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河沒曉天 打馬復歸來 第三八六回、念天地之悠悠
    一切都安排妥當,陳子昂與周梅兒前往白馬寺報道。卻見馮小寶換上了三品大將軍鎧甲,身後左右站著兩員武將,正是王泉和葉七郎。

    果真是人靠衣裝,懷義跨上戰馬,原本身材就十分壯實魁梧,加上他趾高氣揚的舉止,更顯幾分霸氣。就連扛著鋤頭的王泉,也挺起腰板,將五品游騎將軍服穿的似模似樣。

    葉七郎原本矮小的身段,穿著從五品游擊將軍鎧甲,也比陳子昂這個右拾遺光鮮許多。陳子昂陡然感到一種失落,一向看淡名利的他,才知道名利官爵有時候比本人重要得多。

    懷義哈哈笑道:「陳拾遺,這次你就好好看著我們如何擊破李盡忠。哈哈!」王泉也露出得意的笑容。

    陳子昂拱手說道:「卑職願為大將軍前驅,領一萬人馬,誓破契丹大軍。」懷義一愣,擺手說道:「不用了,皇上交給我十五萬大軍,還怕打不垮李盡忠的數萬人?」

    陳子昂心想:你有十五萬大軍,給我一萬人馬也不為過吧,畢竟我也是皇上欽命出征的官員。他還想爭取一下,懷義卻一甩馬鞭,策馬奔出白馬寺山門。

    王泉、葉七郎也緊跟其後,山門前早有一干旌旗鮮明的官兵衛隊,舉著右衛大將軍的旗號,簇擁而去。陳子昂不禁呆立當場,周梅兒拉拉他的衣袖,說道:「大哥,不要再計較了。若論官銜,我還是七品校尉,比你九品右拾遺高呢。」

    陳子昂苦笑,翻身上馬,跟隨大隊奔出洛陽城。一行人往幽州而去,那裡集結著十五萬大周精銳的官兵,等候著右衛大將軍懷義。

    ***

    此時早春時節,幽州平原顯得寬闊而靜寂。雪已經融化,一行人的馬蹄濺起無數泥漿,料峭的清風吹來,卻哪裡能體會陳子昂內心的落寞。

    數日後便到達幽州大軍駐地。眼看遍野集結的雄壯之師,旌旗招展,馬躍高蹄,陳子昂既興奮又有些莫名的失落。他默默地下馬,默默地將馬匹繫在栓馬樁上。周梅兒則自己安置馬匹行李,沒有什麼言語,還是沉浸在對母親的思念中。

    百無聊奈之際,陳子昂走出大軍駐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身後的人馬喧嘩漸漸消失,他走在這一片空曠的平原上。赫然看到前方一座土丘,方才憶起這裡正是上次來過的幽州黃金台。

    安靜極了,他聽見風吹過耳際,吹起髮梢。雖然不再下雪,卻是一個陰鬱的下午。不知道燕昭王昔年築台招士之時,是不是也體會到這種靜寂的滋味?這位英明的君主,是不是感到手下無人時的寂寞?

    當郭隗招來一個又一個賢才,他有沒有擊掌高歌?樂毅替他籌劃強國之策時,他有沒有猶疑?當他最終任用樂毅擊敗強大的齊國之時,天下人是不是都感受到他們君臣之間默契的協作?

    唉,陳子昂長長歎息,心頭一股淤情無法解開。在這個陰鬱的下午,他果真是迷失了自己,迷失在這蘊含博大而複雜文化的大地上。他無法釋懷,不知道該如何開解自己。

    他信步登上黃金台,又看到那塊二尺見方的青石板。如果郭隗還在,他會不會將自己招致另一個時空,像樂毅一樣輔佐某位君王,成就一番事業?

    他搖搖頭,郭隗早就死去,他的巫術也已經失傳。如今只能在此緬懷燕昭王年代的典故,讓你得意時比較,失落時哀歎。

    風吹過來,卻不識陳子昂的心思。他長歎一氣,忽然抽出背後大劍,在青石板上運劍如飛,寫下幾個大字:登幽州台歌。

    這狂草的大字,忽然打開陳子昂陰鬱的心結,他內心發出一聲吶喊,卻張嘴啞然,無法喊出聲。竟然迎風落下兩行清淚。

    而他手中的大劍,運轉如一桿大筆,在青石板上刻下一行狂草:

    前不見古人,

    後不見來者。

    念天地之悠悠,

    獨愴然而涕下!

