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釋凝神看著身前的蓍草卦象,終是心間大怔——
足足過了兩個時辰之久,不知何方飄來的薄霧遮擋了明月——
她一卦一卦對應下來,雖已回神,心卻再也不能沉靜明斷——
「獨發易取,亂動難尋……」她強自鎮定,輕輕喃念——
可未過多久,她思緒再度動搖:為何會起出這般亂的卦象呢?這可是從未有過的六爻皆動?!
一陣夜風拂過,清釋看向繁星滿佈的蒼穹,沉思著:六爻皆動,是我心不靜?還是事相如此?
這樣的卦象,可從未在自己手中起出過!都說卦爻不妄動,動則有原因,凡多動的卦,需先看世應變化,再看用神動機……可是今夜,如何看,如何解,才不算妄念?
清釋倚靠在窗欞,如木樁般的動也不動——滿身滿心,都被這月下的卦象所牽引!
不知過了多久,似有一縷幾不可聞的聲音傳來『世動則我心不定,應動則他人有變……』
清釋頭一沉,撞到了窗欞——卻原來,她在沉思間已假寐了去!這一撞頭,並沒讓她靈台清明,反而有種嚶嚶泣聲的恍惚!
再看卦象,發現此時明月西沉:而六十四卦一半處於月光下,一半處於陰影處……猶如神秘的美人,蒙著一半面紗!
清釋突然想起,當日為楚瀾所占卜的易卦——也是之卦變數極多,卻能看出上九爻『亢龍有悔』!而今日為衛風起卦,簡直可以說是亂相!
清釋自問:難道,大哥真的不會來嗎?難道,我真要糾纏在這宮中老死嗎?世動則我心不定,應動則他人有變……
『咚咚——』一陣急促的銅環聲,在門外響起!
不同尋常的敲門聲,讓心緒繁雜的清釋驚了一下!她忙俯身去收蓍草莖——
未待她收完,便有小玉著急的聲音在外喚道:「清姑娘,清姑娘!」
清釋從未聽過小玉這般失控的聲音,聲音中有著驚慌,有著無措,甚至有那麼一絲顫抖?
甚至,緊接著便有寢宮門扉開啟的聲音傳來——
「清姑娘!」小玉看到清釋穿著月袍站在窗欞前,沒有絲毫驚異,只是急匆匆的朝她奔來!
清釋將蓍草莖全部握入手中,才看向小玉——不知她為何改了稱呼?原以為只有世子久澗的人,才會這麼稱呼自己!可小玉這麼喚,卻也自然至極?
只見小玉依然是日間的宮裝,面色有些慘白,似是遭受了巨變?!隱約的,清釋又聽到更為清晰的哭泣聲——原來,剛剛的泣聲竟不是錯覺麼?
「發生何事了?」無來由的,她心間恍動……
「陛下……陛下,駕崩了!」小玉語音顫抖,雙目圓睜的看著清釋:「清姑娘……」
清釋手中的蓍草莖掉落了幾根!不過,她並沒有小玉的激動,只是覺得太過突然!因為,她與東陵陛下連見面都算不上!或許源於小玉的緊張,她也微顫了聲音:「你是說,陛下死了?」
小玉面色慘白,這才打量起清釋的衣著—— 一襲白裙,宛如早已知曉這悲慟的消息一般?
小玉一把拉住清釋的衣袖,眼淚早已掉了下來:「清姑娘切不可如此說……陛下駕崩了,咱們煜嬃王朝的陛下駕崩了!」
清釋見她如此悲慼,著實有些奇怪!就算是陛下死了,至於這麼激動嗎?「先別哭了,那我們要做什麼嗎?」
「明日,尚衣局會將趕製出來的喪服,送到各宮——」小玉說著,越加悲慼了!
清釋一直覺得她是個沉穩的宮人,未想皇帝過世會讓她如此的驚恐失措!心中不解:難道整個皇宮的宮人,都是這般的?當下輕歎道:「陛下過世……何時之事?」
「傳話的公公說,已經有半個時辰了!當時六殿下就在大鴻殿,如今……如今……」
小玉忽然哽咽的說不下去了!清釋隱約覺得,她的泣聲中暗藏了什麼——驀地心中一沉:「你是說,陛下過世的時候……他也在場?」
小玉雙眼泛紅,忙不迭的點頭:「是……當時在場的有皇后娘娘,二殿下和六殿下!國師和左丞相等重臣受到傳召時,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已經不行了!」
「皇后娘娘?」清釋無來由的心弦震動,那種起卦後不安凌亂的氣息,似乎又浮了上來?
小玉低垂了臉:「皇后娘娘想來是傷心過度的……奴婢聽說,六殿下已經闖出宮去了!」
清釋沒想到她突然冒出這麼一句:「他這時候闖出宮……為什麼?」
小玉抬眸,小心翼翼道:「二殿下已讓御林軍圍守了各宮……說是六殿下圖謀不軌,見者格殺勿論!」
清釋一震,她腦海出奇清醒的想到了很多:這算什麼?兄弟鬩牆麼?「小玉,發生這樣的事……真是舉國同悲呢?」
小玉點了點頭——
清釋壓抑著心中的窒息感,輕輕道:「明日,不必成婚了罷?」
小玉面色一愕,沒想到清釋還會提起這事——陛下駕崩,六殿下被通緝,她還真是冷靜呵!不過小玉並沒有多的訝異,她心中鎮定的想:果然是龍生鳳女……
清釋見小玉靜默,輕歎道:「你是否有話要和我說?」
小玉抬眸,定定看她——直至清釋被她看得有些不安,她才輕輕道:「請您隨奴婢去見二殿下。」
寢宮的燭火隨風飄搖,月光也顯得陰森了許多!清釋與她對看良久,歎息道:「你改口稱呼我,是否因了二殿下?」
此刻的小玉,也甚是沉靜:「不,奴婢只是替永靖宮傳話而已,忠鹿大人讓奴婢帶您去永靖宮,二殿下要在天亮之前見您!」
「讓你帶我去?」清釋冷冷一笑:「你是二殿下的人?」
小玉搖了搖頭:「不是!」
「可你,也絕不是東陵久淵的人!」清釋痛恨久淵,但經過這些日子的接觸,她對世子久澗也無任何好感!
莫名其妙的,清釋竟在這個時候,替久淵覺得可悲!隨即,她又為自己可笑:我替他可悲什麼?最好他落個謀逆的罪名!最好……
「清姑娘,赦您名分的是皇后娘娘……但奴婢,也不是皇后娘娘的人!」小玉忽然出聲,打斷了清釋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