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身邊的寵姬 第一章
    長慶城 永豐客棧

    傅天抒起了個大早,叫醒了隔壁房的韓棟,預備用過早膳之後便起程回永春城。

    韓棟跟林群開是他的左膀右臂,對他來說是不可或缺的夥伴。

    韓棟與他是同門之誼,兩人齊向永春城最知名的武師習藝,他們志趣相投,成為莫逆之交。

    韓棟本想進衙門謀個事做,但發現自己並不適合那死板板的工作,因而作罷。

    看他賦閒多月,傅天抒便問他是否願意來幫忙,韓棟一口答應。

    不久,他介紹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弟林群開給傅天抒認識,傅天抒與他一拍即合,也成知交。

    林群開原是衙役,因為仗義出手毆打了一名捕快之子而遭到解職,他問傅天抒有無他可以勝任的活兒可做,傅天抒想也不想的就把他帶進了鎮金堂。

    傅家在永春城做的是金飾生意,一提到「鎮金堂」,那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因為買賣的全是貴重的黃金及飾品,為免節外生枝,他向來不讓別人經手或接觸。

    他十六歲便跟著養父學做生意,在養父的磨練下成就了判別真假的專業能力,以及獨到精準的眼光。

    二十歲起,他開始獨自外出買賣,而這五年來,他從未錯買過什麼,且由他揀選出來的飾品總是能有良好的銷售。

    他的養父母傅長年及張儷在永春城是富裕人家,擁有一個腹地遼闊的莊子,還有一家金店,但他們沒有富人家的惡習,反倒過著低調平實的生活。

    他們育有一子傅耀祖,也就是長他兩歲、並無血緣關係的兄長,而他自己,是在三歲那年來到傅家的。

    那之前的事,他什麼都不記得了,據養父所說,當年他們夫妻在一次外出買賣的回程,於黛城外的官道上發現了他,當時他一身髒污,臉上及衣裳沾著血,神情茫然的走在官道上。

    他們一開始以為他受傷了,待檢查過後才發現他身上的血應是從別處沾染來的。

    兩人猜想他必然是遇到了什麼可怕的事兒,但一問起他卻是一問三不知,連自己姓啥名誰都說不出來,後來,他們在他的腰帶上看見兩個金線繡的字—天抒,心想那應是他的名字。

    傅長年夫妻將他帶到黛城四處查問,卻沒人認識他。於是,他們收養了他,並給予他良好的照顧及教育。

    凡是傅耀祖有的,就一定不缺他一份,傅耀祖念的書,他也沒少念一個字。

    他從小就知道自己是養子,更知道養父母是無私的愛著他,因此知恩惜福的他總是盡其所能的不讓他們失望、操心。

    但他越是鋒芒畢露,意氣風發,傅耀祖便越是自暴自棄,我行我素,看著養父母為那不爭氣的親兒整天喟歎,總讓他猶豫自己該不該如此出頭爭臉。

    如今,養父幾乎將鎮金堂交付於他,不管是對外的買賣,還是店裡的人事,全由他一手管理。

    行船走馬三分險,更甭說鎮金堂做的是金飾買賣,每趟路上有多少風險可想而知,韓棟跟林群開都有一身好武藝,正是他最需要的人才。

    這回路程不算遠,因此只有韓棟與他同行。

    長慶城距離永春城約莫三天路程,他估算一下,若早點上路或許掌燈時分便能抵達善水鎮,並在那兒歇上一晚。

    才來到二樓,掌櫃親自前來告知已幫他們的馬兒餵過糧草,他謝過掌櫃,發現外面鬧哄哄的,像是發生了什麼事。

    「外頭怎麼了?」傅天抒坐了下來,往窗外一看,只見大街上人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隱約瀰漫著一種不尋常的氣息。

    「喔,昨晚上怡春院起了一場大火。」掌櫃說。

    「喔?」他微頓,「嚴重嗎?」

    他到長慶城做買賣也有兩三趟了,怡春院是個什麼樣的地方他自然清楚。

    據他所知,長慶城的城守大人將所有青樓圈圍在城北,有人稱那兒叫「深淵」,只因女子一旦進了那裡,就再也爬不上來了。

    「聽說死了幾個花娘跟留宿的客人,整座怡春院燒了大半……」提及有人傷亡,掌櫃不自覺的皺起眉,「這還是長慶城頭一遭出這麼大的事兒。」

    傅天抒點點頭,沒搭話,等吃過早膳,結了總帳,他與韓棟帶著隨身行李跟兩箱貨品來到了停放馬車的地方。

    小二要幫他們將箱子搬上馬車,他婉拒了。

    這是行商以來的習慣,與對他人的信任無關,只為謹慎行事。

    打開車門,他進到車廂裡,由韓棟將箱子遞給他,他接過箱子準備擺好,忽看到車廂最裡面的那床毯子動了兩下。

    出門在外,難免有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時候,總有幾晚是得在馬車上過夜的,因此每回上路,他一定會在車上放置毯子及簡單的炊具以備不時之需。

