲響起,心中一急,那銀針便挑破了手指,一滴紅如珊瑚的血滴溢了出來。

    我閉上眼想起舊日念的經文:從愛生憂患,從愛生怖畏;離愛無憂患,何處有怖畏?是故莫愛著,愛別離為苦。若無愛與憎,彼即無羈縛。

    是的,因為你有了愛,所以才會有牽掛,有擔憂,我終究是一個平凡的女子,做不到無愛無憎,也斷不能逃掉羈絆和束縛!

    還末想完便看到衿走了進來,我將圓竹繃得絹繡放在一邊,倒了一杯清茶,看他面色有異,輕聲問道:「如何?」

    衿一氣飲完茶,微皺著眉坐在檀木椅上,冷聲道:「好歹毒的心腸!」

    「莫非我娘真是的太后……我娘素來與她無仇,她怎麼……」我半信半疑地問道。

    衿閉上眼,似乎在拂平內心的憤怒和怨恨,半日方緩緩地說:「永親王本是苗人,因救駕有功,和我父王結為異姓兄弟,並把她的女兒選入宮封為正宮皇后。

    後宮之中,嬪妃爭寵本是常事,但此女心討深沉狠毒,因嫉我娘受父皇寵愛,便取了自己家傳的苗藥『五毒草』,命人悄悄放在我娘的飯食中。幸爾娘聰慧異常,發現了端倪,因此先下手為強,暗中除了先皇后!但我娘的身體卻因這種毒日益衰弱,再加上父皇移心,寵愛你的娘親,急病交加之下就……」

    衿仰起頭,喉結滾動,停頓了一下。

    我默默無語,許多個女人爭一個男人,無風也有浪三尺,更別說她是別有心計了!

    「父皇對先皇后的死漠不關心,也末追謐號,想必已經知道了她的為人!

    但卻因此惹怒了永親王,當時他沒機會報仇,待父王復出,重新奪了王位,又選了他的內侄女立為正宮後,他報仇的機會也就來了,若真除了父皇,說不定永親王此刻便是皇帝了!

    太后是奉了命來害父皇的,但她萬萬料不到自己生了四皇子後竟對父皇產生了愛意,因此遲遲末動手,永親王便步步緊逼,迫她下手。

    此時父王已經患了癆病,太后受制於人,便命人悄悄在父皇的飯食中加了此藥,加速了父皇的死亡!」

    衿說得緩慢低沉,我卻聽得驚心動魄,誰會料到在這冠冕堂皇的皇家外表下,竟暗藏著如此糾結陰暗的內幕,皇宮裡從來視人命為草芥,因此也滋漲這些人的膽量,也許即墨霸天從末想到一向信任的永親王會如此算計他,要致他於死地吧!不過太后這一招也不能不說是聰明,借刀殺人,既保全了自己,又不讓人生疑,倒真是高明之極!

    「可是,這些事與我娘有什麼關係?」聽了半日並末聽出端倪,我皺眉問道。

    衿看了我一眼歎道:「不過是爭寵生嫉罷了,太后既然對我父皇有情,又是正宮皇后,自然容不得父皇再寵愛別人,但你娘雖地位低微,卻甚得父皇疼愛,尤其是升為夫人以後,父皇竟不召見別的嬪妃,太后早懷恨在心,起了殺意。

    只不過當時沒有機會,緊跟著父皇去世,她便搬出了正殿,直到你娘住在花塢。說起來,你娘的死間接有我的錯,因為是我讓她住進了花塢,這才讓太后有了可趁之機,讓宮女暗中下藥!

    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為而死!算來你恨我怨我也是對的,就算再殺我一刀也是應該的!」

    原來娘的死因如此曲折複雜,我坐在凳子細細的想著前因後果,越想越覺得可怕,這種被扭曲的愛情也許只有皇宮裡才有,為了報復,為了得到所愛人的心,不惜對別的女人下毒!

