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問天 滅頂之災 第四十四章 托遺孤
    沒有群擁而上,出來的只有一人。身材魁梧,巍若鐵塔,腰背大劍的駱半天撥了撥兩條八字鬍,神倨氣傲道:「不知死活的小賊,何足掛齒。王爺無須動怒,交給駱某便行。」朱高煦強忍怒火,對這位「神功蓋世」的幕僚倒是十分客氣:「有勞駱先生了!」

    來此之前,陳克帆已抱著必死之心,現下妻子史雲娘也見到了,總算圓了多年心願,淒然一笑,擁著妻子,眼神裡充滿柔情:「不求同日生,盼能同日死。雲娘,咱們來世再做夫妻!」史雲娘甜蜜一笑,久別重逢,即便是轉瞬必死,對她來說,能見到朝思暮想的丈夫,那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了。

    史雲娘低聲道:「帆哥放心,咱們的女兒在很安全的地方。」

    「真的?」自從十年前生離,他日夜牽掛妻女,而今妻子便在眼前,又聽聞女兒無恙,心願已矣,哈哈大笑起來。

    死到臨頭,還如此卿卿我我,直看得朱高煦眼睛裡似要噴出火來,大吼一聲,駱半天掣劍在手,口念劍訣,重劍猶如萬條銀蛇,猛向陳克帆噬去。

    飛劍未到,凌厲的劍氣已逼人眉梢,左右都是個死,陳克帆史雲娘心下一橫,一刀一劍,孤注一擲,不守只攻,奮力而戰。但聽得鏘鏘鐵器撞擊聲響,兩人手中的兵器盡被重劍絞成一堆廢鐵,陳克帆慘叫一聲,左臂齊肩而斷,鮮血泉湧,差點便暈了過去。虧得他甚是硬朗,戟指疾點,封住穴道,緊咬牙根,才不致痛得倒下。

    「帆哥!」史雲娘大驚,撲了上去,攔在陳克帆身前。駱半天知道朱高煦對這女人又愛又恨,沒有得到他的決絕下令,倒沒下重手,只是讓史雲娘受了點輕傷。

    史雲娘面若寒霜,恨恨瞪著朱高煦,那眼神冷得簡直可以殺人:「朱高煦,你要殺要剮衝著我來便是,不要為難我的丈夫。」

    朱高煦氣不打一處來,怒道:「死到臨頭,你還這般維護他。罷了!本王便成全你們。駱先生,動手!」

    駱半天嘴角一挺,嘿嘿怪笑,重劍再度飛出,劍勢如電,直取史雲娘。陳克帆實不忍妻子這般身首異處,嘶聲大吼:「雲娘快走!」忍痛欺身上前,將史雲娘一把推開,突覺胸口刺痛,重劍穿胸而過,他冷哼一聲,撲倒在地,眼見是不能活了。

    「帆哥!帆哥!」史雲娘親眼目睹丈夫死於劍下,不禁肝腸寸斷,失聲痛哭。

    那重劍去勢未竭,忽爾回返,掉轉劍鋒,飛向史雲娘!

    突然之間,人群之中,一條白色人影快愈鬼魅衝了過來,與此同時,一道紅光閃爍,迎向飛劍,恰恰抵住了飛劍的去勢。一個清若銀鈴的聲音道:「駱半天,你難道非得趕盡殺絕不可!

    卻是丁雨綺危急關頭,衝出重圍,揮動混天綾抵住飛劍,史雲娘才得以倖免。

    駱半天萬不料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心中正詫異誰有這麼高的本事可和自己抗衡,及至看清來人是丁雨綺時,臉色變得十分難看,轉而一聲冷笑道:「真是冤家路窄,天高海闊你不去,偏要跑來王府管閒事。嘿嘿!你道這王府是你要來便來要走便走的麼!」他與丁雨綺的功力本在伯仲之間,只是那日在神龍鎮吃了孫不二的虧,此時雖極力要在朱高煦面前炫耀本事,說話的語氣仍不免有些底氣不足。

    朱高煦乍見這女子,恍然有似曾相識之感(他自然不知幾天前在長安街酒樓那帶著兩個少年男女便是丁雨綺易容的),心想這女子可比雲妃美得多。他素有憐香惜玉之心,當下便笑道:「姑娘好身手,本王素來愛才,姑娘如不嫌棄,請留在王府如何,以便本王盡地主之誼。」

    丁雨綺暗罵了一聲,卻不理他。眼前情形,如若與他們糾纏下去,說不定再有比駱半天更強的高手趕到,到時要想安然脫身,可就難了,主意打定,混天綾幾次搶攻,逼退駱半天的飛劍,也不理史雲娘痛哭著往陳克帆屍體上撲,一把將她攔腰抱住,暗運真元,施展開飛行異術,喝了聲「走」,呼地一聲,混天綾回撤之時,人也衝霄飛起,幾下盤旋,瞬間消失在夜空之中。

