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想到自己會使出那麼大的力氣，再看時，趙小樓的臉上已經出現了五個明顯的指印。
我彷彿被嚇到了一般，連連向後退去，躺在病床上的高橋順勢將我拉到了自己身後，看樣子他是要用那殘弱的身軀來保護我。
「呵呵，不好意思呀趙小樓，蘇繁夏從小被我慣壞了，我替她說聲對不起。」
雖然高橋那話明顯是在打圓場，但我卻覺得應該說對不起的那個人明明是趙小樓。那時候，我覺得光頭勇之所以打了高橋，肯定是他這個有前科的勞改犯指使的。只是後來我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其實那天光頭勇打高橋，完全是一個巧合。那次光頭勇他們幾個來學校找趙小樓，騎著那輛帶音響的摩托車從高橋身邊經過的時候，面對震耳欲聾的音樂聲高橋忍不住罵了一句「傻逼」，然後一群人就跳下車來七手八腳地把他揍了一頓。
可是，那種情況下，趙小樓狗拿耗子般來醫院看望高橋，並且請求高橋不要起訴光頭勇的做法，在我看來的確有些動機不純。
說什麼光頭勇剛剛從裡面出來，希望高橋高抬貴手給他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他是怕光頭勇進去之後把他這個幕後主使咬出來才對吧？
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那次高橋居然發揚風格答應了他的請求，讓光頭勇當面道了歉就完事了。
他說：「反正蘇繁夏剛才也打了你，咱們扯平了。」
瞧他那話說的吧，彷彿看我在趙小樓的臉上扇了一巴掌，比被人打了個七彩斑斕還過癮。
那一次，高橋一共在醫院裡躺了七天。
其實本來兩天就可以出院的，但他固執地要等著臉上的傷消了腫之後才肯出院，他是個要面子的人，而且這幾天他還跟光頭勇那幫人成了朋友，說說笑笑的看起來比趙小樓跟他們的關係都好。
光頭勇還跟他講起了趙小樓在監獄裡面的軼事，他說趙小樓剛進去的時候幾乎全教導所的孩子都在欺負他，晚上輪流盯著他不讓他睡覺，吃飯的時候把他的飯盒倒扣在地上，往他的牙膏裡面擠從勞改工廠裡偷出來的膠水，諸如此類等等等等。那時候作為整個教導所「老大」的光頭勇，甚至晚上起夜的時候，會把趙小樓叫過來，讓他背著自己去洗手間。
他說，關於這一切，趙小樓都默默地忍受了，當時他們還覺得這傢伙好欺負，可是有一天，趙小樓這個王八蛋居然用一隻磨尖了的牙刷狠狠地捅了他，據事後檢查得知，那一次，僅僅只差半公分就會捅破他的脾臟，讓他一命嗚呼。也就是從那一次開始，教導所裡的那群孩子突然全都背叛了光頭勇，倒向了新來的趙小樓那一邊。
後來，沒有辦法，光頭勇也只能屈服了。
聽他說到這裡，一直面帶微笑的高橋嘴角突然輕輕地抽搐了一下，雙手交叉在腦後，向後挺了挺脊背，語重心長地說道：「是啊，他一直都挺韜光隱晦的。」
我想，「韜光隱晦」這個成語光頭勇那幫人沒有幾個能聽得懂，也許只有從小跟他們一起長大的我才能明白他話裡想要表達的意思吧。
光頭勇飛黃騰達鳥橋換炮，將那輛太子車換成一輛八成新的捷達是在十月份，當時因為有一門選修課就要舉行結業考試的緣故，我和周白桐倆人去自習室上自習。
他的捷達車本來要從我們旁邊的主道上開過去的，可是看見我們卻直直地拐了過來，然後搖下起了一層霧氣的車窗跟我打招呼。
他說：「嘿，那麼巧啊蘇繁夏，這下好了，我本想親自到高橋那登門拜謝呢，既然遇到了你，就不用我親自出馬了，你回去告訴你們家高橋，他送這車兄弟我很喜歡，皮實。」
說著話，他咧開大嘴，拍一拍方向盤，突然又想起什麼似的推開車門，將我拉到一旁壓低聲音對我說：「高橋送我車這件事情，你知我知就行了，可千萬不要告訴趙小樓，要不然他還以為我叛變了呢。」
我點頭淡淡一笑，問他說：「那你現在來學校幹嘛，去找趙小樓？」
「對啊，哥們今天來找趙小樓是有好事，給他送一妞。」
說到此，他毫不見外地一把拉起我的胳膊，把我拉回到車旁，一下子拉開車門。
「操你媽，看什麼看，不知道姐姐我厭光麼？」
車門還沒完全打開，一個異常尖利的聲音就從裡面轟了出來，直刺耳膜。定睛看時，才發現裡面坐了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腳上蹬著雙白色波鞋，黑絲襪，皮短群，眼影描得像彩虹似的。此時她正皺起了眉頭，將腦袋靠在車座上，仰起下巴來蔑視我。
我本還想再多看幾眼，她卻伸出手來，很不耐煩地關上了車門。
光頭勇對我神秘一笑：「怎麼樣，夠放蕩的吧，一開始我還納悶趙小樓那傢伙為什麼非得千里迢迢地讓我去找這妞呢，找到以後我才發現果然TM的非同凡響，連我這種閱歷豐富的人都有點蠢蠢欲動了。」
說完話，不等我回答，他便快速鑽回車裡，轟起了油門，給我打了個敬禮，一溜煙兒竄了。
我回過頭來，正對著的卻是周白桐那雙紅紅的大眼睛。
她說：「光頭勇TM什麼意思啊，什麼叫給趙小樓送一妞啊，那女的誰啊？」
她說：「他趙小樓以為自己是什麼人啊，難道他是皇帝麼，看上哪個秀女，還要小太監晚上用被子捲了送進宮裡麼？」
她說：「蘇繁夏，我怎麼那麼背呀，輪也該輪到我了吧，為什麼眼看就要勝利在望了，偏偏殺出來個孫二娘？」
說著話，她的鼻子抽了幾抽，看樣馬上就要哭出來了，我只好向前一步拉起她的手來安慰道：「好了周白桐，別胡思亂想了，事情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樣。」
雖然嘴上安慰著她，可是自己的心裡為什麼卻會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