    我默默地想著,內心感慨萬千,誰錯誰對無人能講清,但若真的要尋仇,我該找誰,冤冤相報何時了?娘的死間接也有她自己的原因,但也有她的若衷,衿的娘也算是一報還一報了!

    「人都死了,有些事我們計較太多反而讓死者不安,不如放手吧!」我輕輕地說道。

    衿重重的一拍桌子,冷冷地說:「永親王是尾大不掉,留著是禍害,皇四子雖在滇南,但難保太后不與他暗通消息,如果他與永親王互相勾結,事情就嚴重了,決不可輕饒過她!」

    「那你準備怎麼辦?」

    衿揉著額長出一口氣:「這個女子比我想像中難對付,殺不得留不得,很棘手!」

    我輕輕招手,命人端上飯菜道:「你忙一天了,吃點東西吧!」

    衿展眉笑道:「早知你如此賢良,那怕是拼了你罵也得早些把你哄勸回來!」

    我瞪了他一眼,替他挾了菜,靜靜地坐在一邊看著他吃飯。

    衿笑意一閃而逝,眉仍是緊鎖著,有點心不在焉的吃著,飯還沒吃完,便有一個小太監急急忙忙的過來說是皇后生病了!

    衿放下筷子,看了我一眼道:「我去去就來!」

    他走以後,我計上心來,悄悄的換了一身夜行衣,帶了隨身的暗器飛刀,溜出皇宮,向據說的永親王府奔去。

    永親王的府址在皇城的西北,亥時剛過,我已來到了他家的院牆外。細細地觀察了一下地形,此宅院牆又高又厚,我輕功雖好,為了避免失手,也不能大意。

    巧得是一棵參天大樹,華蓋如傘,長在外面,我猿臂輕舒,提氣上躍,爬上大樹。找了處結實濃密的樹杈,輕輕坐了下來。從暗袋中取出流星剽,按裝在身上易取出的地方,腕上帶著機括,收縮自如;腳下按了可以自動彈出的刀刃,檢查完後,這才才向院內看去。

    永親王府的建築形式十分古怪。房屋均聚集在府址中央。看起來雖也錯落有致,卻巧妙的緊緊圍成一圈。周圍的氣氛也是一派平靜,不像是有埋伏的樣子。

    我看夜空的月亮,估算著時間,這個時間夜色雖濃,卻是負責守備的人員最為緊張的時刻。應該再等一會,過了丑時,是人體處於深度睡眠的階段,也是夜班的守衛最為鬆懈的時候。

    內力運行了幾個周天,感覺全身充滿了力量和緊張感,重新找回了在戰場上作戰的感覺,這才緩緩的睜開眼,是行動的時刻了!

    我足尖用力一點,離開樹木,微一磕鞋底,鞋尖彈出寸許的鋼刃。靠它借力,施展輕功,緊貼著牆面緩緩爬了上去。

    我微一提氣,順著另一側的牆壁飄落下來。但就在我得意於平安潛入時,一件令我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腳下一軟,突然身體下陷,我重重的落下來,發出了一聲悶響!卡一聲踩到了機關陷阱中,不禁失足掉入,還發出了一聲聲響。

    心中狠狠一跳,一口氣登時亂了,立時間,三條人影便向我這裡撲了過來。

    「該死!」我暗罵一聲,急忙腳上加力,人像離弦的箭一般,貼著地面飛了出去。

    既然被發現,索性放手一博也好!我站穩身子,摸出腰間的飛刀,飛刀如流星一般甩出,劃光一道光亮。以優美的弧度,輕輕切上兩名男子的頸側。

    我微瞇起眼,看到兩溜血光在兩人的頸前滑落,兩人的身體尚未落地,我已衝到了第三個人的身側!

    如鬼魅般的襲擊雖令人猝不及防,但此人的身手顯然遠高於前面那兩名青衣男子。連忙伸手還招,我身行微凝。就在這眨眼間,一支響箭已被他扔上了天空。尖銳的哨聲劃破了寧靜的夜空。

    這更糟了!我眼中閃過一絲狠戾。下手再不容情,反補一刀,切斷他的呼救聲,這才忙閃身向暗處撲去。

    按說我已暴露,永親王應該立即派人大舉捉拿才是。奇怪的是,我竟沒有遇到半個敵人,怎麼回事?