    以駱半天的飛劍之術,只能在百步之內駕馭重劍,眼睜睜看著丁雨綺去遠,恨得直跺腳,卻是無力追上。

    場中眾人,都從見過人能在天空上飛翔的,紛紛發出一聲驚歎,直道是仙女下凡,失之交臂,憾何如之!朱高煦本想留住佳人,無奈佳人翩若驚鴻,便也只能跟著望天興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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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雨綺帶著史雲娘,飛越王府,離開京城,在一片荒野中降落。

    史雲娘如墜雲端,人剛落地,一時還反應不過來,好久才定了定神,撲地跪倒:「多謝仙子相救之恩。」嘴裡雖這麼說,臉上卻沒有絲毫喜悅之色。

    丁雨綺含笑道:「舉手之勞而已,姑娘不必客氣。我也不是什麼仙子,我姓丁,狼族丁雨綺,叫我雨綺姐便行。」扶起史雲娘,又道:「京城不是久留之地,你還是離去罷!」她實在不能耽擱下去,離開楊家時,並沒有告知孟孤芳,這當兒怕是到處急著找自己了。

    「恩公留步!」見丁雨綺要走,史雲娘喊道。

    丁雨綺回過頭來:「還有何事?」史雲娘又是撲通一聲跪下,聲音悲慼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還請恩公再施援手。」

    丁雨綺暗歎一聲,道:「地上積雪寒冷,你先起來吧!有什麼事只管說,只要是雨綺力所能及的,定然相助。」史雲娘仍是不肯起來,道:「請恩公救一救我女兒。」

    丁雨綺一驚道:「此話怎講?」

    史雲娘道:「雲娘與我夫克帆尚有一女,名叫青鸞,年已十一歲,十年前為避家難,雲娘將女兒托與衡山慈雲庵靜寧師太,煩請恩公帶青鸞到天山交給我師父撫養,雲娘感激不盡,來世做牛做馬,報答大恩!」

    丁雨綺道:「你既已安然脫險,便該前去與你女兒會面才是啊!」

    史雲娘淒然一笑,道:「只怕雲娘無顏面對自己的女兒。」

    丁雨綺只道她指的是被迫另嫁朱高煦一事,說道:「這又並不是你的錯。」見她說得可憐,心下一軟,又道:「好吧,我答應你,待我安排好身邊的事之後,定將你女兒青鸞安然送到天山。只是……」

    史雲娘道:「恩公還有什麼為難的麼?」

    丁雨綺道:「倒是沒有。我只是想問,你和青鸞後來還有見過面麼?」

    史雲娘搖了搖頭:歎道:「只見過一次,那該是八年前了。」忽爾想起一事,從懷中取出一個楓葉大小的錦囊,遞給丁雨綺:「恩公若到達衡山,找到青鸞,可將此物交與靜寧師太,錦囊內中有青鸞的生辰八字。勞煩恩公了!」丁雨綺伸手接過,端詳著這錦囊,但覺繡藝精細,拿在手裡沉甸甸的,好似裡面有沉重之物,歎道:「我不明白,為何你不親自去見她。」再想說幾句安慰的話,抬頭卻見史雲娘臉上含笑,不由心中生出不詳之兆。

    突然間,史雲娘手裡已多了一截斷刀,閉上雙眼,往胸口插了下去!

    「別……」雖然近在咫尺,丁雨綺有心阻止,卻已是遲了一步。白皚皚的雪地上,綻開朵朵血紅的花,史雲娘慢慢倒下,潔白無暇的臉上,帶著一絲笑意。

    丁雨綺心中一酸,歎道:「你這是何苦?」

    史雲娘眼開雙眼,眺望天際,好冷!彷彿又要下雪了。

    「不求同日生,盼能同日死。雲娘苟活九載,本來便是為了見上帆哥一面,而今帆哥已先走一步,雲娘豈能獨活存世……」史雲娘斷斷續續說著,似乎說得累了,連聲地喘息。

    丁雨綺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史雲娘的話,因為她知道,或許只有讓她說完,她才能走得安心。一個已萌死志的人,救得了她一次、第二次,那麼,第三次呢?這般生死相隨的愛情,只能令人陡生敬意。

    「只是,雲娘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我那可憐的青鸞……」

    史雲娘吸了口氣,強打起精神。她實在太累了,需要閉上眼睛好好休息,但她知道,一旦她閉上眼睛,或許永遠再也睜不開了。天空是蔚藍色的,那空中依稀有一張臉,是克帆麼?「恩公,恩公……嗯,雨綺姐姐。」史雲娘喘息著叫道。每一個字從口中說出,似乎要耗費她所有的精力。丁雨綺一把抓住她的手:「我在這裡!」

    「雨綺姐姐,青鸞,就拜託你了,我和你素昧平生,卻要這樣麻煩你,雲娘過意不去……」突然雙手一鬆,慢慢垂下,她再也堅持不下去了,堅持不了,便只能放手,對生命的放手。眼睛望著天空,眼光漸漸渙散,但心裡卻明朗得很,那天空中的笑臉,更加清晰,是克帆,他是來帶自己走的。「克帆,我來了,等等我……」聲音越來越弱,終於再也聽不到了。她,永遠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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