    ***

    「好詩,好詩!」黃金台下傳來幾聲擊掌聲,葉七郎不知道何時來到土台之下。

    他三兩下跳上土台,又細細看了一次《登幽州台歌》,點頭說道:「的確是好詩!不落格律俗套,自有一股噴薄感人的力量,無怪呼後世千百萬人會讚歎此詩!」

    陳子昂一口氣不假思索寫下此詩,忽然感到一陣輕鬆,腦子恢復了空明之感。他馬上發現葉七郎出現後的幾處疑點,不禁好奇地盯住這個矮小的游擊將軍。

    方纔他在台下,根本沒有看到青石板上的詩句,便擊掌喝彩,似乎早就讀過這首詩歌。

    而且他後面的一句話也奇怪萬分,「無怪呼後世千百萬人會讚歎此詩!」他怎麼知道後世之事呢?!

    葉七郎被陳子昂打量一番,又打量一番,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陳拾遺,其實也沒必要太計較名利得失。比如說我這個游擊將軍,簡直是天上掉下來,我從沒奢求過。」

    陳子昂點頭歎道:「不錯,兄弟此言極是,只要過得去就蠻好。」葉七郎讚許道:「是呀,人和人不能比較,比如說小弟在現實中,只求能吃一口安穩飯,開心生活就好了。到了你們唐朝,才盡興玩玩。」

    「什麼?」陳子昂驚奇地問道:「你不是我們這個時代的人?你果真是穿越而來的異人?」葉七郎才發覺自己說漏了嘴,說道:「瞧我這嘴巴,終於說漏嘴了,唉!唉!」

    陳子昂一把抓住葉七郎,說道:「你不是遣唐使?」葉七郎急道:「快放開我,陳大俠如此功力,只怕要抓碎小弟的手。」

    陳子昂還是急道:「你果真不是遣唐使?」葉七郎說道:「這個我可以告訴你,我確實不是遣唐使。那個真的遣唐使葉七郎,從東瀛乘船至高麗上岸後,被長白山的積雪所陷,早就死在雪堆裡。」

    「那你?!」陳子昂又追問,葉七郎還是沒有回答他自己是哪裡的人呀。葉七郎靦腆笑道:「陳大俠就不要追問了。陳大俠只要知道我對你們絕無惡意,就可以了啊。」

    陳子昂已經斷定葉七郎是穿越而來的人,雖然其中的原委他並不清楚。靜如穿越獲得五行神功秘籍,這個葉七郎也活生生地穿越到大唐來了!

    看來郭隗在黃金台施法,替燕昭王招來樂毅等人的故事也是真實的了!他的眼睛緊緊盯住那塊青石板,盯住那上面的鏤雲紋飾,還有那個橢圓形的小孔……

    他忽然說道:「對了,葉大俠,你說的這個小孔乃是祭祀施法時插一桿匕首。我也許知道這桿匕首的下落!」葉七郎笑道:「陳大俠果然思維敏捷,高智商!」

    他伸出大拇指誇陳子昂,卻把陳子昂搞糊塗了,「智商是什麼意思?」。葉七郎也顧不得解釋太多,繼續說道:「這桿匕首如今就在二東家手裡。正是他從長安慈恩寺玄奘舊室裡盜取的那桿匕首。」

    陳子昂不禁瞪大眼睛,說道:「葉大俠,你……你什麼都知道呀?」葉七郎笑而不語,顯然是在迴避這些話題。良久,他才對陳子昂說道:「這幾日我都在擔心陳大俠,恐怕你的壓力過大。所以趕來勸解你。」

    陳子昂歎道:「是呀,你說得對,人生在世不過小螞蟻一場。在下自會謹記葉大俠的勸導,逐步遠離朝政。待解決完二東家和李敞的陰謀,也就是卑職隱身山野之時。」

    葉七郎緩緩點頭說道:「是的,據歷史記載,陳拾遺也就是在東征契丹之後歸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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