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已過,窗外寒風呼呼,本是人們最為睏倦的時候,然而清釋卻倚靠在窗欞旁——似在靜靜回味噩夢,又似靜靜候著什麼?
『只有自己才能清淨自己,你心慌意亂之時……又在妄想些什麼?』
……
『清兒,該面對的,我衛風絕不逃避;該執著的,我也永不放棄;該捨去的,我更不會留他於世!』
……
『你的身逃不了,你的心——也一樣要回來!』
『人也好,獸也好,你都逃不開,就算死——也休想!』
……
時間一點點流逝,她無比清醒的回憶過往——
「真是死也休想嗎?我已經死過一次了,還真是逃不開呢!這可怎麼辦才好呢?」清釋雙眸水光瀲灩,自言自語的同時,雙頰卻是梨渦隱現——這其中的意味:有哀傷,有籌謀,也有嘲諷和隱忍,更有不計一切的恨意!
有節奏的敲窗聲叩響,她忙以同樣的節奏回應——很快便有一條黑影躍入房來!黑影拉下面巾,正是夜行衣裝扮的小玉!
「公主,奴婢按您吩咐交給暗人了!明早,待三夫人起床,定會瞧見那東西!」小玉輕聲而急促道:「對了!暗人說,這侯府自傍晚開始便有些古怪,讓我們小心些!」
見清釋若有所思,她又低聲道:「公主,很晚了!您是否先歇息呢?」
「不,我們要盡快離開這裡!」
小玉驚愕:「離開?我們才來此兩日……」
「你不是一直希望回去麼?」清釋淡然一笑:「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小玉愣過之後,面露喜色:「奴婢明白了!公主是決定離開這裡,才讓奴婢去捉弄三夫人的!」
「捉弄?」
「是啊!公主將蓍草做成小人,還在腳上綁了石頭……奴婢猜想,這會不會是您小時與三夫人玩耍的戲碼?」小玉見她似笑非笑,小心翼翼道。
清釋心中一笑:不錯的猜測!那麼,絕黛當日也算是捉弄吧——大冬天,在我腳上捆綁石頭,再扔入冰河裡……呵!真是不錯的捉弄!
清釋移開目光,對自己冰涼的雙手呵出一口氣:「你若真是這麼想的,那也好!不過,這是我近兩年才開始玩的。」
小玉再不敢隨意應答,低頭道:「奴婢聽憑公主吩咐。」
清釋自然聽得出,小玉這話的意思!她言下之意是,就算讓她冒死去殺絕黛,她也照做不誤!當下微微一笑:「別多想!對了,現在是何時辰?」
「約莫子時!公主,這夜裡太寒了……」
清釋點了點頭,輕道:「無妨!馬車裡添置些暖爐便好,只要不迎風吹,我不會有事的!我們丑時離開這裡。」
小玉抬眸,小心翼翼道:「那不等雪鴿回信麼?萬一……」
「八九不離十,不必等了!」清釋揲指算了一下,道:「此時還不見雪鴿回傳,玉門關多半已掌控在我大哥手中!暗人不是說,候府傍晚便有些古怪麼?」
「暗人是這麼說的!」小玉忽然醒悟道:「難道,和下午那個侍衛有關?」
清釋抿唇一笑:「應當說,和那侍衛帶回的消息有關!若非牽連玉門關,你說按這西姜侯的為人,會那般動怒麼?」
小玉連忙點頭:「公主所言甚是!這麼說,鬼淳堂主如今也在玉門關!」
「你就對鬼淳有信心?」
小玉小臉一紅:「奴婢不是這個意思!這場戰役對峙了半年,功勞最大的是公主您呢!只是您暗地裡幫襯……一直不出面,旁人不知罷了!
「我大哥拿下玉門關,功勞不在我,也不在鬼魑教……都是他憑自身努力贏來的!西姜侯府,食客過千,又有幾個能勝過我大哥的?」
小玉見她這樣說,自然不敢有異議!又不好沉默以對,便輕聲道:「公主,清涯公子才智過人,又曾與西姜侯關係甚好……為何又敵對了呢?」
「變成今日境地,自然是霍奚對不住我大哥了!」清釋語氣清冷了些:「何況我大哥,本非池中之物……好了,你去讓暗人準備罷!」
「好,奴婢這就去!」小玉再度蒙上面巾,消逝在夜色中!
清釋將身上的外衣籠緊,她做事從不心血來潮——所以預備夜半離開侯府,也不會是突如其來的決定!只聽她輕喃道:「這個時候,鬼淳也快離開玉門關了吧?大哥,你在玉門關可好?」
她凝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輕輕咳嗽起來——「六虛鳳環打碎又遺失了,『冷煙』也不見了……我把你心愛的東西都弄丟了!大哥,我是不是很沒用呢!絕黛說我是你的恥辱,是你的包袱!她還說,我是天底下最髒的女人……」
午夜的陰寒,讓她羸弱的身子瑟縮了一下——今日,對她來說是個不尋常的日子!報復絕黛的惡意戲弄,衛風佔據玉門關的信息……讓她心中一時定不下來!
殊不知在小玉閃出去後,便有個黑影穿過園子,分不清是誰將誰引來,還是黑影有備而來!此刻,正與她僅一窗之隔!若是內力極深的人,便能將她的話聽清——不巧,這黑影正擁有著天底下,最最上層的內力!
「大哥,對不起!是我讓你處於兩難,是我讓你丟盡顏面……鬼淳說,你一直在找我,在乎我?鬼淳是這世上唯一不會撒謊的人!大哥,這世上真心待我好的人,只有你了吧?我雖不能見你,但只要我活著……不管你要做什麼,我都會默默支持你!清兒記得,大哥最喜明算賬,恩怨分明的……」
她喃喃自語間,一行清淚滑落下來,悲涼,冰涼——那樣的艱難,那樣的無奈!恰在此時,有一股寒氣透過窗欞,直直殃及了她……
清釋連驚呼也來不及,便被震得跌倒在地!或許是掌勢太強,竟讓她暈厥了過去!
黑影穿過窗欞,穩健的走到她面前!連帶著寒風也透了進來——
空氣中,逸過輕聲的歎息,黑影蹲身將她抱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