    「怎麼了?」見他沒動,韓棟疑惑的看著他。

    「可能有野貓什麼的溜進馬車裡了……」說著,他放下箱子,屈著高大的身子往裡面走了幾步。

    掀開毯子,他陡然一震。

    在他眼前的不是只溜上馬車取暖的野貓,而是個活生生的人。

    那是個姑娘,灰頭土臉,一身狼狽,光線幽微的車廂中,只看見她那雙彷彿寶石般閃亮的明眸。

    她神情驚慌的看著他,身子緊繃到了極點。

    傅天抒還沒說話,只聽馬車外頭傳來陌生男人的聲音,他發現她的神情更加惶恐,直覺告訴他,她認得那人的聲音,而那男人……教她害怕。

    他轉頭往外一看,只見兩名外形剽悍的男人正在跟韓棟說話。

    「爺兒,有看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嗎?」

    「沒看見。」韓棟想也沒想的回答。

    這時,他們發現馬車裡的傅天抒,於是跟他點了個頭,「爺兒,我們正在找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你可曾看見?」

    傅天抒幾乎可確定他們找的就是躲藏在他馬車裡的人。

    出外行商,求的是平安順利,他不該攤上這事兒,可是,他無法漠視那女孩求救的眼神……

    「沒看見。」

    兩人本能的往他馬車裡瞧,傅天抒冷冷地說:「兩位該不是想搜我的馬車吧?」他雙眼迸出銳利的光,直勾勾的看著他們。

    兩名男人見他不好惹,乾笑了一聲,「豈敢,不打擾了。」接著便旋身走開。

    見那兩人走開,韓棟轉頭說道:「他們是什麼人?看來並非善類……」

    傅天抒沉默了一下,「快把東西搬上車,我們走吧。」

    「嗯。」韓棟點頭,立刻將剩下的箱子遞給了他。

    駕著馬車,傅天抒與韓棟離開了長慶城,一路往善水鎮的方向前進。

    近午,傅天抒拿出水跟乾糧來,淡淡的說道:「餓了嗎?」

    坐在他旁邊的韓棟微怔,「還沒餓……」

    「不是問你。」他轉頭朝車廂裡又問了一次,「餓嗎?」

    韓棟一怔,狐疑的回頭往車廂裡看,車廂裡除了他們的隨身行李及貨品,什麼都沒有啊。

    就在他這麼想的時候,車廂裡傳來一道怯怯的聲音—

    「餓……餓了……」

    「老天!」韓棟驚呼一聲,看見一個纖細的身軀從毯子底下冒出來。

    傅天抒將水袋跟乾糧往車裡丟,她眼明手快的接住,不客氣的吃了起來。

    韓棟瞪大雙眼看著神情自若,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傅天抒,「天抒,她是……」

    「她應該是早上那兩個男人要找的姑娘。」

    韓棟一愣,「什……那她是什麼時候上咱們的車的?難道當時她已經躲在車上?」

    傅天抒以沉默回答了他的問題。

    「你就這麼把一個來歷不明的姑娘弄上了車?」韓棟眉頭一皺,「你要把她帶去哪裡?你根本不知道她是……」

    「你也說早上那兩個男人不是善類,不是嗎?」他瞥了韓棟一眼,打斷他的話。

    「是沒錯,」韓棟神情凝肅,「不過你知道我們做的是什麼買賣,讓陌生人上車絕不是明智之舉,要是她……」

    「我有分寸。」

    「天抒,她可不是你撿的三腳貓,或是那只笨鵝……」

    「別說小花笨。」傅天抒眉心一蹙,「難怪它老是想啄你。」

    小花是他養的老母鵝,除了小花,他還養了一隻名叫小虎的三腳貓,跟一隻名叫小龜的烏龜。

    小龜是小時候養父買給他的寵物,至於小花跟小虎,則是他這幾年陸續撿來的。

    「它不止啄我,它見了誰都追殺。」韓棟想到那只鵝就怕。

    小花雖是只鵝,但更像是看門狗,除了傅天抒,不管是誰進到別院,都會被它追著跑。

    「兩位爺兒……」這時,車廂裡的姑娘爬了過來。

    韓棟警覺的回過頭,「姑娘,你是誰?」

    一臉烏漆抹黑的她露齒一笑,「我叫趙慕真,羨慕的慕,真實的真。」

    傅天抒臉上沒有太多表情,「早上那兩個男人找的是你吧?」

    她微頓,囁嚅地說:「是、是的。」

    「你是逃跑的家婢嗎?」他直截了當的問。

    「我……」她疑怯的看著他。