    正詫異間,周圍突然燈光大亮。我眼睛不由一花,下意識立即倒地,向旁邊滾去。果然,幾聲利器破空之聲隨即響起。四五支長箭牢牢的釘在了我剛剛站立的位置,隨即湧出大批的人手,將我團團圍住。

    「你是什麼人?」燈火最亮處,有一個身穿綢衣的人緩緩走出。

    我微運內力,將聲音逼至低沉。「要你命的人!」

    「哦?」白衣人輕笑:「你主子竟讓你一個人來?看來是注定要送死的!」隨著他的話音,周圍的人也都發出低低的嘲笑聲。

    我心下卻是駭然。這人是誰,難道他竟似知道我的來歷,這怎麼可能?我可是從末見過永親王,不可能會聯想到我身上的。

    難道這個人就是那機智多謀,心機深沉的永親王?

    想到這裡,我冷笑道:「既然是正主,怎麼要掩掩遮遮,讓人取笑呢?你說是不是,永親王!」

    綢衣人聞言身子一僵,隨即笑道:「好眼力!」

    他伸手從臉上揭下一層薄膜。露出永親王略顯敦厚的本來臉孔,眼中充滿了陰狠的神色。

    我暗中計算著我們之間的距離。永親王很小心的站在眾人中間,顯然本身的武功並不甚高。若真想要他的命,到也算不上困難。但如何全身而退,就很是個問題了。

    我輕輕的攤開雙手,我微微躬身,彷彿要拜倒在地。對著他輕聲道:「永親王不要緊張,小人是來……」

    「……殺你的!」話音一轉,我身子一低,一蓬針雨從背後的機關處暴射而出。我的人也一併向著永親王撲了過去。

    針雨突發,眾人猝不及防,前排的家丁紛紛中箭倒地。我已閃電般衝到了永親王的身前。手腕一翻,散發著血光的匕首已壓住了永親王的咽喉。另一隻手溫柔的摟上了他的腰背。

    永親王十分配合的隨我轉了個身,為我擋住了其他弓箭手的進攻路線。我的溫柔攻勢向來是有效的,尤其是手中的匕首不太溫柔的抵著他後心的時候。

    「都別動手!」他駭然大叫。弓箭手果然不敢放箭,緩緩的退了回去。

    「永親王!我們現在是不是可以好好談談了?」我溫柔的笑著,雖然隔著黑巾無法讓他看到我的表情,但手上微微增加的力量,相信一樣能夠傳達我的誠意了。

    「你到底是什麼人?」 永親王的額頭上逐漸的滲出汗水,人卻一動也不敢動!

    「你和四皇子勾結有何陰謀?若說出來,說不定可保得一條性命!」原來他並不知道我是誰,我鬆了口氣惡很狠的問道。

    「如果我說了你肯放過我嗎?」 永親王的聲音也低了下來。顯然明白了我的暗示。

    「不錯,我擔保你不會有性命之憂!」我信誓旦旦地承諾著……

    「好!我說!」 永親王閉了閉眼,咬牙道:「四皇子……啊!」他突然慘叫出聲。

    接著有溫熱的液體噴射出來,我暗叫不好,用力將永親王推了出去。只覺得腹部一涼,一柄長劍穿透了永親王的腹部,狠狠向我刺來。

    怎麼會事?有誰敢殺永親王,此人是敵是友,看他衝我刺來這一劍,顯然是敵非友。

    「你是誰?」我冷冷的問道。

    「殺人的人!」他拭著劍上血,頭也不抬地說。

    我繃緊了神經,嚴陣以待。

    這人厲聲道:「眾人聽令!今夜務必將此人拿下!後退者!殺無赦!」

    看著逼近的眾人,我心一橫,揚手一把暗器,來個天女散花,接著擲出幾枚煙霧彈,趁眾人忙亂這時,和這人砰砰地過起招來。

    十招之後,故意露出敗像,他果然上當,窮追不捨,我袖中劍在他距離極近的時候突然發出,劍身塗有見血封喉的巨毒,只要他碰上來,必死無疑!

