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年，夙拂曉雖然性子淺淡，可是還是知道他的情況的，他兩個月前已經踏入最後的頂峰，十對十。
這段日子，他一直沒有再繼續最後的戰鬥，不知道為什麼。他不說，她也不問。
今日之後，她也抵達同他一樣的地位。
帝雲修的目光灼灼，可是越發深邃沉默，良久，他淡淡一笑，道：「蒼穹，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我等到今天，便是想與你過了最後一關共同去闖煉獄。」
夙拂曉抬起頭來看他，問道：「你怎麼知道我一定選擇去闖煉獄而不是留下？」
帝雲修一副十足把握的樣貌，依然語氣淡淡，自信滿滿，「你和我一樣，命不在此。」
夙拂曉挑眉，「那我也可以一個人去闖煉獄，何須和你一起？」
帝雲修愣了一下，隨即笑道：「別忘了，煉獄有多可怕，兩個人的力量，總比一個人的更有把握不是嗎？」
夙拂曉沉默，看了他很久很久，過了一會兒，等在另外一邊的月錦慢慢朝這邊走過來，夙拂曉朝他一笑，便從帝雲修身邊走過朝月錦走去。
就在兩人她遠遠離去的時候，她突然停下腳步，對身後的帝雲修淡淡道：「修，老實說，我從來沒想到，你竟然也能走到這一步。如果最後一戰你也勝了，煉獄我們一起闖，修羅冰獄一起離開吧。」
說完，攜了目光五彩斑斕，如蒼穹一般安靜的月錦淡漠離開。一路上，所有人都自覺地讓開路，只敢私下悄悄地議論她和月錦，整個修羅冰獄，再也沒有人敢挑釁小視他們。
在這裡，實力便是一切。
夙拂曉的背影已經在一片銀白中拉得很長，消失不見，而帝雲修還站愣愣地站在那，腦海裡迴盪著她剛剛說的話。
她……這是第一次喊他的名字修。
真好聽啊……帝雲修傻兮兮地淺笑起來。
……
修羅殿。風呼啦啦地吹過，黑色紗幔飛舞，亂了人的發，也亂了人的心。
其他人離開後，桃夭一直沉默地留在黑暗中，默默地望著修羅王蒼涼的面容。
他……似乎一夜之間，老了許多。
還很年輕的面容上，卻彷彿刻上了百年滄桑，歲月痕跡。
修羅王良久地沉默，彷彿沒有發現桃夭的存在。
桃夭遠遠地望著他，從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的眉頭似乎就一直緊緊皺著，從來沒有鬆開過。
她好想走上前去，替他拂去那些讓他皺眉的憂愁和悲傷。
一個活在黑暗中的男人，身上卻有著一種淺傷讓人動容的氣息，讓人忍不住，想抱住他，給他全部的溫暖。
那種飛蛾撲火的義無反顧，這麼多年了，還是沒有絲毫改變。
「王……」桃夭走上殿前幾步，有些小心翼翼。
修羅王淡淡地回過頭掃了她一眼，沒有了剛剛的怒火重重，輕聲道：「桃夭，你還不走？」
桃夭抿了抿唇，低下頭，面容有些蒼白，但是還是握緊雙拳，鼓起勇氣道：「屬下想陪在王的身邊。」
修羅王的目光中似乎有了一抹動容，可是很快，又沉寂下來。
搖搖頭，他沉沉歎息道：「桃夭，如果這一次，箴言中的那個人真的出現，那麼，你也隨著那個御蒼穹一起離開這裡吧。」
燭火閃動，昏黃淒冷。
桃夭急了，上前一步，像失去了父親一樣的孩子慌張道：「王，不要趕桃夭走。王在桃夭在，王亡桃夭亡。」
「你……」修羅王無奈一笑，最後，只得擺擺手，「唉，退下吧。我想靜一靜。」
「王。」桃夭看著他依舊挺拔，卻有些落寂的背影，最終只能選擇沉默地離開。
空蕩蕩的大殿中，只聽到她走出去的步伐聲，寂寞空想。
修羅王來到窗前，望著這個銀白色，但是黑暗和血腥的氣息籠罩的世界，俊美的臉上潰敗一笑，喃喃道：「琉璃，你能不能告訴我，到底要多勇敢，才能念念不忘啊……」
……
走在回去的路上，夙拂曉都很沉默，過去那個飛揚跋扈，以貌取人的六王爺帝雲修的樣貌一直在腦海中浮現出來，緊接著，又是在修羅冰獄中沉默內斂，深不可測，半分驕橫跋扈都沒有了的修。
兩個人的身影，不管怎麼樣，都無法重合在一起。
夙拂曉有時候真的想問他，如果在他面前是不是蘇暗夜，亦不是御蒼穹，而是最返璞歸真的夙拂曉，他還會喜歡她在意她嗎？