    雖然今天早上他毫不遲疑的幫了她,但若他知道她是怡春院偷跑出來的姑娘,他還願意幫她嗎?

    怡春院是長慶城最大的青樓,背後有許多三教九流的人頂著,別說是尋常百姓,就連官爺都得賣三分面子。

    他們素昧平生,他願意冒險攤上這麻煩事兒嗎?

    「你是從怡春院逃出來的吧?」傅天抒問。

    韓棟一怔,趙慕真則震驚得瞪大眼睛。

    「你怎麼……」早上那兩名護院壓根兒沒提過怡春院三個字,他是如何猜出她的身份的?

    傅天抒淡淡道:「昨晚怡春院發生火災,你灰頭土臉的,身上還有焦味,很容易就能把這兩件事串聯在一起……」說著,他目光一凝,「怎麼?火是你縱的?」

    「不!不!我沒有!」趙慕真急忙否認,「我再怎麼樣也不會做出那麼可怕的事情……」

    「我聽掌櫃說……死了幾個姑娘跟客人,你知道嗎?」他直視著她。

    迎上他那彷彿審判的目光,她紅了眼眶。

    這場火,這場她以為是老天爺因為可憐她而起的火,竟在她得以逃離火坑的同時,吞噬了幾條寶貴的生命,想到這兒,她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為什麼掉眼淚?」傅天抒伸出手輕掐著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臉,「火真是你縱的?你內疚了?」

    她秀眉一蹙,噙著淚,「我真的沒縱火,我只是……」

    見她哭,韓棟的心倒先軟了,他拍開傅天抒的手,「喂,瞧你,把她嚇哭了。」

    趙慕真胡亂擦拭著臉上的淚,淚水和著臉上的灰,讓她看起來糟透了。

    「不是那樣的……我只是……我以為這火是老天爺可憐我、想幫我,沒想到卻有人喪生……我……這不是我希望的……」說著,她低聲哭泣。

    韓棟瞥了傅天抒一眼,表情像在說「是你弄哭她的,快把她搞定」。

    傅天抒微帶懊惱地安撫,「別哭。」

    他不懂她為什麼要哭……看來,真是給自己惹上麻煩了。

    女人是世界上麻煩的生物之一,除了養母,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跟這種生物接觸及相處。

    韓棟說得對,他不該讓來歷不明的女人上車,可在那當下,他什麼都沒法想,對那兩個男人說謊及保護她,是他唯一且必須做的事情。

    趙慕真抬起淚濕的眼,神情堅定微慍,「我沒縱火!我從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說著,她抹去了臉上的淚水。

    迎上她堅定而澄澈的黑眸,傅天抒心頭一震。

    「我是想逃,但從沒想過用這種方式,我本來打算一死百了的。」她說。

    聞言,韓棟一驚,「一死百了?你為什麼有這種念頭?」

    「因為嬤嬤想要我賣身接客。」

    傅天抒蹙眉,「如果你不肯,他們能逼你嗎?」

    「你不知道那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她直視著他,「他們拿走了我賣身為奴的契約,甚至已經在找願意花大錢買下我的男人,他們……」她輕咬嘴唇,情緒激動。

    「女人一旦進了『深淵』,根本沒有離開的機會,除非賺到足夠的銀子替自己贖身,或是碰上有人為她們贖身……我養父母當初跟怡春院簽了契約,將我賣給他們十五年,要不是他們打算逼我賣身,我是不會毀約的,昨晚那場大火一來,我心想那是機會,所以冒險逃了出來,我真的沒縱火傷人!」

    傅天抒沒作聲,但他看得出來她並沒有說謊。

    「既然你已經逃出來了,我跟韓棟可以送你回家。」這是他最後能幫的了。

    她微頓,神情憂傷,「家?我已經沒有家了……」

    傅天抒跟韓棟互覷一眼,都沒說話。

    「我一出生就被送養,早就跟生父生母斷了關係及音信……」她眉心一擰,強忍著眼淚,「養父幾年前已經過世,現在……養母也走了,因為不得不逃離長慶城,我連去她墳頭上香都不敢……」

    聽完她的身世及遭遇,韓棟一臉不忍地說:「姑娘,你的身世實在太坎坷了。」

    傅天抒也覺得她的處境堪憐,但,他能幫什麼忙呢?