    但此人甚是狡猾,並不上當,身子斜斜的滑向一邊,劍氣如河,以泰山壓頂之勢襲來,我猝不及防,胳膊上被砍了一劍,痛入肌骨。

    不敢再戀戰,仗著輕功好,我射出一蓬淬毒銀針,飛身躍起,身形如狡兔蒼鳥,飛一般的向親王府外奔去,隱入濃重的夜色中。

    一路上怕有血跡被人發現,胡現包紮了一下,吃了一顆藥丸麻痺了痛楚,匆匆的趕回了芙蓉殿。

    回到殿中,卻發現衿正靜靜的坐在室內等著我。

    我尷尬不異地看著他,自己此時一身黑衣,負著傷,頭髮散發,一定狼狽不堪。

    「我……」我訥訥的不能言語,這次行動不太成功,雖說殺了永親王,但鬧得滿城皆知,明日一定會傳到衿的耳中,我現在這個樣子,聯繫前後,他不難猜出這行刺的人是誰,不由心虛起來。

    衿微微斜著眼瞧著我:「以後辦事多用用腦子,不要一衝動就去,你這樣逞英雄的結果是什麼?」

    我怔住,不敢相信地看著他,小聲地問道:「你,都知道了?」

    衿微微哼了一聲,略帶怒意地說:「你也太看高自己,竟孤身去闖親王府!你以為親王府也像皇宮這樣,有人縱著你,讓你來去自如嗎?計劃沒有完善,更不容許打草驚蛇,你這魯莽行事的毛病,什麼時候才能改改?若是有好歹,你叫我………」

    我如小孩子一般站著聽他訓話,一句也不敢出聲,原來我自恃甚大,都是衿暗中照拂,否則這森嚴的皇宮怎麼由我來去自由?

    今晚的事情顯然不太完美,但我也是想幫他做點事,何況也刺殺了永親王,怎麼說也是功勞一件。

    於是不服氣的小聲道:「永親王死了你不高興嗎?」

    誰知衿更怒,額上青筋微跳,咬牙用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口語道:「那是個假的!」

    轟一聲,我的腦子如遭雷擊一般半晌說不出話來,喃喃地說:「怎麼會是假的,他明明是……」再一想那個永親王的舉止還有最後答應我的條件,以及被人殺死的現象,我便住了口,暗悔自己粗心大意。

    衿歎了一聲,似乎累極倦極,頭靠在太師椅上,半晌不語。

    我後悔得無以復加,不料自己好心辦壞事,又給他增加了麻煩,咬著唇看著腳尖不語,半晌才道:「對不起……」

    說了以後靜候半日沒有動靜,愧疚漸去,不由得傷心起來,這點小事你就不肯原諒我了嗎?

    忽然間沒了行刺時的果敢和強悍,生出無限委屈來,眼中有濕意湧了上來,我抬起頭正要回屋,這才發現衿雙眼合閉,發出均勻的呼吸聲,不知何時已經睡著了。

    眼淚再也忍不住掉了下來,我還怪他小心眼,原來他是太累了!

    若不是擔心我,一直等我回來,他應該早就睡了!

