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裡的深深寂寞和淡淡憂傷 捉老鼠的貓 恐怖事件(1)
    林偉笑了笑,「這你都不知道?過完年就是一月,陰曆稱正月,正月是不能往別人家要帳的,不吉利。像我們這供貨商,現在不要,再過個正月就是壓他們四個月了,四個月的帳款,也許剛好是一年的純利潤,所以才都堵著我。現在還堵著呢,我就乾脆不回去。」

    陳嘉瑜歎了口氣,「幹什麼都不容易呀!」

    確實是不容易,車窗外,賣鞭炮的,賣水果的,都穿著厚厚的軍大衣跺著腳。陳嘉瑜把窗戶開了個小縫隙,刺骨的寒風一窩蜂的擁入,她連著打了兩個寒噤,趕緊把窗戶關上。

    她冷不丁的說:「劉一冰和我談了,你怎麼想的?你得對人家負責呀!」

    林偉說:「我和她說過我們不合適,她給你說什麼了?」

    陳嘉瑜想了想:「劉一冰的第一次是交給你了?女孩子的第一次是很珍貴的,尤其現在這個社會,很難得呀!」

    林偉說:「是,她第一次是和我在一起的,但你沒聽說過嗎?婚前處女不如婚後貞女?我對她沒有愛情,這是事實,一張膜不能拴一個人一輩子吧!」

    陳嘉瑜沒再說話,她默默的想著自己的心事:是呀,這又是一種男人的看法,但不管怎樣,處女總比非處女好吧!她又想起了趙紅軒女朋友,處女膜還真是能做,看來這世上沒什麼是人類所不能做的了!蘇南會喜歡處女嗎?他那麼乾淨的一個人,感情上或是性生活上也一定是潔癖的,她一廂情願的想著。

    被窩裡,她突然覺得可笑,自己是蘇南的老鼠;任森林是債主們的老鼠;不法分子是派出所的老鼠;小姐們和恩客,誰是誰的老鼠;林偉和供貨商,誰是誰的老鼠呢?原來這世界,這關係,竟可以用貓和老鼠來代替!但是她又聽說,現在的貓基本上都被人寵得不捉老鼠了,反而和老鼠和平相處或是怕老鼠。莫桑就養了一隻貓,天天吃得比人都好,也乾淨,所以,陳嘉瑜想像不到如果莫桑的貓碰到老鼠會是什麼樣子。

    天氣難得的晴好,陳嘉瑜從睡夢中悠悠醒來,法桐樹枝的影子倒映在窗簾上,搖曳多姿,像一幅精美的畫。她盯著這晃晃悠悠的畫面看了半天,樓下傳來一聲無比響亮:「烤紅薯!」勾起了她的食慾。她聽得見自己的肚子「嚕嚕」叫得起勁。她忽然無比懷念起兔兔來,兔兔在家的時候是絕不會讓她餓肚子的。一邊聽著「烤紅薯」的叫賣聲,一邊想像著自己美美在吃的樣子,不禁有一滴口水落在枕頭上。陳嘉瑜拿紙巾擦了下,自己都覺得可笑:多大的人了,還流口水?她爬了起來,準備到廚房去,卻又看到遙控器,便拿起來又縮回到被窩裡。因為天冷,兔兔在臨走時的前一夜,和她一起齊心協力把電視搬到了臥室。對於這一點,陳嘉瑜是無比感激兔兔的,因為這樣,她臥在床上的時間就又更多起來。

    電視裡正在播一個民生類的節目,天天都是這個城市裡各種各樣的市井小事,什麼樣的都有。陳嘉瑜覺得這樣的節目是有損於城市形象的,但卻愛看,尤其是在這無聊的時候。好像不只她愛看,好多人都愛看,因此,雲生集團在這個節目中間播出廣告的費用年年增加。張敏倩經理曾說過,一定要和這個節目搞好關係,萬一出點什麼事的話還可補救。人們對於別人的不幸或是對於暴露人性的醜陋和怎私,總是無限好奇的,陳嘉瑜也很奇怪,自己怎麼也會有這樣的窺丑欲。      

    節目正播出一個男孩子失戀了跳進了金水河,有路人濕淋淋的將他救了上來,那男孩竟還有刀,要割喉自殺。她往被窩裡又縮了縮,覺得身上無比冰冷,自從上次救了耿總後,陳嘉瑜突然覺得自己有恐水症了。她把眼睛露在外邊看著電視,突然想,自己愛蘇南會不會愛到這個地步?如果有一天自己和蘇南已經發展很深了,而他突然提出分手,自己會要死要活的嗎?如果自己為蘇南死掉他會是什麼反應呢?她想了很久,還是覺得不會為他死,那這說明自己不愛他嗎?可明明是很愛很愛的呀!她甚至想,如果蘇南有一天需要換一個腎或是移植骨髓的話,自己一定會毫不猶豫的衝上前去。她這樣想著,自己被自己感動得流下眼淚。電視裡又在播出一個白血病的女老師和男朋友在病房舉行婚禮的場面,陳嘉瑜又想,如果有一天是自己病倒了或是得了不治之症,會有人為自己不顧一切嗎?蘇南?李新鳴?爸爸?媽媽?弟弟?或是耿總耿太太耗了巨資來救自己,那耿總兒媳婦會願意嗎?……她把心情想得灰暗無比,淚水就流得更多了,枕頭也被浸濕了,上邊一個小小的葉子泡在淚水裡,像飄在小河裡。

