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宵清夢殤千年 春色正濃,奼紫嫣紅迷人眼。 第三百零七章 你我都戴著面具!
    喜報和喪報一起送到張弛府上,張仲擢封驃騎大將軍,並少保。張猛追封為「克敵侯」,位享金紫光祿大夫。

    張府卻不見一絲喜氣,大門緊閉,門楣上掛著白綢,卻也沒有哭聲傳出來。

    眾大臣前往張府弔孝,張弛都不接待,傳出話來,「犬孫張猛,承蒙先帝賜名,今為國捐軀,死得其所。張猛素喜安靜,各位大人就不要送了。」

    皇上親自上門弔孝,何等的寵幸,一門兩公主。

    宇文瀾以未亡人的身份跪在一邊,伏在地上,全身縞素。其實宇文瀾和張猛也就見過幾天,還是大婚時候,張猛回長安完婚,婚後十幾天就又趕赴邊關,一走就是幾年。說實話,宇文瀾幾乎淡忘了張猛的具體長相,只是記得這男人特別的俊美,比宇文瀾還美。

    宇文治親手扶起張弛,張弛腿雖然經席羽絡針灸,很少發作,但是近兩年積重難返,越發重了,關節完全變形,已經離不開輪椅了。

    張弛雙腿無力,被宇文治扶起後,幾乎全部的重量都壓在宇文治胳膊上,「皇上,老臣已經垂垂老矣。」

    宇文治將張弛扶到輪椅上,俯視著他,眼睛像是一泓深水,「大司空過謙,張府人才輩出。」

    劉玄托著盤子跪倒,宇文治掀開盤子上覆著的黃綢,露出張猛的青銅面具,「大司空,克敵侯在作戰時就是戴著這個面具,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你做個念想吧。」

    張弛老淚縱橫,顫巍巍地伸手撫摸著面具,突然嘴角一歪,雙眼一翻,從輪椅上摔下來,趴倒在地。

    僕人一陣慌亂,宇文瀾茫然地看著四周,這是哪裡?這是我的家嗎?不是的,可是死的是我得丈夫,為什麼找不到難過的感覺?皇宮是我的家嗎?也不是,眼前這個一身明黃的人是我的親人嗎?也不是,他是皇上,至高無上的。

    宇文瀾淒惶無主,終於哭出聲來。

    劉玄上前,看一眼道:「皇上,大司空中風了。」

    「宣太醫!」

    張弛醒來時候,屋裡一片黑暗,好一會兒才適應,隱約能看見屋裡的輪廓,手裡冰涼,還緊緊握著張猛的面具。

    眼淚順著皺紋的深壑滑進鬢角,「張猛,我的兒!」

    屋內低低的誦經聲,還有念珠轉動時細微的聲響,張弛這才注意到這並不是自己的房間,而是夫人楊祥沅的房間。

    張弛自從兒子張畫出生後,就不再與楊祥沅同房,兩人雖是夫妻,卻形同陌路。

    「嚓」,楊祥沅劃著火石,點亮油燈,張弛被眼前的老婦人嚇一跳,這是誰啊?

    「你醒了!」

    張弛這才意識到是楊祥沅,楊祥沅居然老的這麼厲害,在一個府裡,自己居然有幾年沒有見過楊祥沅了。

    張弛直愣愣地看著楊祥沅,楊祥沅嘴角微微動一下,像是笑又是哭,「醒了就好,我還真怕你就此死了。」

    張弛道:「死了倒也鬆快!」

    楊祥沅將念珠轉得又快又急,念珠撞擊發出「啪啪」聲,「你想鬆快?你不能死,你這罪得活受著,慢慢熬。」

    張弛吃驚地抬起頭,「你——」

    「我,我怎麼了?你也知道心痛、也知道心疼嗎?這是戳到你肉上是嗎?」楊祥沅一連串的問句,咄咄逼人,幾乎和張弛臉對著臉。

    張弛心驚肉跳,「你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哈!你以為我們母子都是傻瓜嗎?畫兒為什麼一直鬱鬱寡歡,現在病得嘔血。」楊祥沅怪笑著。

    「畫兒病得嘔血,我怎麼不知道?」張弛道。

    「啪、嘩啦」手中的念珠被捻斷,滾了一地,有些彈跳著蹦起又落回,往來好幾次。

    兩人都驚呆了,楊祥沅怔了怔,彎下身子去摸索著撿起念珠,剛剛的尖銳語氣消失了,換上一種絕望蕭索的口吻,「你心裡只有楊祥芷,只有張猛。楊祥芷是這些年一直放在心尖尖上想的人,卻又夠不著得不到的人;而張猛是你和楊祥芷的兒子,這些年一直放在眼珠子裡疼的人。張閔是羅琳生的,你不在意,張畫是我生的,你也不在意。」

    張弛猛地做起來,胸口劇烈起伏,由於中風,嘴歪了,說話不太利索,「你——你——胡說,胡說。」

    楊祥沅將念珠一粒一粒放在桌子上擺著,「我胡說,天地可鑒。畫兒媳婦生產的時候,你買通了產婆,掉了包。你以為我們都不知道嗎?那我問你,楊祥沅為什麼在洛陽行宮住了一年?那太醫席劈經給楊祥沅診脈以後為什麼自殺?」

    張弛頹然倒回床上,聲音微弱,「你胡說,你胡說。」眼淚涔涔而下,鬍鬚顫抖著,摀住臉,淚水從指縫中迸出。

    「先帝應該也是知道的,否則怎麼會將你從輔政大臣中踢出來,他恨不得殺了你,可是沒法子啊。所以,他兒子來懲罰你兒子。哈哈哈,這可笑的命啊!」楊祥沅又激動了,拂袖將念珠全部掃在地上。

    「你知道畫兒的孩子怎麼樣了嗎?死了,死了。畫兒尋著他,小小的骸骨,就埋在那片桃林下面,畫兒從此就落下嘔血的病,眼看著也是活不成了。你高興吧!」

    張弛撫著心口,那裡氣上不來,手指著楊祥沅,顫抖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嗓子裡呼嚕呼嚕的痰湧聲音,楊祥沅冷冷地看著他,「你可不能死,我不讓你死,皇上也不會讓你死,你要活受著,等我們都死了,你也不能死。」

    張弛果然沒死成,太醫們就在張府裡面,不僅沒有死,臉色還紅潤起來,就是嘴歪的厲害,呢呢噥噥地說不話來。

    就在宇文治去張弛府上,宮裡也發生了點事情。

    郝聽正在大德殿偏殿看醫書,揣摩著席羽絡寫的筆跡。

    兩個太監找到郝聽,面無表情地立在郝聽面前,「梅娘娘身子不適,宣你診脈。」

    郝聽看著兩個太監的服飾,品級都比自己高,陪笑道:「兩位公公,郝聽只是個宮女,哪裡會什麼診脈,要不,公公稍等,郝聽去太醫署請太醫。」

    一個太監嗤笑,「這時候倒賣起乖來。趕緊吧,娘娘還等著呢,宣你診脈是抬舉你,別不識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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