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問天 滅頂之災 第三十九章 竹林中(下)
    春刀颯颯驚鴉雀,鐵騎錚錚亂竹林。

    沒有飛魚服,只有繡春刀。七匹駿馬踏破竹林的清幽,鐵騎之上,七名漢子錦衣裝束,裁剪合身,佩刀揮舞間,破竹衝來,顯然便是先前那錦衣人臨死時放出信號彈引來的援兵。

    七匹馬臨近前來,一齊勒住,為首一個禿頂光亮,眉毛全無,一雙鷹般的眼睛往場中一掃,眼光首先落在倒在地上的那六具屍體上,冷冷道:「誰殺了他們?」隨即將眼光鎖定住孟孤行和血郎中,毫無表情的臉上擠出一點不易覺察的笑意:「好極!一塊受死吧!」這話明顯有語病,孟孤行模仿著他的表情,笑道:「好極!一塊受死吧!」那人臉色驟寒,道:「是你殺了他們六個?」孟孤行匕首在手,慨然道:「不錯,正是小爺!」

    丁雨綺乍見此人,腦子裡搜索起有關此人的昔年樣貌,依稀還可辨認,朗聲道:「來者可是石峰石大哥?」

    為首的正是震三山石峰,他聞言一怔,打量著丁雨綺,也覺這美貌婦人似曾相識,道:「你是誰?」

    丁雨綺道:「石大哥不認得我了?丁雨綺,二十年前青雲征戰關外,凱旋歸來,雨綺那晚恰好在場,曾與石大哥和楊大哥、崔大哥金大哥喝慶功酒呢!」

    石峰似也在竭力追想當年情景,好久方才想起:「原來是嫂子。你,為什麼和他們在一起?」

    丁雨綺道:「說來話長。石大哥可否看在雨綺的薄面上,放過他們一馬?」

    石峰想也沒想地搖了搖頭:「不行。食君之祿,當報君恩。他們闖皇宮,是死罪,又殺了我們的人,罪上加罪。石某只是一個千戶,人微言輕,作不了主。」他說話喜歡幾個字幾個字地說,此番連續說了這麼多,恐怕是破天荒第一次。

    丁雨綺道:「既然如此,雨綺就不便為難石大哥了。雨綺有一事至今牽掛,想問一問石大哥。」

    石峰道:「關於雲哥的事?」

    丁雨綺道:「正是。」

    石峰又是搖頭:「不清楚。」

    丁雨綺微感失望,雖然在趙龍口中,隱約覺得劍青雲尚在人世,劍兒也踏上尋找父親之路,可是每當遇上丈夫的昔年舊屬,總不免要問上一問,然而每次,竟都有深深的失落感,實在是自己太掛念劍郎的緣故吧!

    石峰道:「嫂子,對不起,石某該執行公務了。」他素有鐵血千戶之稱,行事素來大公無私,為朝廷盡責盡忠,顧念昔年劍青雲對部下視若兄弟,出手之前,還是向丁雨綺打了個招呼。

    孟孤行卻是初生之犢不怕虎,朗聲道:「打就打,讓你們見識見識小爺的厲害!」匕首一揚,便待衝上去。

    「慢著!」丁雨綺道,「石大哥,讓雨綺領教一下你的南冥開山掌罷!」她深知,以孟孤行的身手,決計不是石峰的對手,當下主動請戰。孟孤芳也不甘落後:「師父是為了我哥哥才私闖皇宮的,讓芳兒來吧!」

    血郎中冷笑道:「石峰,若不是老郎中太輕敵,諒你也沒能在此叫囂。」

    石峰漠然道:「我們來抓人,不是來比武。速戰速決,全部拿下。」鏘鏘鏘……其餘六名錦衣衛紛紛亮出兵器。

    丁雨綺道:「石千戶,真的非動手不可麼?」

    石峰一字一板道:「除非打敗或殺了我們,否則,只進不退。不必留情,動手。」最後兩句,則是向丁雨綺說的。他本就不願多言,說話間雙足一點,整個人離鞍而起,颯颯兩掌,直擊孟孤行,旨在緝兇,哪管得什麼以大欺小的江湖規矩?掌到中途,忽地斜裡一道紅光猛向他手腕捲來,卻是丁雨綺的混天綾搶先攔截。

    幾乎同一時間,丁雨綺人隨綾到,攔住石峰去路。孟孤行兄妹也沒閒著,匕首長劍與六柄佩刀鬥在一起。

    能夠選入錦衣衛的,都是千挑百選的好手,這六名錦衣衛身手,比之被孟孤行殺死的那六人要強得多。兄妹倆以二敵六,畢竟出自名師門下,一時間倒也不分上下,旗鼓相當。

    震三山石峰,原出生自富貴之家,因一家人在旅行途中,遭遇山賊洗劫,父母身亡,自己倖免於難,悲痛欲絕,四處尋師學藝報仇,無奈處處碰壁,絕望之餘,自尋短見,也是機緣巧合,南冥十三俠中的易周天易中天兄弟路過將他救下,石峰一路追隨到南冥拜師,在山門外跪了三天三夜,易氏兄弟感其情真,以其骨格資質,傳授給他一套至陽至剛的南冥開山掌,他風雨無阻苦練,誅殺山賊,報了大仇,那次連戰數日,殺盡山賊,贏得了個「震三山」的稱號。石峰一路南冥開山掌浸淫二十多年,早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面對眼前這個美得令人目眩的婦人,他深知丁雨綺的出身,絲毫不敢小覷,以十二分精力全神應戰。