    陳嘉瑜覺得自己越來越容易傷感容易流淚了,尤其是在認識蘇南以後。她想給他打個電話,但看了看時間,忍下沒打。她甚至有點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有沒有在談戀愛了,戀愛中的男女聯繫不是應該很頻繁嗎?可是他們就只是固定在某一天的某個時段,很少改變。這又讓她覺得更加悲哀起來,「蘇南、蘇南……」她不能打他的電話,但卻可以一個人這樣喃喃自語,一邊喃喃自語一邊落淚不止。直到半邊臉都涼絲絲的泡在淚水裡。她不得不起身,把枕套揭掉,看了看太陽又把被罩和床單揭掉,打開門拿到洗衣機裡去洗。然後又拿套乾淨的來換上,床單在空中拋出美麗的弧線,準確的落在墊子上,再稍稍一拉就平整無比。陳嘉瑜做這個工作是非常非常熟練的,接下來就是套被罩和枕罩,她在做這些的時候心裡是有一點小小的得意的,做好後又是非常滿意的。她覺得做床是一門藝術,和音樂家演奏樂器,畫家畫畫同樣高雅的藝術。是的,她總是喜歡把這套程序當成一門藝術來做。別的員工練這個要花費至少一周時間才熟練,可陳嘉瑜在當初接受培訓時,只看了幾遍,一上手就會了,又練了兩把就很標準了。大概溫俊霞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仇視自己的吧,因為當時郎強剛好在場,大大誇了陳嘉瑜的悟性。他說,客房服務員為什麼一直都突破不了做房速度呢?是和培訓有很大關係的,管理人員一定要多琢磨,要不斷改進和提高。陳嘉瑜坐在床頭上瞇了眼想,細小的灰塵在窗簾縫中射過來的光線上舞蹈,活躍異常。她乾脆拉開簾子,陽光一擁而進塞滿整個房間,電視畫面一下子灰暗起來。

    陳嘉瑜坐在床頭發呆,彷彿什麼也沒想。敲門聲就是這個時候響起來的,她意識到的時候好像已經響了很久了。陳嘉瑜起身帶上臥室門,來到屋門口隔著貓眼問了聲:「誰呀!」

    「修天燃氣管道的!」外面回答。

    陳嘉瑜打開門,「你找錯了吧,我沒有報修!」

    「沒錯,快過春節了,我們提前排查一下,省得到時候影響過節,你們也過不好我們還得加班。」那個工人穿著「市天燃氣公司」字樣的工作服,掂著工具箱進來。來到廚房裡拿了個什麼儀器朝氣表上照了照,然後又拿出個鉗子敲敲管子聽了聽。

    「你在這兒等一下,我看看別的地方。」說著便扭身進了兔兔的房間。

    陳嘉瑜大叫:「不對,管道是從衛生間那過來的,那個是臥室。」

    那工人出來說:「對不起對不起,你對門的好像這間是衛生間,我記錯了。」說著又進了衛生間敲了敲。

     然後出來又到廚房,拿著那個奇怪的儀表放在暖氣管道上,對陳嘉瑜說:「你幫我扶著這個,我用螺絲上一下。」

    陳嘉瑜疑惑的扶著,看那工人拿工具往上擰,工人的手無意中碰了她領口一下,陳嘉瑜有點不悅,但也並不是很在意,繼續幫他扶著,可那隻手又看似無意的碰了她一下,並且力道好像更重了。她一下子警覺起來,那工人半天都沒擰上一顆螺絲,她覺得自己的心好像「呯呯」的大跳起來,極力壓抑著自己的緊張,說:「師傅,我覺得我舉得胳膊疼,要不我去臥室讓我老公起來幫你一下?」

    那工人似乎停頓一下,然後說:「馬上就好!」他又拿起那儀器順著管道掃一下,說「你們這沒問題」就匆匆走了,工具箱都沒關,抱著走了。

    這愈發證實了陳嘉瑜的判斷,她覺得後怕極了。把門認真的反鎖死,又把臥室門反鎖死坐在床上,電視裡正在講某個小區昨晚好幾家進了小偷,提醒大家年關將至,要注意安全防範。她就更害怕起來,一顆心撲通撲通亂跳,實不敢回想如果剛才稍有不慎,自己是不是還像現在的安然無恙。想著想著又覺得無比委屈,於是就趴在床上大哭起來,越哭越止不住。她一邊哭一邊想著給誰打個電話,她在心裡默默篩選著,最後還是決定打給蘇南,但蘇南沒接,這倒是在她意料之外。她又不知道應該打給誰了,於是又哭起來,這哭夾雜著濃郁的無奈的孤獨,她竟有時候,孤獨到打電話都不知道給誰的地步。

    鄭鴻飛的電話就是在這個時候打來的,他要訂幾個房間,還要訂晚上餐廳一個包房,陳嘉瑜拿了筆一一記下,末了鄭鴻飛說:「怎麼了陳經理,聽著你像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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