這個問題，永遠都來不及知道也沒有答案了吧……夙拂曉嘴角揚起一抹涼薄的笑。
和她並肩而走的月錦，今日一直都很沉默。
幾次看著夙拂曉，都欲言又止。
夙拂曉笑笑，主動問他道：「錦，怎麼了？」
「我……」月錦頓了頓，咬緊下唇，最終還是沉默了下去，沒有說出來。
「我知道你在擔憂什麼。」夙拂曉笑笑，他的心事，她怎麼會猜不到幾分，不過依然悠然地往前走。
現在她在修羅冰獄裡的威名，她已經完全不用再同剛來時，每時每刻都要擔憂周圍的一切，警惕著突然出現一些強盜。她記得剛剛開始的那一個月裡，她幾次被埋伏，那些人的伏擊層出不窮，她再怎麼強也不小心傷痕纍纍，有幾次傷口深入骨頭，血流了一地，幾乎讓她失血過多昏死過去。
幸好有肉滾滾一直在身邊保護她，所以才留下一條命，她雪白的背上，直到現在還留著一條如同小蛇一般扭曲的疤痕呢。
月錦是一年前才開始來獸場裡進行搏鬥擂台賽的，之前的一年都是呆在房間裡受鵺歌空的保護，而且替他進行筋脈穴道的解封，還有內力的療傷，那被夙拂曉和鵺歌空精心守護的一年，月錦的身體幾乎像重新被改造了一般，慢慢重生活過來。
幸好鵺歌空送的那個納戒可以裝很多東西，所以來修羅冰獄前為了以防萬一，夙拂曉幾乎把所有貴重的好藥材都放到裡面了，恰好用作給月錦的筋脈改造之用。
而他傷好之後，又由鵺歌空秘密傳授內功和外功的修煉。還有一項修煉是鵺歌空和月錦都對夙拂曉保密的，連她都不知道。不過她一向尊重別人，也缺乏好奇心，所以沒有多問，讓他倆秘密去搗來搗去了，總之都是讓月錦變強的法子，沒有什麼壞處。
休養了一年，月錦開始進入獸場實戰磨練，第一場他勝的非常艱難，直到今日夙拂曉還記得那時候月錦全身是血的樣子，骨頭被打斷了兩根，身上白皙的皮膚全是傷痕纍纍，可是他還是咬牙堅持了下來，那雙奇異散發著斑斕色彩的眼睛，總是讓夙拂曉想起美麗的蝴蝶。
微微一眨動，就是蝴蝶的翅膀在撲閃。美輪美奐。
這個開始沉默內斂的少年，真的從那日的承諾和爆發後，一點一點變強，一點一點實現他所說的話。這讓夙拂曉很欣慰，也很高興。如果說一開始她只是因為和鵺的交易救了他，那麼現在夙拂曉很高興那日遇見了他。
聽到夙拂曉的話，月錦霍地抬起頭來，灼灼地盯著她，一眨不眨，夙拂曉看著他的眼睛，目光斑斕多彩，一圈一圈，宛如蓮花盛放，似乎有一種奇怪的力量，魅惑人心。
不過，夙拂曉很快就醒來過來，只覺得漂亮。
看到她的反應，月錦開心地咧嘴一笑，彷彿又回到了昔日那個純淨的少年。
很快，他又低下頭去，又是深深的沉默。
他的恐懼，他的害怕，他的孤單，他不知道，她明不明白……他害怕，她也像其他人一樣離開他，丟下他不管。
夙拂曉懵懂無知，只再一次承諾道：「錦，我知道你在擔心我離開修羅冰獄的事，我救你的時候就說過，我永遠都不會捨下你。所以，就算整個修羅冰獄和我作對，我也會帶你一起離開。只要……」
夙拂曉微微一笑，看向他，接著道：「只要你願意。」
月錦聽罷，立即激動地點頭，如同撥浪鼓一樣，「我願意。當然願意。是你救了我，造就了現在的我，所以，這個世界上，我只聽你的話，也只跟著你走。」
月錦深深地望著她，她永遠都不會明白，在那日枯井邊，當她和他凝視，她不但沒有害怕和恐懼，也沒有被他的目光迷惑或者勾去魂魄，而是輕輕地讚歎他的眼睛好美，那一刻，他覺得絕望的人生一下子有了光亮。
要知道，他的眼睛天生五花毒瞳，十六歲後才會擁有魔力，直視他雙眸的人，要麼變白癡，要麼變瘋子。所以，沒有人看到過他的眼瞳，也沒有人那樣稱讚過他，更沒有人凝視過來，沒有被他的目光迷惑，沒有勾去魂魄，而是奇跡般的沒有任何意外。
他在那一刻，就覺得，很多人，很多事，彷彿是命中注定的一般。
看他終於展顏，沒有了剛剛離開獸場時的鬱結沉默，淡淡笑道：「走吧，我們快點回去。肉滾滾這隻小肥豬，早就餓得口水都流出來了。」
月錦看著她，點點頭，柔聲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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