    「我們今天晚上會到善水鎮,明天會經過靖城,如果你願意,我倒是可以替你謀份活兒……」

    「天抒,」韓棟一臉嚴肅地打斷他,「善水鎮跟靖城離長慶城都不算遠,要是她被逮到,那可就糟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你已經出手,就幫幫她吧。」

    傅天抒看著他,「我不懂你的意思。」

    真是邪門,這小子剛才還緊張兮兮的要他小心提防,這會兒卻開始悲天憫人了?

    「帶她回永春城吧,傅家應該不介意多一個下人吧?」

    韓棟話才說完,趙慕真立刻抓緊機會,為自己求得一線生機,「爺兒,我願意一輩子給你做牛做馬,求求你發發慈悲收留我吧!」

    「什……」

    「天抒,你就收留她吧,反正你住的地方也沒人伺候,我看她……」韓棟看了趙慕真一眼,「她看來沒什麼病,又好像挺勤快機靈,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是的,爺兒!」趙慕真挽起袖子,露出她那截白晰纖細卻結實的臂膀,「我身強體壯,從沒生過病,而且我什麼活兒都能做,絕不會讓你失望的!」

    見狀,傅天抒愣了一下。他真沒見過這樣「率性」的姑娘家。

    「爺兒,求求你,我不求什麼,只求有個安身立命的地方,拜託你收留我,我、我給你磕頭!」她跪在車廂裡,一顆頭往橫木上磕碰了兩下。

    見她額頭磕紅了,傅天抒急忙制止她,為難卻又無奈地說:「行了,你就先跟我回永春城吧,過陣子我再替你找份工作,行吧?」

    趙慕真一聽,立刻破涕為笑,「行,行,行,謝謝爺兒!」

    第三天的掌燈時分,一行三人回到了永春城。

    對於打從出生就沒離開過長慶城的趙慕真來說,永春城的一切都十分新奇。

    長慶城雖然也是個熱鬧繁華的地方,可比起幾乎是它兩倍大的永春城,那可是小巫見大巫了。

    很快地,她發現傅天抒在永春城似乎頗有地位,因為打從他們進城開始,就有不少人上前打招呼。

    車行至城東的傅家大宅,他們直接從後門進了宅院。

    傅天抒獨自住在別院,生活瑣事大多自理,鮮少假他人之手,這是他自小養成的習慣,因為知道自己不是傅長年夫妻親生,他不好意思像傅耀祖那樣耍耍小性子或是任意索求。

    知道他們回來,林群開立刻跑到後門迎接。

    「回來啦?路上都平安吧?」

    「都好,鋪子裡沒事吧?」傅天抒問。

    「放心,好得很。」林群開說著,轉頭看向正在車廂裡搬動箱子的韓棟,看到車廂裡的另一個身影,嚇了一跳。

    「她是誰?」

    「真妹妹,」韓棟沒回答林群開的問題,反倒先笑咪咪的看著慕真幫她介紹,「他是林群開,我跟天抒的好兄弟。」

    趙慕真對他點頭致意。

    「這是怎麼回事?她到底是……」林群開急問:「天抒,她……」

    「她叫趙慕真。」傅天抒不像韓棟那麼喜歡賣關子,立刻回答了林群開的問題,「她暫時會待在別院。」

    傅天抒邊說著,邊解開套在馬脖子上的韁繩,然後輕輕的拍拍馬背,像是在慰問一路上辛苦拉車的馬兒。

    「暫時是什麼意思?」韓棟搬了一隻箱子下車來,不解的看著傅天抒,「你打算把真妹妹送到哪裡去嗎?」

    傅天抒一臉嚴肅地說:「她是個姑娘家,難道要她跟我同住在別院裡?」

    「這樣有什麼不好?她可以就近伺候你呀。」

    這時,仍舊不知道趙慕真的身份及來歷的林群開湊了過來,打斷他們的對話。

    「你們兩個先慢著……」他有點惱了,「你們還沒告訴我她是誰呢!」

    「她叫趙慕真,是長慶城怡春院裡的姑娘。」韓棟說。

    林群開一聽,驚訝不已,「怡春院的……姑娘?」他瞪大眼睛看著傅天抒,然後露出一抹怪笑,「天抒,你終於也……」