    我半拖半抱的把衿弄到榻上,鋪了被子,替他脫了靴子和外衣,安頓好以後掩上門快步走了出來。

    一路上眼淚紛紛的掉著,又是感動又是後悔,胳膊上的傷也裂開了,浸出血跡來了,我命人泡了玫瑰花沐浴,重新換了衣衫,上了傷藥,這才舒了口氣,靜靜的坐在床前。

    衿在睡夢中還是劍眉微皺,雙眉間擰成川字,似乎還在煩愁著什麼事,我伸手輕輕的撫去他眉心的皺折,握了他的手半靠在榻上,不一會兒便兩眼膠澀,慢慢的睡了過去。

    第二日醒來時,身體已經安穩的躺在榻上,似乎壓著一個柔軟的東西,我慢慢的睜開眼,正對上衿如兩潭深水般的黑眸,含著一絲曖意正看著我。

    我大窘,想要翻身,這才發現枕在他的臂上,紅了臉低聲道:「昨晚的事,是我的錯,現在該怎麼辦?」

    衿輕笑:「現在知道後果了?他沒有抓到人就好辦,只怕這樣會催促得永親王和四皇子更快的勾結造反。」

    我支起身子奇道:「四皇子不過十五六歲,又被囚禁,沒什麼兵權,你怕什麼?」

    衿淡淡地說:「若有人利用了他是皇后謫出的身份,再散播一些流言,難保不會有一些別有用心的人藉機生事!」

    我知道這下闖了大禍,自告奮勇地說:「若是誰敢造反,我第一次帶兵滅了他!」

    衿忍不住笑,點著我的額頭道:「你道你是吒叱,有三頭六臂不成?動不動就打呀殺呀的,哪有半分女子家的秀氣?」

    我翻翻白眼道:「我原是種花的奴婢,又不是什麼公候家的大小姐,紙糊的玻璃人,碰不得,摔不得的!一點小事巴巴的把人半夜叫去,真以為自己是天仙呢!」

    衿斜著眼含著一縷笑意看著我,我不覺紅了臉,這話才像吃醋呢,忙忙的為自已遮道:「瀚兒也該起來了,我去看看他!」

    不料手卻被衿按住,他認真地說:「若是你有什麼病,我不用人叫也會去的!」

    我更不好意,立刻扭開手道:「誰要你來了,真好意思!」

    說完登登登地跑了,心猶在砰砰地跳著,關上門仍能感覺衿嬉笑的看著我,不由得走得更快了。

    …………………………

    果然,永親王第二日便大上折子,要求衿下令來緝拿刺客,不把刺客捉拿到手他也不做這個親王了,態度十分強硬;

    緊跟著左相右相等百官聯名上了一本折子,歷數我N大罪狀,還翻出了我娘的事情,要求衿廢除我的妃位云云。

    我靜靜的聽完小太監的回報,歎了口氣,這才理解到當一國之君極為不易,正在感歎之際,蘇媛卻裊娜而來,本要折身走回芙蓉殿,不料她已經出聲叫住:「月姐姐!」

    我微皺眉回頭,蘇嬡著一身水紅輕綾的秋衫,繫著一條閃金的翠色汗巾,斜插珠釵,恍若一團彩雲輕輕的移了過來。

    叫姐姐?我冷笑,平常可不是這麼叫的!

    「有事嗎?」我不耐煩對付那些虛文,直奔主題地問道。

    蘇媛掩著櫻唇,拿著石榴紅的絹子輕笑道:「哎喲喲,沒事就不能和姐姐聊聊天嗎?」

    我掃了她一眼,給她一個無聊的眼神,抬腳要走,不料蘇媛緊上前,猛地抓住我受傷的胳膊脆聲道:「姐姐,急什麼?原是皇上賞了我幾隻陽澄湖的大閘蟹,我命人蒸了,特來請姐姐嘗個鮮的!」

    我左右一想,內心通明,已經知道她有何目的,面上不露一絲聲響,推開她那看似嬌弱,實則力大無窮的手淡淡地說:「不了,我最討厭那些腥的東西,多謝你的好意!」說完再不和她夾纏,抬腳就走。

    蘇媛無限委屈地叫了一聲:「姐姐……」

    我頭也不回,只管向前走,額上早出了涔涔的汗,永親王果然歷害,連蘇媛都被他收買了!