    丁雨綺知他力道強勁,以硬碰硬恐是不敵,當下混天綾在手,避實就虛,以柔克剛,每一招擊出,紅綾如鞭如戟,分打石峰週身穴道。至於狼心訣,那是大傷元氣的絕技,非到遇到較強的敵手,或者危急關頭,是決計不能輕易發動的。

    武學上有句話: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對於敵我懸殊時,並沒多大作用,然而在雙方實在伯伯時,卻是顯而易見的。

    丁雨綺每戰必以綾為兵器,早已隨心所欲。心綾合一,剛柔並濟,這份駕馭自如的功力,怕是可以獨步天下了。混天綾是頗具靈性的恆古兵器,而今在丁雨綺手裡,更似找到主人般,想長則長,想短則短,近搏遠攻,輕靈無比,這也是丁雨綺之所以不顧一切要找到混天綾之故。

    「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熠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丁雨綺靈步如舞,每一出擊看似曼妙,卻又蘊含殺著,石峰凝神應戰,掌法凌厲,五十招過去,依然佔不上半點上風,不禁心折,左掌一晃,一記虛招,飄然後退,抱拳道:「我輸了。」斜眼見那六名手下已有兩名受傷,低喝道:「都退下罷!」六名錦衣衛聽得命令,俱都收招退向一邊。

    丁雨綺早巴不得速戰速決,也便不再追擊,微笑道:「承讓了!」

    石峰道:「論真打實戰,石某不輸你,論內功修為,我不如你,我認輸。」他確有自知之明,自身內功修為甚淺,照那樣纏打下去,兩百招後,自己不被累死才怪。

    丁雨綺道:「石大哥,這私闖皇宮一事……」

    石峰道:「石某只是一個小小千戶,是縛是放作不了主。大丈夫一諾千金,說話算數,今日我已輸,自然不再追究,他朝若相逢,仍不罷休。」言畢已飛身上馬,一聲叱喝,勒馬轉頭,與那六名手下揚塵而去。

    丁雨綺揚聲道:「雨綺在此謝過了!」柔聲向孟孤芳道:「芳兒,咱們走罷!」

    孟孤行上前去扶血郎中,卻被他一把推開:「我還沒到走不動的地步。」

    丁雨綺實在不願和血郎中同路而行,孟孤芳剛與哥哥重逢,甚是不捨,愣在那裡,不知如何決定。

    此時,又聽得馬蹄聲的的而來,丁雨綺黛眉緊蹙:難道是石峰不服氣,去而復返?

    她猜得不錯,確是石峰去而復返。

    孟孤行臉色一黑,攔住馬匹,怒道:「你還想怎樣!」

    石峰勒馬說道:「嫂子,天子年事已高,新帝即將登基,君澤大赦天下,雲哥或可平冤。」

    丁雨綺聞言喜形於色:「如此說來,青雲真的尚在人間!」

    石峰道:「石某言盡於此,請自珍重!」再度消失在竹林深處。

    孟孤芳看著哥哥和師父,囁嚅道:「娘,我們真的要走麼?」

    血郎中冷冷道:「要走便走,要留便留,老郎中是生是死,誰還管得!」孟孤芳訥然道:「師父,我……」忽見孟孤行一把蹲倒下去,雙手抱頭,臉孔扭曲,嘶聲大叫。

    孟孤芳大驚失色:「哥,你怎麼啦?」孟孤行痛苦萬分,聲音幾近哭喊:「別過來!別過來!」猛一抬頭,雙眼泛綠,凶光畢露。

    血郎中心頭一凜,叫道:「芳兒,銀針刺他玉枕穴!」孟孤芳不敢遲疑,銀針飛出,孟孤行應聲而倒。

    血郎中歎息道:「適才連番劇鬥,孤行體內的索命令之毒提前半個時辰發作。唉!長此下去也不是辦法啊!」

    孟孤芳急道:「師父,怎麼辦啊?」血郎中冷哼道:「怎麼辦?我若能救他,何苦闖入皇宮,惹上那些瘟神。」

    丁雨綺道:「解鈴還須繫鈴人,若要解孤行之毒,說不得只好向冥界找解藥了。」

    孟孤芳道:「娘,你是說,我們冥界總壇?」

    血郎中捋鬚道:「孤行中毒已深,怕是解藥也難以根除,再說,遠水救不了近火,孤行只恐沒命等回解藥。芳兒,以你先前為我療傷的內功,加上為師的醫術,大可以先控制住你哥體內之毒,以爭得更多時間取來解藥。」

    丁雨綺點頭道:「暫時也只有此法可行了。芳兒,你盡力施為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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