    傅天抒知道他想到哪兒去了,立刻蹙起濃眉,「不是你以為的那樣,還有她不是花娘,而是丫鬟。」

    林群開微頓。花娘跟丫鬟,那可是兩種完全不一樣的身份。

    不過話說回來,天抒從不涉足那種鶯聲燕語之地,為什麼會帶一個怡春院的丫鬟回來?

    「你們去了怡春院?」林群開一臉困惑,「不是說過外出買賣時絕不……」

    「我們沒去怡春院。」傅天抒一口否認,然後將解釋的工作丟給了韓棟,「你自己跟他說。」

    「怡春院發生大火,真妹妹是趁亂逃出來的。」韓棟娓娓道來,「她真的很可憐,一出生就被送養,養父母因為貧病交迫而把她賣到怡春院為婢,不久前她養母過世,龜公拿了她養母手上的契約,想逼她賣身接客,所以她只好……」

    「燒了怡春院」林群開搶白。

    「怡春院不是她燒的,總之她逃出怡春院,然後躲在咱們的馬車上,天抒可憐她的遭遇,就把她帶回來了。」

    「喔—」林群開語氣拉長,然後將視線移轉到挨在車門邊的趙慕真,「小姑娘,你真是走運了。」

    聞言,她微怔。

    「你放心,我、韓棟,還有天抒會好好照顧你的,你在這兒絕對安全。」他拍拍胸脯向她保證。

    傅天抒語氣淡淡說:「我可沒說要照顧她,別算上我。」

    韓棟跟林群開互覷一記,然後再看看表情尷尬的趙慕真。

    「天抒,」林群開勾著他的頸子,「你怎麼這麼冷淡呢?」

    「是啊,」韓棟搭上一句,「咱們路上不是說好了,讓真妹妹留下來伺候你的嗎?」

    傅天抒斜瞥他一眼,「從頭至尾,那都是你說的,我從沒答應過什麼。」

    聞言,韓棟抓抓頭,這確實是他的主意,傅天抒自始至終沒說過一個「好」字。

    「天抒,」林群開低聲、語帶商量地道:「這麼可愛又標緻的小姑娘,就把她留下吧?」

    「可不是,傅家宅子裡全都是些大姊大媽跟大嬸……」韓棟話中有幾分抱怨。

    傅天抒左右開弓的架起拐子,掙脫了像水蛭一樣黏著他的兩人。

    「你們兩個別盡說些不負責任的蠢話。」他目光一凝,神情嚴肅,「她是個未嫁的姑娘,清譽比什麼都重要,過兩天忙完了,我會叫張媽替她找個缺,讓她跟著張媽做事去。」

    他話才說完,只見趙慕真突然跑到他面前,屈膝跪下—

    傅天抒愣了一下,韓棟跟林群開也怔住了。

    「你這是做什麼?」他濃眉一皺,「快起來。」

    他不曾欺卑壓微,恃強凌弱,因此也從不讓誰跪在他跟前。

    「二爺,」趙慕真抬起頭,一雙澄澈卻又深邃的大眼直直的望著他,「你是我的恩人,從你對我伸出援手的那一刻起,我就決定要一輩子為你效犬馬之勞了,請你讓我留下來伺候你吧!」

    迎上她那幽深的黑眸,傅天抒的心微微一顫。

    「我幫你,不是要你報答我什麼。我不習慣被人伺候,留你在別院毫無意義,再說……你是個姑娘,終究不太合宜。」

    「請二爺別把我當女子看待。」

    「你是。」

    趙慕真神情一凝,語氣堅決地道:「我可以削去長髮!」

    自懂事起,養父母就教育她做人要知恩圖報,因此當養母不得不將她賣給怡春院為婢時,她為了報答養父母的恩情,不掉一滴眼淚的進了怡春院。

    如今,他冒著惹上麻煩的險救了她,還將她帶到永春城來,無論如何,她都要報答他的這份恩情。

    聽見她說要削去長髮,傅天抒一怔。

    他看得出來她是認真的,要是她現在手上有把剪子,她會毫不遲疑的剪下自己的長髮。

    因為知道她的認真,他不禁動搖。

    「丫頭,我是為你好。」他眉頭緊皺,神情凝肅。

    「就算是條狗,也知道要報一飯之恩,更何況我是個人。」她一臉堅定,「雖然我沒念過什麼書,但也明白做人的道理,二爺有恩於我,我卻無以為報,那對我來說是種折磨,與其如此,我還不如回怡春院去償還剩下來的八年工時。」