    我剛走到芙蓉殿,趙淑娟早守在殿門前,看來早有預謀。

    她一見到我一改往日倨傲的脾氣,早早的迎了上來,忙著與我閒話家常。

    我只得站住,拭了拭汗,裝作沒事與她閒扯,每每我要走時,她便巧妙的擋住道路,仍在扯誰最會打扮,誰刺繡刺得精,又扯到我做的點心好吃,一定要嘗嘗……

    我實在是應付不了這種纏人的聊天,終於忍不住皺眉冷冷地說:「到底有什麼事,我沒功夫陪你閒扯!」

    趙淑娟這才別有深意的看了我的胳膊一眼,輕笑道:「只怕是貴妃的胳膊等不及了!」

    「讓開!」我面罩寒霜,眼若冰刀,帶著濃重的殺氣說道。

    趙淑娟嚇得後退了一步,不甘的讓開,眼中的笑意盡失,下死裡盯了我兩眼,扭著身子慢慢的走回自己的殿中。

    我一進殿中,便命人關了門,鑽進內室來,一把掀開袖子。

    白色的繃紗布已經被血染透,我咬牙拆開紗布,這才發現傷口處青腫一片,蘇媛看似嬌弱,力氣倒真不小!

    剛要換藥,忽然聽到門簾一動,立刻彈跳起來,手握飛刀冷聲道:「誰?」

    衿搖搖頭歎氣道:「是我!」

    我這才訕訕的放下刀,衿看到我的傷勢惡化,一把抬起我的手急道:「怎麼弄成這樣了?」

    因他用力太大,我不禁哼了一聲,衿皺眉小心的放下,命人傳太醫。

    我拉了拉他的衣襟道:「你還嫌這事知道得人少嗎?這傷不嚴重的,我自己上藥就行了!」

    衿嗔怪的看了一眼,又搖了遙頭,示意我坐下,自己取了傷藥,猶豫著半天不敢下手,又怕弄疼了我又怕沒上上藥,眼睛瞪得老大,手卻微微發抖。

    我看著他笨拙的樣子不由得哧一聲笑出了聲。

    他瞪了我一眼:「還笑?」

    我忙忍住笑,等他包完,我自不緊張,他卻長出了一口氣。

    「以後這個胳膊可不能碰水了,寧可不洗澡罷了,藥每天要換,不能吃辣的東西……」

    衿說了一半看我不作聲,不由得抬頭看我。

    我甜蜜的笑道:「一點小事就這嘮嘮叨叨沒完,以後你老了還不知如何……」

    話說到一半猛然止住,什麼老了,難道自己存了和他白頭的意思?

    衿笑呤呤地瞧著我道:「若你不嫌棄,我就嘮叨一些又何妨?」

    「貧嘴!」我低下頭嗔道,內心卻甜蜜無限,只聞得細細的幽香,不禁道:「昨兒你說頭暈,我特地做了香袋子你掛了沒有?」

    衿從衣襟裡掏出香袋舉到了面前,「夫人有命,小人怎敢不從?」

    兩人打趣說笑了一番,又商議了應對永親王的事情,這才準備入睡。

    衿從邊關調了十萬鐵蹄,嚴陣以待,時刻嚴密監視永親王和四皇子的動靜,但此事剛剛佈署完畢,忽然禍事又起,原來沉寂已久的三皇子竟聯合大皇子,發出了「清逆賊,正皇位」的口號,糾結了數十萬舊部殘兵,又山窮水惡的湘廣地區為根據地,招兵買馬,一路向皇城殺來。

    後宮又有蒙如煙等人每每待衿在芙蓉殿安歇之時,編了各種借口把他叫走,衿白天要批折子,晚上算是軍務,還有一堆令他頭疼的後宮妃子,幾天下來,整個人也瘦了一圈。

    我看著那堆積如山的折子,隨手檢了一本翻書,笑道:「從來後宮不涉政,但我今天就要破破例,給你整理下折子!」

    衿眼睛一亮,長出一口氣拍頭道:「可是我忘記了,還有這麼一個賢內助在這裡,若不用你豈不便宜你了?快些幫我來批!」

    我抱了一疊出去,不和他一處,他渾然不覺,仍是奮筆疾書,我在前堂坐著,命人拿了湘竹簾子隔著,一邊看折子一邊注意看著外面,若有人來,一律擋住,不許打擾衿。

    這些女人無事,我也很有空,不如互相磨磨牙,壞人我來當。

    果然,剛坐下片刻,便有人來請衿,說是皇后嘔吐嚴重,怕是有喜了。

    我站在門口,如門神一般挑眉道:「有喜了?」內心卻狐疑不止,忍不住微微焦躁,明明衿沒有碰過她,怎麼會有喜?

    衿前兩日每次去鳳棲宮探視,總是到半夜才回來,難保他們……

    想到這裡,我片刻也忍耐不得,但面上仍平穩地說:「本宮略通醫術,皇上政務繁忙,就讓本宮去瞧瞧皇后娘娘吧!」

    小宮女為難地站著,沒有作聲,我冷冷地說:「怎麼?你有意見?」

    宮女忙跪下道:「奴婢不敢!」

    我單挑起眉,也不理她,只帶了小紅向鳳棲宮行去。

    鳳棲宮中,地開芙蓉,梁雕畫棟,唯聞蒙如煙的嘔吐聲不時的傳來,我微微皺眉,走了進去。

    蒙如煙看到我來,臉色立變,拭了拭嘴角的水漬,冷艷地問:「皇上呢?」

    我扯唇,慢慢的坐在她的榻前,忽然捉了她的手,蒙如煙一驚駭道:「大膽,你想幹什麼?」

    我溫柔地笑,牢牢的扣著她的脈門柔聲道:「皇上政務繁忙,特命我來瞧瞧皇后,我雖不才,卻也略通醫理,皇后儘管放心!」

    她咬牙恨恨地看著,胸膛起伏著,最後把頭別在一邊,索性不再睬我。

    蒙如煙的脈搏的確是喜脈,這是怎麼會事?

    我心下暗自疑惑,確不挑明,淡淡地說:「太醫怎麼說?」

    小宮女立刻跪下道:「太醫診了說皇后娘娘有喜了,正要回稟皇上呢!」

    蒙如煙臉色轉霽,挑眉看著我得意地說:「上官靜婉,並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會生孩子?哼!」

    我站起身,看著她,似乎要看穿她的內心到底在想什麼,蒙如煙毫不示弱的回看著我。

    兩人靜靜的看著,我忽然一笑道:「恭喜皇后了!既然皇后有喜,可千萬不要再隨便動怒,這對皇家的子嗣可有影響喲!」

    「你……」蒙如煙說了一個字,終於忍住忿忿的躺下,不再言語。

    我微微一笑,扶著小紅的手款款行出鳳棲宮,剛出宮門,眉便不由自主的皺了起來,難道衿和她,真的……

    不可能的,那天蒙如煙明明有說衿從末碰過她,也是因為這一點,我才會原諒衿的吧,但如今,我深吸了一口氣,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回芙蓉殿。

    想必小太監已經將蒙如煙的事回稟了他,但見他仍面不改色的批文,我也不好突然問起,只得坐下來幫他整理分類。

    一直忙到申時,方將這一堆折子全部批完,衿伸了伸腰,擲了筆看著我笑道:「怎麼看起來心事重重的樣子?誰惹到你了」

    我勉強一笑道:「哪有人惹到我,我才應該高興,恭喜皇上又要添一位小皇子了!

    他起身淨手,頭也不回地說:「你的消息倒是靈通,是啊,朕得去看看這位皇后了!」

    我拿了毛巾,無意識的立在他身後,欲言又止。

    他接過毛巾擦了手,拍了拍我的肩,留給我一個含義莫名的笑容,向鳳棲宮走去。

    我怔怔的坐在地上,內心百般滋味交雜,我,有什麼資格讓他只屬於我一個人的?

    我負他四年,怎麼可以自私的要求他不碰別的女人,更何況,他是九五之尊的皇帝,這整個天下的女子,若他想要,不都是他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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