    她這番話,教傅天抒、韓棟跟林群開都一愣,誰都不希望好不容易逃離的她,又跳進暗無天日、深不見底的深淵裡。

    「天抒,」韓棟湊到他身邊,低聲道:「你別這麼不通人情。」

    「是啊,難道你希望她回怡春院過著那種今天張三,明天李四的生活?」

    「沒錯,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人嘗的日子實在是太悲慘了。」

    韓棟跟林群開你一言我一句,試圖說服有時固執得不近情理的傅天抒。

    耳邊是兩人猶如魔音穿腦般的「警語」,眼前所見是她那雙哀求卻又堅毅的黑眸,傅天抒終於還是軟化了。

    她好不容易逃出怡春院,他斷不希望她再回到那種地方。

    就當自己又撿了一隻貓,把她跟小花、小虎跟小龜一起養在別院中吧。

    「行了,我答應讓你留下,起來吧。」

    聞言,韓棟跟林群開一臉歡喜,趙慕真也綻開笑顏。

    吩咐韓棟跟林群開親自將貨品歸庫之後,傅天抒便領著趙慕真來到他所居住的別院。

    到了院門口,他停下腳步,回頭叮嚀,「小心點,小花會啄人,小虎脾氣來了也會亂抓人,至於小龜,它常常亂爬,你得小心腳下,別踩到或踢到它。」

    「是。」她恭謹的點頭,「二爺,你的吩咐,我會謹記在心的。」

    「別院就只有我,你不必這麼拘謹。」

    說完,他轉身走進了別院,她也邁出步伐,立刻跟上。

    一進去,只見一隻大白鵝正站在院落中間的草地上,它十分乾淨且白胖,一看就知道受到極好的照顧。

    發現傅天抒回來,小花兩隻短短的腿支撐著巨大的身軀,搖搖晃晃的朝他飛奔而來。

    「小花,我回來了。」傅天抒伸出手,輕摸著它長長的頸子。

    小花一副舒服的樣子,不斷扭著脖子摩蹭著他的手。

    趙慕真有點驚訝,她從沒看過鵝會做出這種像是貓或狗才會做出的撒嬌動作,就在她看得目不轉睛時,一隻缺了條前腳的貓不知從哪裡竄了出來,來到了她的腳邊。

    「喵嗚!」

    看著睜著澄澈大眼看著她的三腳貓,她微微一愣。

    「小虎……你是小虎吧?」她叫了它的名字,對它露出笑容。

    小虎遲疑了一下,像是在觀察她,然後走到她腳邊,貼著她的裙擺摩蹭。

    趙慕真蹲下來,一把將聽說不喜歡接近陌生人的小虎抱了起來。

    傅天抒正想警告她別輕易碰觸,以免被它毫無預警伸出的貓爪傷到,卻見小虎喵嗚喵嗚的直往她臉上身上蹭。

    他訝異的看著這一幕,但更讓他震驚不已的還在後頭。

    看見小虎跟她撒嬌,原本挨著他的小花竟移動尊駕,靠近了趙慕真,用它的喙輕輕摩蹭著她的腳,像是在跟她討愛似的。

    「小花,你好啊,我是趙慕真。」她騰出一隻手摸了摸小花的頸子,柔聲道:「從今天開始,我就要住在這兒,請你們多多指教。」

    看著這人、貓、鵝一見如故的一幕,傅天抒詫異得說不出話來。

    趙慕真抬起頭看著他,「它們一點都不像二爺說的那樣不親近人啊。」

    「不,它們……」他一點都沒有誇大,它們確實對他以外的人非常不友善,即使是經常到別院來的韓棟跟林群開也總是受到它們的突襲。

    他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時間不早了,它們應該都餓了吧?」她問:「別院有它們能吃的東西嗎?」

    「別院有個小廚房,裡面有小虎的魚乾,還有小花跟小龜愛吃的菜。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